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江南-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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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全城都在抓人,我能不走?”他苦笑:“满城风雨,腿不快可就有太平饭好吃了。
刚才那些人是长春庄的人,他们……唔……”
“我知道,”章春没留意他的脸色变化:“长春公子落脚在三山园,唆使一些狐群
狗党计算你。他老爹是昨晚到达镇江的,迫不及待四出追寻你的下落。我一气之下,请
来一些人捣毁了三山园。”
“小姑娘,你……你是中毒。”奶娘焦急地叫。
叫声吸引了张秋山的注意,大吃一惊,急急向奶娘走去,刚想伸手接住葛小姑娘,
突觉双腿一软,心头发恶,头晕目眩。
“呀唷!……我……”他惊呼,向前一裁。
“秋山……”章春的惶急叫声入耳,抢到抱住了他。
“我……中……毒……”他含糊地说。
之后他失去知觉。
碧血江南
第十四章
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是镇江的武林名流,在地方上颇有地位。
但一早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明火执仗公然杀人,园中没留有多少宾客,宾客,都
出动搜寻张秋山去了。主人所豢养的打手护院,也有一半被派遣外出,留下的一半人,
被入侵的人杀得落花流水。
主人呼风唤雨跑得快,总算留住了老命,但房舍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不能
再住了。
呼风晚雨不敢报官,而官府也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武林恩怨千头万绪,绵绵不绝,当事人都把自己看成英雄,宁可自己了断解决,决
不报官。
即使官府主动追查,当事人也多方隐瞒拒绝合作。所以官府方面,只要没有苦主,
也就张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
三山园不报官,邻里却不敢不报。
但官方派来了几个人,不但不至三山园查勘,反而警告邻里保正,严禁他们再谈论
这件强盗打劫的怪案。
狡兔有三窟,呼风唤雨当然也有三窟,另一窟在金山,距江天寺(金山寺)不远,
位于玉带桥附近,是一座富园林之胜的大院,出门便可以看到玉带桥左的来鹤楼(操江
楼)。要往金山,需乘船前往。
凌家有自备的快船,往来十分方便。
客厅里,宾主双方的首脑人物济济一堂。
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年仅半百上下,不像武林豪霸,倒像脸圆圆的富家翁,怎么看
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道上,可以呼风唤雨的武林大豪。
宾客有好几个,主客当然是身份、地位,名望更高的长春居士南门存信,与长春公
子南门永裕父子。
江南一枝春也在座,这位江湖名女人的地位并不低。
那位扮成老太婆的女人,这时除去了风帽,现出本来面目,易容术并没撤除头发仍
有细白粉装饰的灰色,脸上的皱纹可以乱真,只有一双眼睛无法装,仍然显得明亮年轻。
“董姑娘。”呼风唤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也充满不悦:“你为何不早些出手,
是不是心中害怕?或者另有打算?害死了四个人,你得负责。”
“凌爷,你说这种话就有欠公允了。”老女人董姑娘有点惶恐,但也有点倔强:
“我的断肠毒散属慢性毒药,要我出手与武功比我高明百倍的人叫阵,恐怕等不到我出
手的机会,老命已经先丢了。你有的是用毒人才,百毒真君和毒郎君,就比我断肠花董
爱姑强十倍,要我……”
“有光兄,不要责备董姑娘了。”长春居士打圆场:“那小辈的确艺致化境,连我
的天风绝剑三杀着,也无用武之地,反而几乎栽在他的剑下。董姑娘如果上去,恐怕接
不下他一剑半剑呢。董姑娘能在最后关头施放断肠毒散,而且成功了,真得谢谢她呢!”
“并不能证实她成功了。”呼风唤雨仍然感到不满。
“有光兄,兄弟的人,确已发现那小辈与姓葛的小泼妇,是被人抬走的。”一位留
了灰八字胡的人说:“兄弟的人在京口码头,被两个不明来历的人盯牢了,才失去他们
的方向,目下正在追寻线索中。”
“董姑娘的断肠毒散,致命期有多久?”长春居士向断肠花问。
“正常的人,需十二个时辰。如果内腑强健而又有辟毒灵药救治,可能延迟六个时
辰。”断肠花用肯定的语气说:“必将内腑腐烂而死。”
“有解药……”
“除了我断肠花的独门解药,连早年天下四大毒王也无药可解。”断肠花傲然地说:
“百毒真君是这一代的用毒魁首,他也得同意我的话;他只能以毒攻毒的药,延迟六个
时辰,无药可解。”
“那小辈死定了?”
