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第19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适才一切情形,岳夫人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里,她深知
令狐冲的为人,对岳灵珊自来敬爱有加,当她犹似天上神仙
一般,决不敢有丝毫得罪,连一句重话也不会对她说,若说
为她舍命,倒是毫不希奇,至于甚么逼奸不遂、将之杀害,简
直荒谬绝伦。何况眼见他和盈盈如此情义深重,岂能更有异
动?他出剑制住丈夫,忍手不杀,而丈夫却对他忽施毒手,行
径卑鄙,纵是左道旁门之士,亦不屑为,堂堂五岳派掌门,竟
然出此手段,当真令人齿冷,刹那间万念俱灰,淡淡的问道:
“冲儿,珊儿真是给林平之害死的?”
令狐冲心中一酸,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弟子……我
……我……”岳夫人道:“他不当你是弟子,我却仍旧当你是
弟子。只要你喜欢,我仍然是你师娘。”令狐冲心中感激,拜
伏在地,叫道:“师娘!师娘!”岳夫人抚摸他头发,眼泪也
流了下来,缓缓的道:“那么这位任大小姐所说不错,林平之
也学了辟邪剑法,去投靠左冷禅,因此害死了珊儿?”令狐冲
道:“正是。”
岳夫人哽咽道:“你转过身来,我看看你的伤口。”令狐
冲应道:“是。”转过身来。岳夫人撕破他背上衣衫,点了他
伤口四周的穴道,说道:“恒山派的伤药,你还有么?”令狐
冲道:“有的。”盈盈到他怀中摸了出来,交给岳夫人。岳夫
人揩拭了他伤口血迹,敷上伤药,从怀中取出一条洁白的手
巾,按在他伤口上,又在自己裙子上撕下布条,替他包扎好
了。令狐冲向来当岳夫人是母亲,见她如此对待自己,心下
大慰,竟忘了创口疼痛。
岳夫人道:“将来杀林平之为珊儿报仇,这件事,自然是
你去办了。”令狐冲垂泪道:“小师妹……小师妹……临终之
时,求孩儿照料林平之。孩儿不忍伤她之心,已答允了她。这
件事……这件事可真为难得紧。”岳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
“冤孽!冤孽!”又道:“冲儿,你以后对人,不可心地太好了!”
令狐冲道:“是!”突然觉得后颈中有热热的液汁流下,回
过头来,只见岳夫人脸色惨白,吃了一惊,叫道:“师娘,师
娘!”忙站起身来扶住岳夫人时,只见她胸前插了一柄匕首,
对准心脏刺入,已然气绝毙命。令狐冲惊得呆了,张嘴大叫,
却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
盈盈也是惊骇无已,毕竟她对岳夫人并无情谊,只是惊
讶悼惜,并不伤心,当即扶住了令狐冲,过了好一会,令狐
冲才哭出声来。
鲍大楚见他二人少年情侣,遭际大故,自有许多情话要
说,不敢在旁打扰,又怕盈盈追问这陷阱的由来,六人须得
商量好一番瞒骗她的言词,当下提起了岳不群,和莫长老等
远远退开。
令狐冲道:“他……他们要拿我师父怎样?”盈盈道:“你
还叫他师父?”令狐冲道:“唉,叫惯了。师娘为甚么要自尽?
她为……为甚么要自杀?”盈盈恨恨的道:“自然是为了岳不
群这奸人了。嫁了这样卑鄙无耻的丈夫,若不杀他,只好自
杀。咱们快杀了岳不群,给你师娘报仇。”
令狐冲踌躇道:“你说要杀了他?他终究曾经是我师父,
养育过我。”盈盈道:“他虽是你师父,曾对你有养育之恩,但
他数度想害你,恩仇早以一笔勾销。你师娘对你的恩义,你
却未报。你师娘难到不是死在他的手中吗?”令狐冲叹了口气,
凄然道:“师娘的大恩,那是终身难报的了。就算岳不群和我
之间恩仇已了,我总是不能杀他。”
盈盈道:“没人要你动手。”提高嗓子,叫道:“鲍长老!”
