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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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蝶暗中留神了场中反应,发觉了很多人都站起了身子,很仔细地观看。
那蓝衫英挺的年轻人,也看得十分仔细,而且,皱起眉头,似是心中已有所得,有一种惶惑的感觉。
绕回到第一席上,江北四老和神丐关杰,也看得十分留心,关杰还捡入手中,仔细地瞧了一阵,才放入玉盘。
莫恩元、林志晶,倒是不怎么关心玉盘中那截枯枝,目光转动,似在找人。
程小蝶对两人的举动,非常留心,瞧出他们隐隐有焦虑之色,似是尚未发现应该出现的人。
心中忖道:这两个盗匪,大约认为刑部已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才敢稍作易容,赴我的宴会,胆大妄为,心中哪还有官府王法之念,今日一定要缉捕归案,以振法纪。
一阵怒火过后,心念平静下来,细作思量后,忖道:看两人心不在焉,四下探视,一副贼头脑贼的形色,也不是什么大凶首恶的人物,他们是什么人的属下呢?敢把刑部逃犯留在身侧,听候遣差的人,才是真正的主犯。
天子脚下,有这么一位人物,这样组合的势力,这个人胆子之大,已到了目无君王的境界,他凭仗的是什么呢?身份特殊,或有着过人的武功?
这两个人和素喜是否同属于一个组合中人?当年厂卫的势力,遍布京畿,怎容得这样一股力量存在?
只觉思绪如潮,纷至沓来,一时之间,竟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程小蝶突然感觉到有些孤单,江北四老、铁面神丐,虽然都出席了这次盛会,但真到了拔剑而起拼命时刻,肯否相助?全无把握。
刑部捕快虽然不少,但真正参与火拼的高手,独当一面的,只有她程小蝶一个人,郭宝元勉强算上半个,小雅、小文,可当大任,但两个人都被派出去了。
她必须振作起来,应付莫可预测的变局,放弃后援有人的打算。
这是个很奇怪的局面,事前没有沟通,但参与宴会的人,又包罗了江北武林中黑、白两道上知名人物,也造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准备闹事的人,被江北四老、铁面神丐等一般白道高手镇住了,他们认定了这些人是刑部总捕头邀来的帮手。
但这些人没有对程小蝶作过任何承诺,他们也不愿和官方捕快有着太密切的来往,那会有伤他们得来不易的清高侠誉,除非事情挤到了自己的头上,不愿轻易出手。
他们来参加宴会,大半是积于好奇之心,刑部用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出任总捕头,已是前未有的事,美丽的女总捕头,竟又能击溃东厂,除去权监,实在是震动朝野的大事,都想来见识一番。
看到了,美则美矣!但轻视之心,却也油然而生,名动天下的程小蝶,除了美丽养眼之外,再也找不出令人钦敬的地方了。
二十不到的大姑娘,也无威严气势,如何能服人心?不自禁生出了排斥之感。
当然,副总捕头郭宝元,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样一个场面,就越看越冷淡了,来的热切冀望,顿化乌有。
所以,江北四老入座之后,很少讲话,神丐关杰,也有着不宜攀交的认同。
郭宝元阅历丰富,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但却回天无力。
程小蝶也感觉到了这份冷淡,江北四老、神丐关杰,似是有意避开和她谈话,正襟危坐,喝酒吃菜,唯一的支援是叫破雪山三狐的谎言。
程小蝶虽然知晓是出自哪位之口,但却没法叫出他的名字,因为,江北四老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姓名,自表身份。
冷漠使程小蝶感到孤独,但也激发了程小蝶的豪气,准备放手一拼了,江湖人物,最重实力,拿不出真实本领,是难让人敬重。
程小蝶心中作了决定,缓缓站起,命人把放有枯枝的玉盘,置于一个木架上。
她淡淡一笑,道:“这截枯枝,极不起眼,但却颇有来历,它牵涉了一件重大的命案,也是命案中的凶器,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俊彦,了了方四海,见识广博,此物伺名?产自何地?妙用何在?小妹是诚心领教,还望诸位前辈、仁见不吝赐示,我这厢洗耳恭听了。”
用词虽然婉转,但语气却棉里藏针,有点刺人,也有点考验的味道。
由一般小大的枯枝上,瞧出它的出处来历,本非易事,何况,话甲辽点明它颇有来历,这就不能随口乱编,胡说八道了。
一时间,全场寂然,江北四老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关杰的脸上,论行脚之广,铁面神丐,算得上是行踪满天下,见多识广的人。
“好像是生长在南荒大山里的一种毒草。”
关杰有点尴尬地说:“以此作为暗器伤人取命,关某倒未听人说过。”
在江北四老目光逼视之下,关杰只好硬着头皮说话了。
“关大侠说的不错,此物生于南荒大山,名叫天荆刺。”
说话的是一个青衫文士,头戴方巾,留着五绺长髯,像一个落第秀才,却也有点仙风道骨的飘逸。
几句话,已引得全场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注他的身上。
青衫人左手一拂长髯,缓缓说道:“程总捕头,寒生没有说错吧?”
