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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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俯身去寻找,还好,白璧稳稳地平躺在地上呢。
我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感到好笑。于是俯身去拾白璧,然而指尖的触觉却分明有些异样。把手一提,白璧没有被抓起来,却原地碎裂成了六七块!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后退一步,重重地跌坐在榻上,浑身哆嗦,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妻子还在外面叩门,我挣扎着叫道:“我已起身,你进…进来。”妻子推开屋门,几乎同时,我听到外屋传来一声脆响,以及女人刺耳的尖叫。妻子转过头去,不禁也惊呼起来。我的心脏狂跳不止,顾不得自己衣衫凌乱,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只见雪念满脸的惊恐,紧抱着肩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我顺着她的眼光向下望去,地上是那枚玉笄,被摔碎成两段……
“这是丈夫家传的玉笄呀!”妻子惊叫道。可怜的小丫鬟吓得涕泪滚滚,嗫嚅着:“我、我收拾大人的包袱,没想到……奴婢不是故意的……夫、夫人……”
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似乎被抽空了一般,身体象滩烂泥般瘫软了下来,只好倚靠着门框,以使自己不倒到地上去。“这是天意……不,是注定的……”我的声音比雪念更低,更为惶恐无助,“不是你的错……不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雪念擦干眼泪退到屋外去了,妻子搀扶着我,轻轻抚拍着我的脊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靳贤的声音:“大人,区区回来了。”
“城中情势如何?”我匆忙问道。靳贤回答说:“天子移驾在城南获筇别业,尉忌占据宫城,两军争夺东西市,日有杀伤。获筇调取南北军,兵众而不能战;尉忌将‘金台营’,虽勇而力寡。大人一日不进城,相持局面一日不解,大人若进城,助获氏则获氏胜,助尉忌则尉忌胜,可谓举足轻重。”
我炫…书…网整理好衣冠,到厅堂中和靳贤、秋廉相见,详细询问这整整一晚上他们的行止,以及所见所闻。据靳贤所说,他于昨日申末从广福门进城,城门虽已封闭,他手持我给予的行司徒长史的椟版,很快就得到了获筇、膺飏等人的迎接,并于晚餐后得以觐见天子。
“天子神情激愤,极言尉忌之乱,不象是伪装出来的,也不象是受到胁迫后讲的假话。”靳贤陈述了他的观感,然后转述天子对事变经过的描述。据说丈人才去世,尉忌立刻率“金台营”控制了宫城和诸郡邸,请求天子下诏宣布获筇有谋篡之心,必须逮捕法办。“金台营”人数不过四千,无法严密守备宫城各门,而尉忌派人接管南北军的图谋又于当晚破产,于是天子趁着夜色,在膺飏的保护下逃到获筇建在城南城阳坊的别业中。
获筇府邸早就遭到“金台营”的围攻,他逃出去以后调动南北军,撤退到了城阳坊。次日凌晨,南北军反攻宫城,遭到几乎毁灭性的打击,从此再没敢发起过主动进攻。据说尉忌还想劫持百官,但被获筇棋先一着,在京两千石以上官员绝大多数投到了获氏阵营中。
“戌时过后,我们离开广福门,并且告诫获筇不要将消息外泄,以免尉忌另做打算,”靳贤继续说道,“然后自长乐门二度进入京都,去打探尉忌的消息。当然,尉忌所言,和获筇乃至于天子所言,全都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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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部 龙池劫灰 第四十六章 人心
更新时间:2008…6…12 12:30:22 本章字数:4142
古诗云:仰者皆可攀,人心不可登。行坐一长叹,为我三抚膺。
按照尉忌的说法,七月廿四日丈人病故,临终前嘱咐他率“金台营”控制住宫城,以防获筇趁机作乱。当晚他接管了宫城的警卫,随即亲身去觐见天子,通报了丈人的死讯,要天子下诏,令百官〔当然包括获筇在内〕次日一早都去丈人府上发丧。诏书既然已经下达,他就暂时放松了警惕,没料到当晚三更时分,膺飏率十七骑硬闯贞义门,挟持天子离开皇宫,投往获筇建在城阳坊的别业。
廿五日一早,获筇就矫诏称尉忌为叛逆,召集公卿百官并南北军,北上进攻宫城,被尉忌轻易就打退了。他本可以率军直捣获筇的大本营,奈何天子在对方手上,投鼠忌器,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只等我回京以后共商对策。
听完靳贤转述尉忌的说法,我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着分析说:“按照获筇所言,尉忌初始便有反心,丈人尸骨未冷,他就犯上作乱,以我对尉忌的了解,实在难以令人置信。而按照尉忌的说法,他原本只是想防患于未然,因为行动过激,反而逼反了获筇——尉忌是个大老粗,这种傻事他做得出来……”
靳贤一边听,一边微笑着摇头。等我讲完,他拱手说道:“大人没有亲眼见到战斗的双方,所以才会得出不确的判断。以我看来,尉忌此人大有心计,未必是粗人,然而他的话既然是假,就难免会露出破绽。首先,廿五日距昨晚整整四天,他如果要等大人相助,早该派人前来寻找大人,传递消息了。在获筇来说,很想靠自己的力量平定这场叛乱,那样他就可以越过大人去执掌朝纲,他不预先通知大人,要等大人到了赀县才送信来,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尉忌的行动就非常可疑了。”
他顿一顿,突然问道:“牵侯的府邸,在京城的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茫然地回答说:“在皇城西南。”“正是,”靳贤大声说道,“已经整整四天了,牵侯府邸在尉忌‘金台营’的控制下,他却始终不为牵侯发丧,连尸体也未曾妥善处理,仅此一条,反心昭彰,百死莫赎!”
