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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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害怕,向李公公道:“清清现在来了,公公可以说是什么事了。”
李德全向我走近一步,端着托盘的手纹丝不动,高声道:“皇上赐一等镇国将军夫人琼脂蜜酒,以贺大婚。”
我一听不是让沐晨风喝的,顿时松了口气,沐晨风一听是让我喝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紧张地问,“那是什么?”
李德全也毫不掩饰,口中硬生生迸出两个字,“哑药。”
“什么?”沐晨风脸色大变,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声,我也惊得呆住,康熙竟要毒哑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茫然四望,皆是不解、愤怒、隐忍、同情的目光。胤禛的脸色比之前见他那时还要惨白,双眼血红地盯着李公公手上的毒酒。
沐晨风将我拉到身后,微微冷笑,“皇上赐哑药,这算什么祝贺?”
李德全神色不变,看着我道:“孟菁欺君罔上,罪大恶极,皇上看在将军份上,已经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成全将军和夫人大婚之好,令奴才于第二日才送来毒酒,已是大恩。”
“荒谬!”沐晨风一脸怒气,“我要见皇上。”
“将军何必为难奴才?”李德全又走近一步,微微躬身,将托盘高举过头,“奴才只等着回去复命。”
“不行……”沐晨风眼神冷得可怕,我担心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急忙拉着他退了一步,向李德全道:“李公公,能等我片刻吗?”
李德全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夫人请。”
我拉着沐晨风退到一边,他的手抖得厉害,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愤怒恐惧的样子,低声轻叹,“晨风,你还不明白吗?皇上是在试探你呐,你若抗旨,今日宾客之中又有你从前旧部,皇上定以聚众造反之罪治你了,他现在是找不出你什么毛病才这样逼你,你若和李公公冲撞起来,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他眼眸里寒光闪闪,可触到我的目光时却一瞬黯淡了下来,“我明白。可我怎么能让你喝那毒酒?”
“晨风,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想你有事。”我抓着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你现在一定不能得罪了皇上,日前我说了很多他不爱听的话,他现在要让我永远不能说话,也是有理的。”
“清清……”他心疼地看着我,“我不会让你喝那毒酒的。”
“那你想怎么样?你想让皇上借机处死你吗?”我顿时有些急了,担心他真会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怎么也要先见了皇上再说。”他脸色阴沉,眉宇间似已有杀气隐现。
“见了他又如何?”我更加急了,也顾不得对文伯说过不提金牌的事,脱口说道,“免死金牌的事,你不要再骗我,我都知道了。他是什么目的,我们都清楚,他就是要逼你抗旨再以此为由处置你,你见了他还能与他理论么?你只会人头落地。”
“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我打断他的话,凝目看着他,“晨风,我将一生都交给你照顾,你若有什么事,让我怎么办?你就想将我丢下不管了吗?”
他忽然怔住了,呆呆看着我,眼眸里黯淡的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我不想他难过,勉强笑道:“只是不能说话了,但是我还可以写字啊,还可以听到你说话,我只害怕……你不在我身边陪着我,你娶我是要让我好好活着,我都可以为你而活,你怎么能丢下我?”
