霹雳天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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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下首诚惶诚恐相陪,像在五位金刚脚下战栗的小鬼,可知身分地位相差太远,即使在他自己家中也没有地位。
“你知道我可以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坐在上首那位留大八字胡的佳宾,神情一点也不佳,说的话有如金口玉牙下最后警告、每一个字皆有可怕的威力。
“小的知道。”他直打冷战,几乎语不成声:“问题是,小的并不知道其中底细。小的家大大小小十一个人,千刀万剐杀光了于事无补。”
“五年前咱们就查出一切底细,当时并没在意,毕竟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事,等于是我们一大助力。现在情势丕变,反而成了我们的威胁,所以必须断然处置。咱们已经查出三处地区的连系线索,更查出武昌是指挥中心。如果你不合作,哼!”
“不要威胁我。”他逐渐恢复冷静,不再示怯:“我王戎牵涉入这件事,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亲朋十一口,随时可以牺牲的。为了理念,死而无悔。我只能坦诚告诉你们,我的确不知道内情。”
“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我也不会掉泪。你们能查出我这条线索,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可惜,我所知的有限,我只是一个转达讯息的人,不参予任何活动。我所能做到的事,是把你们的条件转达和转答,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
“这件事与布政使有关?”
“不可能,布政使大人的任期只有四年。”他斩钉截铁肯定地回答。
布政使,指目下的湖广布政使罗世杰。
“那么,与按察使有关了。”佳宾不死心,继续探口风。
按察使,指湖广提刑按察使司,最高主官按察使周健华。
他地位仅次于布政使,掌一省的刑名按劾,纠官邪、缉好暴、平狱讼,实权甚至比布政使要大些。
王戎是布政司理问所吏目,理问所就是掌刑名的衙门,与按察司衙门有往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周大人是前年到任的,他应该不可能知道。”
“应该?”
“我只是想当然而已,至今我与周大人从未谋面,我的身分地位,还不配踏入按察司衙门。”
“那么,我必须追出和你联系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派来的人是谁,往来都以信号留置信息,双方不可能碰面。老实说,你们非常了不起,权势与人才皆威震天下,但要捉那位转达信息的人,恐怕不是易事,可能会赔上不少人的性命,而且捉住了,也不可能从他口中追出根底,那些人都是所谓亡命死士。我有家小,连我也不介意生死,有什么绝活手段,你尽管施展好了。”
“只要敝长上存心追根究底,决不会失败。”
“我知道,你们瓜蔓抄的手段震慑天下,但请别忘了,那些人的报复手段,其惨毒的程度,决不会比你们差。你们和我一样有家有小,是吗?”
双方都在施展威吓手段,看谁能击中对方的要害。
“好,你既然拒绝合作,那就等候灾祸临头吧!告辞。”佳宾终于拂袖而起。
“我会等,不得不等。诸位公忙,请便。”主人也脸色冷漠,冷然送客。
“这条街已受到有效封锁。”
“我知道,有王府的亲军便衣将爷把守。”
“所以你千万不可妄动。”
“请放宽心,我吃的是公门饭,理问所是执法的衙门,我知道执法是怎么一回事,别担心我。”
“但你在玩法。”
“那是不得已的事,因为世问玩法的人太多,法外的人更多,所以我这种执法的人,只好求助于国法之外,天理昭彰才能大快人心。”
“你死了,天理也没有了。”佳宾跨出室门,扭头止步狠盯了主人一眼。
“人总会死的,只要死得心安,谁理会日后天理有或没有?我这种小人物,哪会操心身后的事?”主人冷笑:“但我知道,天理是不可能没有的。没有天理,这无法的世间活得一定非常艰难。你是不会相信有天理的,所以你有胆量担负泯灭天理的责任。贵长上权倾天下,更不相信天理,甚至认为他就代表天理,也代表国法。”
“我给你三夭工夫。”佳宾重新举步。
“为何?”
“转达敝长上的条件。三天后日落之前,我一定要获得答复。”
“这……”
“这是你最后自救的机会。”佳宾声色俱厉。
“好,我答应。条件是什么?”