鲍大楚大声答应:“是,大小姐。”和莫长老等过来。盈
盈道:“是我爹爹差你们山来办事的吗?”鲍大楚垂手道:“是,
教主令旨,命属下同葛、杜、莫三位长老,带领十名兄弟,设
法捉拿岳不群回坛。”盈盈道:“葛杜二人呢?”鲍大楚道:
“他们于两个多时辰之前,出去诱引岳不群到来,至今未见,
只怕……只怕……”盈盈道:“你去搜一搜岳不群身上。”鲍
大楚应道:“是!”过去搜检。
他从岳不群怀中取出一面锦旗,那是五岳剑派的盟旗,十
几两金银,另有两块铜牌。鲍大楚声音愤激,大声道:“启禀
大小姐:莫杜二长老果然已遭了这厮毒手,这是二位长老的
教牌。”说着提起脚来,在岳不群腰间重重踢了一脚。
令狐冲大声道:“不可伤他。”鲍大楚恭恭敬敬的应道:
“是。”
盈盈道:“拿些冷水来,浇醒了他。”莫长老取过腰间水
壶,打开壶塞,将冷水淋在岳不群头上。过了一会,岳不群
呻吟一声,睁开眼来,只觉头顶和腰间剧痛,又呻吟了一声。
盈盈问道:“姓岳的,本教葛杜二长老,是你杀的?”鲍
大楚拿着那两块铜牌,在手中抛了几抛,铮铮有声。
岳不群料知无幸,骂道:“是我杀的。魔教邪徒,人人得
而诛之。”鲍大楚本欲再踢,但想令狐冲跟教主交情极深,又
是大小姐的未来夫婿,他说过“不可伤他”,便不敢违命。盈
盈冷笑道:“你自负是正教掌门,可是干出来的事,比我们日
月神教教下邪恶百倍,还有脸来骂我们是邪徒。连你夫人也
对你痛心疾首,宁可自杀,也不愿再和你做夫妻,你还有脸
活在世上吗?”岳不群骂道:“小妖女胡说八道!我夫人明明
是给你们害死的,却来诬赖,说她是自杀。”
盈盈道:“冲哥,你听他的话,可有多无耻。”令狐冲嗫
嚅道:“盈盈,我想求你一件事。”盈盈道:“你要我放他?只
怕是缚虎容易纵虎难。此人心计险恶,武功高强,日后再找
上你,咱们未必再有今日这般幸运。”令狐冲道:“今日放他,
我和他师徒之情已绝。他的剑法我已全盘了然于胸,他胆敢
再找上来,我教他决计讨不了好去。”
盈盈明知令狐冲决不容自己杀他,只要令狐冲此后不再
顾念旧情,对岳不群也就无所(炫)畏(书)惧(网),说道:“好,今日咱们就
饶他一命。鲍长老、莫长老,你们到江湖之上,将咱们如何
饶了岳不群之事四处传播。又说岳不群为了练那邪恶剑法,自
残肢体,不男不女,好教天下英雄众所知闻。”鲍大楚和莫长
老同声答应。
岳不群脸如死灰,双眼中闪动恶毒光芒,但想到终于留
下了一条性命,眼神中也混和着几分喜色。
盈盈道:“你恨我,难道我就怕了?”长剑几挥,割断了
绑缚住他的绳索,走近身去,解开了他背上一处穴道,右手
手掌按在他嘴上,左手在他后脑一拍。岳不群口一张,只觉
嘴里已多了一枚药丸,同时觉得盈盈右手两指已捏住了自己
鼻孔,登时气为之窒。
盈盈替岳不群割断绑缚、解开他身上被封穴道之时,背
向令狐冲,遮住了他眼光,以丸药塞入岳不群口中,令狐冲
也就没瞧见,只道她看在自己份上放了师父,心下甚慰。
岳不群鼻孔被塞,张嘴吸气,盈盈手上劲力一送,登时
将那丸药顺着气流送入他腹中。
岳不群一吞入这枚丸药,只吓得魂不附体,料想这是魔
教中最厉害的“三尸脑神丹”,早就听人说过,服了这丹药后,
每年端午节必须服食解药,以制住丹中所裹尸虫,否则尸虫
脱困而钻入脑中,嚼食脑髓,痛楚固不必言,而且狂性大发,
连疯狗也有所不如。饶是他足智多谋,临危不乱,此刻身当
此境,却也额上出汗如浆,脸如土色。
盈盈站直身子,说道:“冲哥,他们下手太重,这穴道点
得很狠,余下两处穴道,稍待片刻再解,免得他难以抵受。”
令狐冲道:“多谢你了。”盈盈嫣然一笑,心道:“我暗中做了
手脚,虽是骗你,却是为了你好。”过了一会,料知岳不群肠
中丸药渐化,已无法运功吐出,这才再替他解开余下的两处
穴道,俯身在他身边低声道:“每年端午节之前,你上黑木崖
来,我有解药给你。”
岳不群听了这句话,确知适才所服当真是“三尸脑神
丹”了,不由得全身发抖,颤声道:“这……这是三尸……三
尸……”
盈盈格格一笑,大声道:“不错,恭喜阁下。这等灵丹妙
药,制炼极为不易,我教下只有身居高位、武功超卓的头号
人物,才有资格服食。鲍长老,是不是?”