“一定。”
“那就好了,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长春居士宽心地说:“咱们不必为这件事费
心了。有光兄,这里的事有劳你啦!明天兄弟就动身过江。”
“有线索?”呼风唤雨突然以传音入密之术问。
“没有。”长春居土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该死!好像是栽了。”
“人够吗?”
“够了。”长春居士重新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嗓音说:“本来我打算经扬州北上,
到推安拜会小有天主人盘桓一段时日,再赶回天风谷过年的。既然扬州出了事故,兄弟
便只好打道回府了。永裕。”
“孩儿在。”长春公子欠身答。
“既然扬州的公人要捉你,罪名虽没落实,毕竟不便,尤其扬州方面,为父没有朋
友在公门当差,万一行文追究,那就麻烦了,你还是早日束装返家,过年后再出去闯荡
吧!”
“孩儿在此地还有些琐事待理。”长春公子说:“爹先走一步,孩儿把琐事料理后,
再随后赶上。”
“也好。”长春居士顿首同意:“别再闯事了,知道吗?千万不要在有光兄这里再
替他添麻烦。这期间,你得帮有光兄查出捣毁三山园的凶手来。”
众人转变话题,郑重地商讨入侵三山园凶手的来龙去脉。
除了长春公子概略知道章春姑娘的些少底细外,对那群用刀出神入化的剽悍的大汉
毫无所知。
呼风唤雨是镇江的地头龙,竟然也得不到丝毫风声。
镇江的城狐社鼠,在此事发生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显然是最近两天才到达的
外地高手。
这批极端神秘可怕人物,怎么可能替一个默默无闻的章春姑娘效命?可把呼风唤雨
一群赫赫有名的老江湖弄糊涂了。
虎踞门外荷香池旁的陈家,镇江的仁义大爷神爪冷镖陈洪的陈家大院,成了一座空
屋,连看门的门子也没留下,人都失了踪,不知去向。似乎陈家像一艘将沉的船,船上
的老鼠也跑了个精光大吉。
这件事,是三山园受到神秘人物致命袭击之后发生的。
可见陈家与三山园之间,互通声气消息十分灵通,不等那群神秘人物到来,便一哄
而散逃灾避祸去了。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某一族类的人,就有办法找得到同类藏匿或聚集的地方。
比方说:盗贼鼠窜,一定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销赃人;赌鬼,必定知道何处有赌坊,
嫖客,一定知道风化区在何处。
府城郊区的治安,由丹徒县负责。
丹徒县的县丞吕大人兼管防务,治安责任重大,手下的捕头孔元庆,绰号叫四海功
曹,这人十分精明干练。
驻京口驿的治安首长严主簿严大人,手下的河捕头是飞鱼陶奎,也有人叫他做掏到
底,更是精明干练,与四海功曹配合得水陆合一,合作无间宵小敛迹。
本地或外来的蛇鬼,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无伤大雅,真要犯了大事,决难逃过他两人
的掌心。
午后不久,两人各带了两名捕快,光临焦山西北的碧桃湾夏家。
焦山与金山遥遥相对,相距约十里左右,镇江三山以焦山为最大,必须用船往来。
碧桃湾与山东北的青玉坞,是靠水吃水的好汉们,往来的联络站,避码头的避风巷。
那些有案的好汉们,通常用船夜间往来,以逃避治安人员的耳目。
碧桃湾夏家,名义上是焦山的渔父,叫夏明,是个没没无闻的渔户,骨子里,他却
是海船私盐的引水人,在同道中,他叫虎鲨夏光。
堂屋里,虎鲨复光与他的儿子夏平,儿媳孙氏,毕恭毕敬地接待六位公爷,神情相
当尴尬。
“夏光。”四海功曹重重地放下茶杯,语气可就不怎么客气了:“你再说一句陈洪
不在,我和掏到底这就打道回府,咱们以后再说。”
“孔头,何必呢?”虎鲨夏光苦着脸,抓耳挠腮:“一早他带人到青玉坞去了,是
走路去的,事先没说何时返回,小的该怎么说?”
“好,他既然曾经在这里,那就是故意避不见面了。你告诉他,是福不是祸,是祸
躲不过;他躲得了十天八天,躲不了一辈子。”
“这个……”
“我知道他正在召集英雄好汉,准备配合呼风唤雨凌大爷,全力对付那些外地的神
秘人物,那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等于是直接打破我和陶头的饭碗。告诉他,
别让我碰上。还有,乾清帮镇江分帮已封坛移舵,叫你们的人少去沾他们,免得为双方
带来更大的麻烦灾祸。”
“小的一定转告陈爷。”虎鲨松了一口气:“孔头,俗语说,胳臂往里弯,投错
吧?”