“跟我走,我找地方和你谈。”
“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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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邪剑孤星
嘉鱼县,大江边的一座小小城池,西北俯大江,南面临大湖,城周仅四里地,居民不足两万,说小还真小。
只有码头区有一条城外商业街,全靠大江往来的客货船光顾这座城,带来一些财源,本身仅生产鱼米,小工业的基础薄弱,毫无竞争力。
小城民风纯朴,往来江上的旅客也甚少逗留,因此这座城的人,没引起外界的注意,也没产生惊世的风云人物,可说是江湖朋友心目毫无价值的一座小城,没有人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在县的等级区分上,它是古往今来,再三废而又复的城镇,聊可列名三等县而已。
西门近码头区的小街尾,有一座制琴的乐器店。
街东北,衔接北门码头大街。
在武昌府城,提起嘉鱼的大吕琴社,还真有不小的名气,当然知道的人以伶人或会玩琴的儒士为主。
该社所制的琴最为精致,二胡与三弦也颇为有名,另有寄售管乐器萧、笛,也有托售的渔鼓简板。
该社的七名制琴师,名气都不小,可惜产量有限,下江慕名而至订制的人,经常一等就是一年半载也取不到琴,必须提前一年半载下订金。
制琴师生活最自由,可以经常至各地选购或亲自采伐琴材,可以领取路引穿州过县,一年半载返乡不受管制,很少常年呆在店中工作。
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制琴师文斌文老三,根本不在店中的作坊工作,从店东手中接到订单的规格,便准备出门至外地购材,说定了半年交货,一定会准时交出。
他有独到的手艺,在店中的作坊他不能工作,以免绝艺被人偷学;他有自己的家,家在对面的鱼岳山下。
那时,鱼岳山还不曾与陆地衔接,位于江中心,北面是扬子洲,山西削壁高耸,有许多岩穴。
往返须乘坐小船或竹排,所以真正到过他那间上瓦屋的人并不多。
这天午后,他正好在店堂和伙计聊天,也在等候店东主将订单交给他。
上次他交琴是在十天前,休息了一旬,应该继续工作了,人必须有一份正当职业辛勤工作。
店堂不大,后面是三进的作坊。
店面有两间,左一间是试乐室。
他身材修长,猿背鸢肩,人才一表,剑眉虎日眸正神清,为人随和。
店中的人都喜欢他,二十三、四岁正壮年,在店中干活已有五年资历,迄今仍不想成家,经常在外地奔波,深入丛山寻找古老的桐木,天知道哪一天会膏了虎狼之吻?不成家理直气壮。
正倚在长柜上,与兼调音师的伙计丁大山穷聊,店门人影入目,首先便嗅到品流极高的醉人幽香。
那是大户人家爱美小姐们的专利品,来人也的确是高贵的大户人家淑女,有一位侍女一位中年仆妇随行,一看便知是外地的旅客。
说是高贵淑女并非夸张,至少所穿的碎花绸质连身长裙,外加小坎肩的淑女装,除了儒士世家或官宦世家的千金之外,其他的人穿了就成了违禁品。
农户世家的女流也够资格穿,但哪一家农户的妇女能穿?
穿这种衣裙,绝对不可能操待家务或下田。
女郎不但年轻,而且眉目如画,三个髻不加珠翠装饰,天然国色美得令人目眩。
美丽的少女很难看出真实的年龄,十囚五合苞待放,与双十花样年华,只要在穿着打扮上稍加点缀,看上去都差不多。
所谓高贵,必定有高贵的条件,不仅指衣饰,虽则高贵的穿着也是条件之一,只重衣冠不重人是世俗的通病。
最重要的是气质,穿得再高贵无气质陪衬,只能算是暴发户,会被行家耻笑。
富贵三代,才知道衣食住行的礼仪气质如何表现。
但俗语说:富贵不出三代。
这位女郎脸上所流露的英气,正是高贵所必备的条件之一,让男人们一见心动,却不敢亵渎,即使这个男人一见便联想到床,也不敢表现在神色上。
“我们从下江来。”颇为秀气的中年仆妇向掌柜的说,态度倒还和蔼:“要在贵店买一张琴,我们是慕名而至的,请把最好的琴让我家小姐看看。”
店门外,又踱入两名顾客,是两位挂剑游学的年轻儒生,青衫飘飘神采飞扬。
女郎任由仆妇打交道,凤目扫过店堂所有的伙计,在文斌的脸上略一停顿,目光转投入隔邻的试乐室。
试琴的矮案上,放置着一具古色古香的七弦琴。
室内无人,那具琴想必是等候订琴人前来试音的。
女郎感觉出另有顾客入店,本能地扭头回顾。
“咦!”了一声,眼神一变。
“哦!真巧。”那位佩剑把缠有龙纹的书生笑吟吟颔首为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年初扬州琼花观一别,居然在这小地方相遇,确是难得。柏小姐要买琴?”