“清清……”他的手一阵颤抖,忽然用力将我拉入怀中,哽咽的声音仿似带着刺痛在我耳边轻颤,“不要喝那毒酒……我不会让你喝的……”
我知道他是不会让我受一点伤害的,知道他可以为了我和任何人拼命,包括那个人是皇上。但是,我也不想他受到伤害。
“那好。”我推开他,垂了眼轻叹,“反正你去找皇上闹也活不了了,你死了我还要一辈子守寡,不如也跟你一起去了。毒酒我不喝了,我们就在这里自刎以谢天下,也还落得一段佳话。”
“不……”他猛地摇头,又将我揽入怀中,声音里带着无法形容的痛苦,“清清,不要这样……”
“晨风,只是哑药,没什么的,”我继续宽慰他,“你将眼睛一闭,不要看,那一刻就过去了。还记得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吗?有一次学生会组织去K歌,你来晚了没有听到我唱,我说以后单独唱给你听,可是一直没有以后,我现在唱给你听。”
他还是摇头,“如果这是最后一首歌,我不要听。”
“因为这是最后,我想将最后留给你。”我轻轻推开他,转身向白柔走去,让她拿了我的琴来。
调好琴弦,心无所想地弹响了铮铮琴音,目光自众人面上转过,停在沐晨风身上,微微一笑,有感轻唱:
红尘路旁,一任风飘荡,白首岂相知,黯然怀伤。半杯残酒数尽迁流尘事昭彰,半局死棋看透满目繁华心酸尝。绿绮寂寥弦清响,悲歌谁唱,梦断琴殇。
曲终,弦断。我微微一怔,指尖一道细红的伤口涌出一滴血来。
沐晨风已经快步走上前来,拉起我的手,将割破的手指放入口中。
“没事的。”我抽出手来,笑叹道,“把琴十余载,从未断过弦,或许今日是天意吧。”
我起身向李公公走去,他端着毒酒的手抬高了两分,我轻叹了一声,问道:“公公可以私下里让我喝这杯酒吗?”
他一脸正色,朗声道:“皇上赐酒,要夫人当着众人饮下以示谢恩。”
我微微苦笑,康熙真是够狠,他还要沐晨风的朋友、部下亲眼看着,看着他们拥戴的大将军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他要让世人都知道,谁也不能违逆他,因为他是神,他是天。
心中悲凉,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失掉声音之前,我有最后几句话,恳请公公带给皇上。”
他好似怔了怔,垂眼道:“夫人请讲。”
“清清自知一切祸因都是为人不知收敛,口舌惹事,心里明白,却总是管不住这张嘴,嫁入将军府,也一直担心会为将军府招罪,现在皇上要废了清清声音,是不想清清再惹祸,让将军府上下得保宁静平安,清清本也不想再因嘴罹罪,连累他人,多谢皇上成全。”
他躬着身子,低垂了头,“夫人的话,奴才会一字不差地带给皇上。”
我稳稳拿起酒杯,向众人看去,胤祯埋着头,双肩猛颤,胤禛死盯着我,不知是我眼中有泪,还是他眼中有泪,我已经望不进他眼眸深处。
还好,胤禩没有来,即使事后他也会知道,但是不用亲眼看到这一幕,许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垂怜了。
不敢看沐晨风,闭上眼,举杯仰头饮下。
第138章 第一三六章 养病
病痛中过去了半年。九月,天气渐渐开始转凉了,屋子里挂上了厚厚的紫绒帘子,代替了漂亮的珠帘。
这半年,晨风找了很多人来治我的嗓子,想让我能恢复说话,服下毒酒后的三个月,我每天要喝十几次药,因为有两个江南名医说前三个月是治疗的最佳时机,有望治愈,但是要加大服药的量。那些药物有些像癌症的化疗,治着喉咙的同时,却将我的身体折磨得不成人样。那三个月我几乎没有下过床,大部分时间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进去。后面三个月,药服得没那么勤了,但身子已经很虚了,受不得热,受不得凉,也几乎整日关在屋子里,将军府上下将我当国宝一般供养。
其实我反而看淡了,并不强求能治好,习惯了不说话,有时觉得不能说话也挺好的,从前就是说得太多,听得太少,错过了很多动听的声音。当有人失去眼睛的时候,才会用心去看世界,会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深刻。
不知是我乖乖服下毒酒让康熙很满意,还是他有另外的想法,竟然一直都未提过让晨风出征的事,而是派使臣去土尔扈特和谈。
这半年见过胤祯几次,他常来找晨风切磋武艺,谈行军作战方面的事,有时傍晚我去荷塘散步,如果他们聊得晚,就能碰见。
但是我没有见过胤禩,好像自我嫁给晨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将军府。不见也好,见面只是徒增悲伤,他选择遗忘,那是好事。
