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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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可以当成没看见。但是现下她忧心愁烦的事一多,整日乌云罩顶之下再见她,就不由得孳生出些,永远眼不见为净的念头来。
跨进来的苏梅还是和她印象里一样,打扮得相当富丽。脸上白得像抹了墙灰,时兴的啼妆也没落下。不过这回她倒不似在刘启文面前那般激动,她在叶裳容书案前顿下脚步,“叶姑娘。”语调却是平直的。
“坐。”既然没大吵大嚷,叶裳容就不介意跟她说话。
“为什么要赶走绿荷?”苏梅坐下后,单刀直入。
不仅她的语气里包含着理所当然的指责,甚至表情里还露出些惋惜的意思,刹那间让叶裳容觉得自己彷佛是辜负了她期望的罪人一样。
叶裳容眯了下眼。
如果她让人放消息出去说……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定在桌上某一点,一滞,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白瓷的杯子上,有一朵红梅。那红色鲜艳刺目得,一如那天她在白绫上看到的一样。
苦笑一下。
这是她自找的。
明明扔下这里的一切就可以去过平静的日子,偏生却舍不了那个人。应了他,却又没法把心里的阴霾彻底赶出去。每日里做些“理所当然”的事,心里却越来越茫然。
罢了。
至少对她自己应下的那个陪字,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后悔的。
如今……也只能说是她自找的了。
“我赶不赶绿荷,跟你有关吗?”叶裳容端起绿芷送上来的茶,垂下眼轻抿一口。语气虽然平平淡淡,却另有一副盛气凌人。
她自知如今的皮相清丽之外更有几分雍容,不仅更适合华丽的打扮,也更适合这种居高临下不把人放眼里的语气。
“你!”苏梅果然气得一瞪眼,“我好心好意来劝你……”
“劝?”叶裳容微扬下巴,声音愈加轻柔,讽刺之意也更浓重,“就凭你这样的?”她视线在她脸上和胸口巡梭一回,冷嗤。
“你!”苏梅猛地站起来,指着叶裳容的手指都开始发抖。她怒瞪了叶裳容半天,见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抿着茶,连个眼神都欠奉,只能一跺脚,走了。
苏梅前脚才出门口,叶裳容脸上的表情就散了个干净,低下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翻起账簿来。
“小姐……”侍立在一旁的绿芷轻声开口,声音里满满的犹豫,还有担心。
叶裳容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
“小姐!”绿芷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又唤了声。
“说。”叶裳容这回,手上倒是顿了下。
“一,一定要让绿荷姐姐走吗?”绿芷说得飞快,彷佛只要慢下一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消失。
叶裳容闭了下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吐气声,听上去实在像极了叹气,于是绿芷更不安了。
“换了你,会对我说让我吗?”叶裳容慢慢抬起眼,“那句‘陪着三公子走完最后一段’。”
绿芷一怔,立时拨浪鼓似的猛摇头。
且不说这句话有多不吉利,便只是一个“陪”字也不该说。叶裳容陪着刘启文,这算什么?她是他的妻妾,还是通房丫头?如果这句话传了出去,叫叶裳容今后如何自处,甚至,如何嫁人?
见她用力摇头,几乎发钗也松脱下来,叶裳容这才见了些笑影。
“你觉得这话是老夫人说的,还是绿荷说的?”叶裳容再问。
绿芷皱起眉,“大约是……绿荷姐,绿荷吧?”叶裳容虽然面无表情,绿芷却还是把那声姐姐的称呼去掉了。
老夫人与绿荷两人,绿芷都是熟悉的。如今却正因为熟悉,才更不确定。
老夫人忍心把刘启文一个人扔在静园里,就是为了让他情绪宁静。为了爱子能做到这份上的人,就算心里再通透明白,“最后”这个词是能说出口的吗?
相比之下,绿荷虽然也能说是看着刘启文长大,情急之下失口却也不是太让人难以接受的解释。虽然她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见惯了世面,虽然她的性子向来平和安定。
“她像是会说这话的人?”