程小蝶心中一动,付道:这声音好像有点熟,却又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印像中也全然想不起这么样一个人物?
“不错。”
程小蝶吁口气,道:“先生已指出天荆刺的名字,关大侠也指出了它的产地,先生既知详情,何不畅言所知……”
“好,说错了,还望程总捕头指点。”
青衫人道:“天荆刺最大的特色是带有强烈的麻醉毒性,它的毒中人必死,却又能不让人受到痛苦,更奇妙处是见血即化,天荆刺穿入人体,子不见午,十二时辰,却化入血液之中。
中毒的征象亦逐渐消失不见,那就成了一件无头公案,说它病发而亡,亦无不可,没有痕迹,再加上死无对证,使案情不了了之,总捕头找出了天荆刺,当可使死者沉冤得雪,足见才识高人一等,在下佩服啊!佩服。”
“惭愧得很!”程小蝶道:“凶器虽已找出,但凶手仍未查获。”
心中忖道:这个人似在捧我的场了。
“及时找出天荆刺,留作证据,追查凶手的事,就不用急在一时了。”青衫人道。
这番话,大有慰勉之意,程小蝶听得呆了一呆,凝神看去,青衫人早已坐下,举起筷子大吃起来,似是再无和人搭讪的意思。
“这个人又是谁呢?学问见识,无不超人。”
程小蝶暗暗忖道:“他和蓝衫人有一个相同的特色,他们和今日与会的人,似都不熟,不同的是这个青衫中年人,似是十分随和,能和人混在一起,打成一片,深入群众,不留心,就很难看得出,他和同桌的客人只是初度交往。
江北四老中年纪最轻的一个,但也鬓发苍然,两鬓斑白了,轻轻吁一口气,道:“关大侠相识满天下,可认识那位中年文上吗?”
“怎么?曲老也不认识?”
关杰道:“江北道上人物,还有四位不认识的?”
两人交谈,似是未把作主人的程小蝶放在眼中,看也未看她一眼,程小蝶心头很火,但却忍下了。
“他不是江北道上的朋友。”
曲老道:“江北黑、白两道成名人,我曲大风就算没有见过,也该有个耳闻,这个人却是面生得很。”
程小蝶暗道:原来他是一品刀曲大风。
她虽不认识四老本人,但他们的姓名、绰号,却是早已记在心中。
“其人见闻丰富,胸罗甚广,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关某竟然不识其人。”
“确也有些奇怪!”
一个鬓发如雪,长眉垂目,是四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开口说道:“江北道上的朋友,参加与会的不过五十一人,会中有近半数都非江北道上人物,刑部总捕头作主人,请些什么客人,老朽不便过问了。”
“晚辈发了七十张帖。”
程小蝶接口道:“来了八十三位客人。”
“请的可都是江北道上的人吗?不是我佟元修夸句海口,出道十年以上的江北道上人物,十之八九,老夫都认得出来,八十三位除了五十一个,有三十二位不是江北道上朋友,这些人是有意混进来,是别有所图,还是借机会长长见识。”
言下之意,颇有责备的用心。
程小蝶暗暗惊道:这位老人家,倒是个有心人,竟然默查全场,把江北上的人,点个一清二楚,混入的三十二个人,来自何处?用心何在呢?