柏小姐淡淡一笑,凤目中有怪怪的表情。
“你四海游龙龙天奇出现在这小地方,决不是冒充斯文风雅,来买箫购笛的。如果我所以不差,你跟踪我的船,已有一段时日了。”
“厉害。”四海游龙笑容更爽朗了:“我这点伎俩,哪逃得过柏小姐的法眼?无双灵凤柏无双名列武林三凤之首,名不虚传。不瞒你说,途经黄州,受朋友所托,朋友说柏小姐在各地寻踪觅迹,需有人暗中策应协助。在下与柏小姐也算是有一面之缘的朋友,所以慨然答应了,在下替两位引见。无双灵凤柏无双柏小姐。这位是五湖狂生余士雄,天下七书生之一。”
都是江湖名人,当代的风云人物,一提名道姓,便产生亲切感。
这一代年轻的后起之秀中,成为风云人物的高手名家并不多。
武林三凤与天下七书生,以及四海游龙,都是其中佼佼出群,幸运地闯出一片天的风云人物。
绝大多数的雄心万丈年轻俊彦,混了十年八年,依然在二三流混世者丛中浮沉;有些不幸的倒霉鬼,出道混不了几天,便被人打入地狱送掉性命,雄心委地壮志成空。
“呵呵!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柏小姐面前更不宜说谎。”五湖狂生大笑着说:“在下途经武昌碰上天奇兄,便自告奋勇愿为柏小姐效劳,多一把剑在旁替小姐助威驱策,多一个人办事也方便些,是吗?”
“两位热心相助,我很感激。”无双灵凤对五湖狂生的话颇感受用,凤目中的疑惑神情消失了:“追查线索不易,真需要两位拔剑相助呢!”
“咱们俩义不容辞,打听消息咱们的门路广。”四海游龙欣然道:“咱们在旁留意,有事情柏小姐招呼一声。哦!柏小姐要买琴?”
“是的,这家乐器店颇为有名,所制的琴誉满南都,所以顺便前来选购。”
三人寒暄打招呼,打断了仆妇与掌柜的打交道。
“诸位客官明鉴。”掌柜的终于有机会表达意见了:“敝店的琴,都是预行订制的,供不应求,交货通常须在半年以后,没有现成的货品出售,请原谅!”
“什么?你敢不卖?”四海游龙大为光火,气大声粗:“把财神爷往外撵,你这家店是这样开的?该死的东西!你再说一声试试?”
“龙兄,犯不着生气。”无双灵凤倒还冷静,目光落在邻室案上琴台,举步向邻室走:“那边有一具琴,我先看看,看是否名不虚传,值不值得买。”
掌柜的招子雪亮,这些人惹不得,尤其不能得罪佩有杀人剑的英雄好汉,赶忙用手式制止店伙阻挡。
一旁的文斌,却沉静地跟入。
确是琴中精品,古色古香,琴长是标准的尺寸,三尺六寸六分,十三徽似木非木,似金非金。看纹路,的确是古桐木的精制品。
所有的目光,全聚集在琴上。
无双灵凤的凤目中,涌现惊喜的神情,第一眼便被琴的古朴外型所震撼,便已看出是一具琴中精品。
她略整衣裙,有风度地盘膝坐下,伸纤纤玉指,逐弦轻扣,室中传出悦耳的音符,令人八耳便戾气全消。
“音调得正好。”她抬头注视在对面坐下的文斌:“是贵店哪一位大师的杰作?”
“我。”文斌泰然自若:“这段桐材,足足陈放五年之久。制作时间,也花去一年另两月。”
“第一弦像是天蚕丝所制呢!”无双灵凤轻扣文弦,雄浑、悲壮的音符充满全室。
“不是,只是曾经加工精制而已,一百零八股丝,每一股皆经精密测定。”
“倍羽是标准的九十六股丝?”无双灵凤轻扣第二弦;慷慨激昂的音符令人精神一振。
“一点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