叶裳容只随口一句,绿芷又不确定起来。
“是老夫人。”叶裳容眨了下眼,看着满脸不信的绿芷,“至于理由么……”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深呼吸一口寒凉的空气。
“理由是什么?”绿芷等了好一会不见她继续说下去,不由得就轻声问了她一句,“……小姐?”
叶裳容看着窗外几乎湮灭在枯枝败叶里的新绿,语气依旧平淡,“为了逼我留下来。”
身后传来绿芷惊讶的低呼。
叶裳容几乎想要弯起唇角的。能有多难猜呢?
即使她在年节时都不肯再踏足刘府,在听见老夫人死讯的时候是要过来的。而如果连“最后”这个凄凉又惨烈的词也不能留住她的脚步,只怕世上再也没什么能让叶裳容留着他身边。
绿荷,不只是一颗听话的棋子。
一旦叶裳容留下来,最先做的必然是将府里的杂务拢到自己手下。就像老夫人一直做的,刘启文固然聪明,但他身子弱,心神绝不能耗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那么对于府里上下几十个突然没了管束的丫头管事家丁,年纪轻轻的叶裳容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摆平所有的人?
一言以蔽之,杀鸡儆猴。
别人有没有这个胆量难说,连少夫人都能扫地出门的叶裳容却一定是敢的。至于人选,有谁能比老夫人身边的,又刚刚言语冒犯了叶裳容的绿荷更合适?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而对绿荷,老夫人毕竟还是存了些怜惜的意思。
毕竟她一走,绿荷大约是守定空屋子孤老终身的了。如果能借她的手赶绿荷出府,至少她还有个回家嫁人的指望。
设计得如此煞费苦心,安排得如此妥帖周到,她叶裳容不用便是暴殄天物。
所以绿荷,不走也得走。
“老夫人也是的……”绿芷轻声嘟囔了一句,颇有些埋怨的意思,“非逼得小姐留下来,在长安住得好好的,来了这里几天都没笑过……”
叶裳容再度弯了下唇角。
这丫头,倒是养熟了。
只是……
她闭上眼睛,迎着风,“绿芷,我今年多大了?”
“去年九月刚满十六,如果过了年就是十七了。”绿芷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小姐说这个干什么?”
“知道张贵吗?”叶裳容问。
身后的绿芷突然低低地说了些,叶裳容没听清楚,就没在意。
“我那个时候倒是真心想嫁给他的,可惜白扔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之外,什么都没得到。”叶裳容的声音渐渐染上萧索的枯黄,“遇上将离,我是动了心。但是结果……又把爱情弄丢了。”叶裳容自嘲地笑了下。
身后一片安静。
她睁开眼睛,看着窗外似乎阴沉下来的天空,“君宁他般般都好,只是终有一天他会把我仅余的安宁和微笑,都一起带走。”
“胡说!”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叶裳容愕然转身,却见她背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刘启文。
他虽然脸色苍白,比前几日倒是要好了很多。只是想来云淡风轻的他,此刻眼里竟是显而易见的隐怒。
叶裳容看着他,侧了侧头突然笑道:“我有说错吗?”
“你……”刘启文想要说什么,突然一阵轻咳。
“好好的跑过来做什么。”叶裳容皱起眉。
她关了窗子,把刘启文拉到榻边坐下,再把薄被盖在他腿上,然后打算起身去倒热茶。
刘启文拉住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叶裳容依言坐下,却被他突然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她微讶,却没挣动的意思,只是抬眼看着突然离她尽在咫尺的人。
“跟着我说,”突然之间隐怒又不知去了哪里,他彷佛触摸着什么精致瓷器般,指尖在她脸上滑动,“刘启文很快会死。”
叶裳容睫毛一颤,却没说话。
“说。”他只是愈加轻柔了声音,继续引诱着她。
“刘启文,很快会……”最后那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彷佛吸纳了星星的光辉,突然明亮起来。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彷佛要细细品味她的伤心,又彷佛要将她的样子铭刻进心底。
如此清隽的人,如此温柔的人,为什么身子就那么差……
为什么就不能伴她直到白头?