我闻言大吃一惊。大概因为靳贤说话太过响亮,连身在里屋的妻子也听见了,她一声惨呼,竟然冲到堂上来,伏在我身前,抱着我的膝盖嚎啕痛哭。妻子是大家闺秀,从来举止端庄得体,就算偶尔妖物现身,也不会做出太不合礼数的事情,但此时的她,痛哭失措,和普通人家儿女毫无两样。
她这一哭,我更没了主意,只好轻抚着她的肩膀作为安慰。好一会儿,听妻子的哭声略微放低了一点,我转头问靳贤说:“这、这也实在……你所说的确实吗?”
靳贤没有答话,秋廉抢先说道:“确实无误。我们没有询问有关牵侯灵柩的事情,如果一问,尉忌马脚尽露,怕会铤而走险。不过在下一些旧友曾潜入牵侯府中,据他们所言,尉忌派兵守住牵侯府邸,似是害怕有人会劫尸,但他们从未进入府中,更没有丝毫要为牵侯装殓遗体和发丧的意思。”
听了他的话,妻子再度高声号哭起来,她扯着我的衣襟,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想到……没想到尉忌如此豺狼之心……丈夫定要速速进京,除去尉忌,尽快、尽快装殓父、父亲大人呀!”
听到妻子痛哭,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当下猛地站起身来,一按腰下佩剑,下令说:“这便自广福门入城,会合获筇,共讨逆贼!”“不可,”靳贤再次拦阻,说,“大人若与获筇相合,则勤王大功尽在获筇,况且就算战胜,要防备尉忌从北门遁走,更要防他狗急跳墙,焚毁宫城。以区区之见,不如自长乐门入城,先会合尉忌,曲与委蛇……”
“什么?!”我低头瞪了靳贤一眼。靳贤喘一口气,放慢了语速,缓缓说道:“区区今晨来时,与尉忌约定,奉大人自长乐门入城,叫尉忌前来迎接。到那时大人振臂一呼,宣布尉忌罪状,‘金台营’是大人旧部,定然不肯附逆,可当场将其捕拿。”
“此是险着!”我当然不能听他胡说,“尉忌悍勇,我素知也,怎会束手就擒?一旦放他走脱,定然后患无穷!”其实还有一句潜台词我没说出来,尉忌那么厉害,万一拒捕伤到了我自己,那可怎么办呀?