鲍大楚躬身道:“谢教主的恩典,这神丹曾赐属下服过。
属下忠心不二,奉命唯谨,服了神丹后,教主信任有加,实
有说不尽的好处。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令狐冲吃了一惊,问道:“你给我师……给他服了三尸脑
神丹?”
盈盈笑道:“是他自己忙不迭的张口吞食的,多半他肚子
饿得狠了,甚么东西都吃。岳不群,以后你出力保护冲哥和
我的性命,于你大为有益。”
岳不群心下恨极,但想:“倘若这妖女遭逢意外,给人害
死,我……我可就惨了。甚至她性命还在,受了重伤,端午
节之前不能回到黑木崖,我又到哪里去找她?又或者她根本
就不想给我解药……”想到这里,忍不住全身发抖,虽然一
身神功,竟是难以镇定。
令狐冲叹了口气,心想盈盈出身魔教,行事果然带着三
分邪气,但此举其实是为了自己着想,可也怪不得她。
盈盈向鲍大楚道:“鲍长老,你去回禀教主,说道五岳派
掌门岳先生已诚心归服我教,服了教主的神丹,再也不会反
叛。”鲍大楚先前见令狐冲定要释放岳不群,正自发愁,生怕
回归总坛之后教主怪责,待见岳不群被逼服食“三尸脑神
丹”,登时大喜,当下喜孜孜的应道:“全仗大小姐主持,方
得大功告成,教主他老人家必定十分喜欢。教主中兴圣教,泽
被苍生。”盈盈道:“岳先生既归我教,那么于他名誉有损之
事,外边也不能提了。他服食神丹之事,更半句不可泄漏。此
人在武林中位望极高,智计过人,武功了得,教主必有重用
他之处。”鲍大楚应道:“是,谨遵大小姐吩咐。”
令狐冲见到岳不群这等狼狈的模样,不禁恻然,虽然他
此番意欲相害,下手狠辣,但过去二十年中,自己自幼至长,
皆由他和师娘养育成人,自己一直当他是父亲一般,突然间
反脸成仇,心中甚是难过,要想说几句话相慰,喉头便如鲠
住了一般,竟说不出来。
盈盈道:“鲍长老、莫长老,两位回到黑木崖上,请替我
问爹爹安好,问向叔叔好,待得……待得他……他令狐公子
伤愈,我们便回总坛来见爹爹。”
倘若换作了另一位姑娘,鲍大楚定要说:“盼公子早日康
复,和大小姐回黑木崖来,大伙儿好尽早讨一杯喜酒喝。”对
于年少情侣,此等言语极为讨好,但对盈盈,他却哪里敢说
这种话?向二人正眼也不敢瞧上一眼,低头躬身,板起了脸,
唯唯答应,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气,生怕盈盈疑心他腹中偷笑。
这位姑娘为了怕人嘲笑她和令狐冲相爱,曾令不少江湖豪客
受累无穷,那是武林中众所周知之事。他不敢多耽,当即向
盈盈和令狐冲告辞,带同众人而去,告别之时,对令狐冲的
礼貌比之对盈盈尤更敬重了三分。他老于江湖,历练人情,知
道越是对令狐冲礼敬有加,盈盈越是喜欢。
盈盈见岳不群木然而立,说道:“岳先生,你也可以去了。
尊夫人的遗体,你带去华山安葬吗?”岳不群摇了摇头,道:
“相烦二位,便将她葬在小山之旁罢!”说着竟不向二人再看
一眼,快步而去,顷刻间已在树丛之后隐没,身法之快,实
所罕见。
黄昏时分,令狐冲和盈盈将岳夫人的遗体在岳灵珊墓旁
葬了,令狐冲又大哭了一场。
次日清晨,盈盈问道:“冲哥,你伤口怎样?”令狐冲道:
“这一次伤势不重,不用担心。”盈盈道:“那就好了。咱俩住
在这里,已为人所知。我想等你休息几天,咱们换一个地方。”
令狐冲道:“那也好。小师妹有妈妈相伴,也不怕了。”心下
酸楚,叹道:“我师父一生正直,为了练这邪门剑法,这才性
情大变。”
盈盈摇头道:“那也未必。当日他派你小师妹和劳德诺到
福州去开小酒店,想谋取辟邪剑谱,就不见得是君子之所为。”
令狐冲默然,这件事他心中早就曾隐隐约约的想到过,却从
来不敢好好的去想一想。
盈盈又道:“这其实不是辟邪剑法,该叫作‘邪门剑法’
才对。这剑谱流传江湖,遗害无穷。岳不群还活在世上,林
平之心中也记着一部,不过我猜想,他不会全本背给左冷禅
和劳德诺听。林平之这小子心计甚深,岂肯心甘情愿的将这
剑谱给人?”令狐冲道:“左冷禅和林平之眼睛都盲了,劳德
诺却眼睛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