叶裳容鼻子突然酸起来。她连手都被他压着,只能转开脸不看他。
“灼然,我的灼然。”刘启文突然低叹了声,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似触似离,“我的灼然是聪明的,明艳的,也是不会自欺欺人的。那句话不是你不说就可以当它不会实现的。来,跟着我说一遍,刘启文很快会死。”
叶裳容只是闭上眼睛,给他来个相应不理。
“你再不说,我就咳给你听。”刘启文凑近她的耳朵,“咳到吐血,说不定又会像上次一样。”
叶裳容咬紧牙,就是不肯开口。
刘启文却微微勾起了点唇,竟真的轻咳了声。
明显是假咳的声音落到叶裳容耳里,甚至响过炸雷。她猛地瞪大眼睛,满眼惊怒,“你——”恐慌、惊惧,还有白绫帕子上那点鲜红的血,突然又在她眼前晃动着。
刘启文再咳一声。
“你很快会死,我知道的,我知道了还不行吗……”叶裳容的声音开始颤抖,“所以求你别再咳了好不好……”
“好孩子。”刘启文也松了口气。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如蝴蝶扑扇着翅膀轻柔无比。他先是用唇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然后换上了舌,一点一点慢慢地探索着,研究着。
好温柔。
细致得就像一道拂过耳边的凉风,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攻城略地,侵占下了城池。
叶裳容在他的轻柔里慢慢闭上眼睛。
这一刻,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他就在她的身边。
“好点了?”刘启文低笑。
叶裳容回以轻哼。
她知道他是让她面对现实,说出来的确是好多了。
但是这种方法……
再哼一声。
“生个孩子?”刘启文略挑眉,突然凑到她耳边说。
“你活不到他能养活自己的时候,我亲手掐死他。”脸红,显然不是叶裳容会做的事。她只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她言下,倒没有反对的意思呢。
刘启文眼里添上几分愉悦,“看你那么喜欢玉儿。”
“我喜欢的是玉儿。”她看着他,“我不会因为喜欢你,而去喜欢你的孩子。”
“可惜。”刘启文似乎想叹的,只是实在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愉悦。
闲聊
叶裳容把茶递到刘启文手上,然后环视了一周。
通常来说,书房里最该有的书案和椅子,其次是书架并笔墨纸砚之类。就算主人终年不来一回,样子却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刘启文的书房,显然不同。
他书房的中心,是一张形制特别的软榻。不止暗格特别多,甚至书架、高几都绕着软榻放置,务求榻上人伸手可及。屋子里不是没有桌椅,只不过都靠着门边放置,最多也只算个应景罢了。
叶裳容进这间书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平素都是搬了椅子在榻边坐着,今日却突然觉得远了点。而那张底下铺了两三寸厚的软榻看上去又着实宽大,不由得就朝榻边走了过去。
叶裳容正犹豫着要不要坐下去的时候,刘启文却是闻歌知意。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朝里面让了让。
叶裳容挑眉,索性拿了多余的枕头充作凭几,虽然双脚还在地上,人却已经是半倚着了。
“有东西要从长安拿过来吗?”
如今还是早春,刘启文的屋子里还不敢大开了窗子。于是午后的阳光透过纸窗,只余下淡淡的一片。刘启文靠在枕头上,他肤色里病态的苍白无所遁形,却衬得那双眸子愈加乌黑,乍一眼过去,就彷佛她的玉佩一样。
“不是。”叶裳容倒没想过去问,整日里不出静园的他,是怎么知道她遣人回长安的,“送封信过去问点事。”
刘启文于是没有再问。彷佛刚才也不过是顺口闲话,说过就罢了,并不当成件事。
“如今的金司员外郎,据说是凤清竹的学生。”叶裳容倒是自己说道,“我想问问,有没有可能让玉儿拜师。”
“嗯。”刘启文只淡淡应了声。
“就这么放心我?”叶裳容挑眉,“不怕我是诓了你之后,再把小玉儿拢在手心里,将来好谋夺刘氏家产?”
叶裳容深知腹诽坏话之类,永远禁绝不止,何况她把绿荷赶走也的确手段粗暴了些。于是乎,绿芷经常学回来的那些话,她其实是当故事段子来听的。一个比一个离奇不说,还都有鼻子有眼的。
刘启文倒是弯了下唇角,显然也不是没听过底下那些五花八门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