月上枝梢,白柔将荷塘竹亭的灯笼一盏一盏点亮,文素将琴在案几上摆好。近一个月大补,身子好了些,晨风也允许我适当出屋子来,但是让这两个丫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不能说话,就将所思尽付瑶琴,想起从前许多痴傻,到头来只是繁华一梦,心心念念想的人,却已经将我遗忘。
三两声,凌乱不成曲。万千烦闷,重重按下琴弦,呆呆望着洒满月光的水面,摇曳的银波仿似他眼里的清辉,刺得心中隐隐作痛,呼吸一瞬急促,忍不住咳了起来,展开捂着口的丝帕,上面又是点点鲜红。
文素惊得脸色发白,急道:“夫人回房去休息吧。”
白柔赶紧将拿在手上的披风给我披上,也是一脸愁色,“夫人身体刚有一点起色,别在外面呆久了,受了凉就麻烦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紧张,我这身子自己清楚,那两个名医治了我半年,我倒觉得没什么好转,只是喉咙不像一开始那样火烧似地疼痛了,但是一咳还是会咳出血来,好多次我都想让晨风不要给我治了,那就是活受罪,又没有一点用,但是每当他一脸疼惜地问我好些了吗,我总是不忍打碎他的希望,总是笑着点头,看到他放心的样子,我又觉得受什么罪都是值得的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拨动了琴弦,这样的夜色里,适合什么都不想,只是嗅着那晚风中的清香,独自沉醉。
身后木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本来脚下无声,故意踩得重了让我们听到,文素和白柔都转身恭声道:“将军。”
我站起身,他已走到我面前,替我将披风拉紧了些,柔声道:“起风了,别在外面呆了。”
我回避他似水温柔的目光,点了点头,和他回了房,文素端来每日最后一道药,伺候我服了,告退道:“将军、夫人早些歇着,奴婢退下了。”
晨风留了一盏灯,替我盖好被子,然后在我身边睡下。上上个月天还很热,我夜里睡着了打被子着了凉,病情反复了半个月,钟大夫只能先治我的伤风,这又耽误了治喉咙的伤。自那以后,晨风就睡到了床上,小心照顾着我。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轻握着我的手,低声道:“清清,有件事我要对你说。”
我睁开眼,转头看着他,他背着光的面目罩着一层阴影,好似考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马上要离开一段时间……皇上让我出征土尔扈特。”
我猛然一惊,这一天还是来了,提心吊胆半年,果然还是躲不过。一时焦急担忧,呼吸急促,又剧烈咳嗽起来,捂着口的手上满是鲜血,枕边也落上了血点。
他急得扶我坐起,拿丝帕擦着我脸上的血迹,又去端水给我洗了手,我靠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口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紧锁着眉头,“钟大夫说了你这病要静养,不能激动了,咳出血来又会加重伤势,平日朝堂里的事我都不敢对你说,现在这事瞒不了,才只得说了,从前南征北战,这又不是第一次,你就不要多担心了。”
真正打仗,我自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就怕康熙背后暗算他,他好似看出我的心思,放缓了声音道:“之前没有对你说过,其实和谈的事早就失败了,和土尔扈特已经开战近四个月,皇上是让舒穆禄将军率军出战,巴尔思军训严谨,部下人人骁勇善战,又是以逸待劳,舒穆禄将军大老远赶去,人马疲惫,连吃败仗,皇上这才急了,所以让我赶去支援。你放心吧,皇上现在还是想赢这一仗,不会暗中对我下手。而且,统帅仍是舒穆禄将军,就算败一两阵,也是他担着后果。”
听他这样一说,我稍稍放心了些,示意他让我下床。我走到桌边,拿了纸笔,开始给巴尔思写信。他替我披上厚厚的衣服,在一旁静静看我写着,良久轻叹道:“能停战当然最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胜了,也会有无数的将士牺牲。”
我与巴尔思接触过一段时间,也很了解他,他是将部族人民的安定放在第一位,并不想以战争解决问题,这次开战,应该也是他父兄的意思居多。虽然我说的未必有用,但是那个部族的人热情善良,我也不想他们饱受战乱,还是要试一试。
封好信交给他,他扶着我上床,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