“大人且放宽心,”秋廉也在一旁帮靳贤的腔,“在下旧友中多能人异士,现已召集在外,可共同护卫大人。况且事起仓促,不怕拿不下尉忌。此计并非行险。”
听到有孤人帮忙,我的心放下了一半。那些孤人游行天下,扶危济困,想必都很有本事,或许可以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吧。我本不是一个有主意,有决断的人,又遭逢如此大变,身旁又有妻子在哀哀恸哭,心也早就乱了,根本想不明白事情。算了,既然靳贤和秋廉都已经计划好了,那我就跟从他们去干吧……
巳时从长乐门进入京城,却不见尉忌前来迎接,只有一名顶盔贯甲的校尉等在城门口,见到我的车乘前来,就单膝跪下,禀报说:“恭迎司徒大人。尉将军已率军往城阳坊去进攻逆贼获筇了,请大人跟随末将,速速赶上。”
我闻言大吃一惊,转头望望同乘的靳贤,看他的表情,分明也非常出乎意外。没想到尉忌会来这一招,我不能即时将其拿下,等赶到混战的战场,再想拿他就难寻机会了。到时候我在战场上一出现,“金台营”大声欢呼,南北军八成会立刻溃散,那么局势就会沿着我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滑落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车前的校尉还在催促,我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他:“看你似很眼熟,你叫什么名字?”校尉拱手回答说:“末将石府岑修,正纲时曾跟随大人于丽正殿捕得逆臣崇韬。”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得到狐隐的指点,往丽正殿东溷去捕拿崇韬的时候,所部两百骑中就有这个岑修,隐约记得他当时的品级不过中校而已,没想到现在晋升为校尉了。曾听丈人讲过他对“金台营”的规划,下分四部,每部千人,设一名校尉,那么面前这名校尉,可以直接掌控“金台营”四分之一的兵力……
我才刚想到这里,靳贤突然疾言厉色地对岑修喝道:“尉忌谋害牵侯,兴兵作乱,司徒大人欲奉天子以讨平之。你要附逆吗?!”听到这话,半跪在地上的岑修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我也大吃一惊,匆忙伸手扶住了车轼。
只听靳贤继续喝道:“汝欲附逆,现在便可取下司徒大人的首级!然而尉忌谋叛,天下共讨,汝等的父母妻子都在别郡,难获全生。何去何从,你仔细想想吧!”岑修用惊愕和疑惑的目光望着我,我只好点一点头,哑着嗓子说道:“‘金台营’皆忠贞之士,料必不会从贼,你、你们不如跟随我去剿灭尉忌……”
没等岑修答应,靳贤下令说:“守备城门的有多少人?不必再守,全都聚拢起来,跟随司徒大人前往城阳坊!”岑修踉跄着直起身,微微一躬,转身一路小跑去召集士兵了。我感觉后背都是冷汗,转过僵硬的脖子去望靳贤:“这、这……我估计城门守军不会很多,是否要他们高声呼喊,说尉忌是叛逆,要‘金台营’都来相助于我?”
“不可,”靳贤此时的神情变得格外镇定,他反对说,“士兵们仓促间听闻此讯,怕会立刻鼓噪而散,则获筇大获全胜,不但大人无尺寸之功,恐怕获筇更起异心,污蔑大人与尉忌一党,同日诛戮。请大人下令,叫岑修暗召‘金台营’各部校尉前来迎接大人,则其军虽不散去,尉忌已成无爪之虎,一匹夫可擒之也。”
我按照靳贤的计划吩咐了岑修,岑修很快镇静下来,行动格外的利落,大概是想将功赎罪吧。我的车乘以中速往城阳坊驰去,身旁聚拢的“金台营”官兵越来越多,估计前后将近两千人了,我的心才逐渐从嗓子里落回原处。
奔近城阳坊,远远的就听到尉忌的大嗓门在高喊:“你们的校尉呢?当此紧要关头,他到哪里去了?!”他所问的,大概是一名叫做沮呈的校尉,而此人此刻就正立马在我车前。沮呈闻言大呼道:“沮某在此,奉离司徒之命,诛杀逆贼尉忌!”说着话,一挺钢槊,就往尉忌所在的方向疾驰过去。
靳贤招呼车夫快速跟上,跑了不到十步,就见半天空中飞起一个人来,却正是校尉沮呈,带着一条血柱,翻几个跟头,“啪”的一声拍倒在地。车夫吓得赶紧勒马,我心中狂跳,斜眼去看靳贤,只见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蜡黄一片。
拥在我马车前的士兵们惊呼一声,左右分开,只见街角冲出一匹战马来,马上人漆黑的铁甲,没有戴兜,头上只裹着一方青巾,手挺长槊,槊尖上还滴着浓血,不是旁人,正是尉忌!尉忌见到我就放声高呼:“司徒大人,休为宵小所骗!”
如果胯下有马,我肯定扯缰绳掉头就跑了,可惜现在是坐在车上,而那车夫也实在无能,不知道应该赶紧走为上计。眼见尉忌疾冲过来,越来越近,我吓得裤裆竟然都有些发湿,好在岑修及时策马跑到我的身前,挺槊拦住了尉忌。
尉忌瞋目大喝:“是何虫豸,也敢挡我!”奋起一槊,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