“对不错。”
“两位不去查那些外地人,反而盯着凌爷陈爷说长道短,怎么说呢?”
“问题出在你们身上。”
“我们?”
“你们先替外地人寻仇报复,不是吗?”
“这……”
“长春公子那些人,是不是外地人?嗯?”
“这个……”
“你给我听清了,你这条死鲨鱼。”四海功曹厉声说:“你们先杀人放火,总不能
不让人点灯揍人。那些神秘刀客,不瞒你说,我也不知他们的来路。而我奉到的指示,
是三山园与陈家大院,有人聚众图谋不轨。老天爷!你知道事态是如何严重吗?”
“什么?聚众图谋不轨?”虎鲨大吃一惊。
“不错,聚众图谋不轨。哼!杀人放火算不了什么,图谋不轨可是抄家灭族的天大
祸事。卅余年前江南奏销案,杀掉江南上万个富豪仕绅。明史案,死二百十人。江南忠
义案,死千余人。还有什么江南科场案、哭庙案等等,一死就是上千上百,咱们江南似
乎成了叛逆的发源地,你们想死,也不用背上这种罪名。”
“这……这从何说起?这……”
“城防守军并防守行两衙门,已经得到风声,已派员知会府县,说是江北扬州作逆
潜来镇江图谋不轨,勒令府县全力侦缉。好了,我不能说得太多,你们如果胆敢再出动
众多好汉生事,让满城的官兵出动,谁也包庇不了你们,你们好好去想吧!”
送走了六位公爷,虎鲨父子流了一身冷汗。
不能聚众,就只好化整为零啦!
虽则化整为零实力单薄,对付不了一等一的高手,但总比出动大批人手,而不幸被
官兵痛剿来得划算些。
在金山凌家,与焦山夏家聚会的人,当夜更化整为零,组成小队追查那些神秘刀客,
不敢大规模出动,打击力量有限得很。
任何人胆敢藐视官方的压力,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大清皇朝正厉精图治,镇压雷厉风行时期,有那些拥有实力的豪强土霸,都
不敢明目张胆横行不法,随时都可能被一些以抑豪强、惩土霸为已任的清官廉吏,抓住
某些罪状辫子送上法场。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镇江的豪霸和江湖仁义大爷,他们不是铁也不是钢,岂敢冒
大不韪进官法的炉?
一场可能大规模寻仇报复的血腥行动,因而化为零星的、暗中进行的小规模搏杀。
京口驿码头的最南端,里外的河滨泊了一艘客货船。以漕河的航行船只来说,这种
船已经算是中型大船了,可载人也可载货,一般大商号都备有这种自用的船只,小批人
货不需船行租船。
船有完备的舱房,双桅。
天黑了,却不按规定升起桅灯,全船黑沉沉,看不见人影。船前后用巨缆系牢在岸
棒上,右舷向外侧,似乎像是上航的船只。
长长的跳板向上搭在河堤上,河提成排的老柳,树枝在寒风中摇曳,不时可听到阵
阵风涛声。
河水向北流,水枯期水冷澈骨,不可能有人在水中活动。
天黑水暗,有人也看不见。
可是,船上的人就知道水中有人。
舱内隐约传出金钟声,外人当然不知道钟声的含义。
一声暴响,一排舱窗内,弹出十余根九合金丝制的三四丈长怪索,每隔一尺,分出
两根两尺长的横绳,绳端各有三只四尖倒挠的两寸钩。
船全长九丈五尺,宽两丈四。
这是说,九丈左右船的外侧水面,宽四丈的水上水下,全在绳钩的控制下,稍大的
鱼也可能被钩住。
绳钩像是拦江串钓,更像天网向下罩。
一阵水响,浪花飞溅,廿余个黑衣人分列在船板上,吆喝着收绳。
共钩住两个穿水靠的人,绝望地用分水刀拼命砍钩索,被拉近船边,刀丢掉了,手
也被钩牢,鲜血淋漓,挣扎乏力。
“要活的!”前舱面传出沉喝声。
片刻,全船沉寂。
俘虏已弄进舱,绳钩也整理妥当,放回舱窗特设的弹桶内,皆可重新弹出,擒捉水
上水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