“佟老伯责备的是,晚辈年幼,识见不多,处事就欠周全了。”程小蝶道:“佟老伯如肯指点一二,晚辈无不遵从。”
程小蝶刻意地压抑自己,借机攀交,两声佟老伯,叫得佟元修老脸上飞起了一片笑意,程总捕头给足了他的面子,也大大减弱了江北四老的排斥之感。
江北四老对望一眼,相视颔首,似乎交换了一种心意,八道目光,一齐转注在程小蝶的脸上。
佟元修才轻轻咳了一声,道:“不速之客,有不少别有用心,总捕头事先疏于防范,如今准备如何应付?”
他讲话声音很小,就是坐在同一席上的人,也要很用心听,才能听得清楚。
所以,莫恩元、林志晶,听得十分用心,程小蝶不识江北四老,他们可是认得清楚。
程小蝶诚心要借重江北四老了,微微一笑,道:“诸位前辈有什么高见,但请吩咐,晚辈经验不足嘛!”
这一下,连铁面神丐关杰也圈了进去。
五人听得十分受用,程小蝶以刑部总捕头的身份,四品大员官位满口的前辈、老伯,叫得五个人心花怒放,心中虽然明知已被拖入了水中,只要一开口,今日这里会上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五人都不能再置身事外。
谦让多礼,敬老尊贤,竟然是有着如此重大的收获。
当然,程小蝶有意地设计攀谈,引君入彀,才是最大的原因。
郭宝元一直在留心着另一席上的情势发展,虽然未听闻到谈些什么?但见江北四老和程小蝶忽然不停交谈,双方之间的僵冷气氛,已然解冻。
心中对美丽的上司,佩服极了,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消去了江北四老的轻视和排斥,连带信心大增,豪气顿生,举杯敬酒。
这第二席上,除了雪山三娇狐之外,还有两个北京大镖局总镖头,两位雄据一方的堡主。镖局的人,虽然支持刑部,但也不愿和江湖人物结仇,何况雪山三狐凶名素著,两位堡主也不愿招惹她们。
雪山狐也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三娇狐顾虑的是江北四老和铁面神丐,来时曾经震于总捕头盛名,有点担心程小蝶,见面之后,看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炫)畏(书)惧(网)之心顿消。
她们早已认定江北四老、神丐关杰是应邀镇场而来,绝不会允许人在宴会上捣乱。
所以,决心忍耐,宁可少赚十万两银子,也不准备闹场了。
对于江北四老和程小蝶频频低声交谈,认为是想当然尔,只是不晓得,他们计议些什么事情?”
“我看,今日之局充满诡异。”
佟元修道:“混来的人,大都不是江北武林道上的人,他们可能是受人雇请而来的杀手,易容改装,已非本来面目,是否有特定的目的,老夫就不便猜测了。”
“关某人、参加不少英雄大会,有的是帮、派之间,讲斤两、谈条件,宴会上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也有借会宴之名,进行吞并的阴谋,埋伏刺杀,酒中下毒,各逞心机,但却从未参加过今日这样诡异、迷茫的宴会。
与会的人,都尽量隐蔽自己,除了雪山三狐之外,几乎见不到黑道上知名人物,这就非常地可怕了。”
程小蝶心头震动一下,低声说道:“前辈有所见了?”
“不错,今日与会之人,除了刑部之外。似分两个势力,关某人看不出他们代表什么?但个中至少有六位身负绝顶武功的高人,他们掩去了形貌,也很注意自己行动,但无法完全掩饰去凌厉的眼神。”
“那位身着蓝衫的年轻人、雪山三狐……”程小蝶道。
“撇开雪山三妖狐不算。”关杰道:
“那蓝衫少年气势最厉,那位中年青衫文士,也是位顶尖人物,他的隐蔽工夫最好,如非发表天荆刺一番宏论,我就几乎看走眼……”
除了两人之外,至少还有四个高手,默然而坐,表面上神色不动,暗中却搜觅观察,不知道他们的用心何在了?”
这一下不但程小蝶听得心头悸动,连江北四老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发眉颤动,双目放光。
但他们已是年老成精的人,很快地就把激动心情压抑了下去,目光转顾,静坐不动。
“关大侠,恕晚辈说一句不知高低的话。”
程小蝶道:“这些人比你如何?”
“那俊美的蓝衣少年,如宝刀之光,气贯牛耳,尖锐无匹;青衫中年文士,浩瀚如大海汪洋,广容山川,莫可测量。
这两人技艺、功力,肯定在关某之上,至于另外四位,神芒隐现,看样子也不在关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