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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是我的敌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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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的家?”

  “对,每个人都有一个真正的家,尘世只不过是我们路过的风景。”

  “路过的风景?”

  “上师手作拈花,面带微笑,说:‘路过也是风景,但死亡是最漂亮的风景。’”

  我突然想起菩空树大师也经常说他迟早会走,去他本来应该去的地方,“死亡其实是一个最壮丽的景象,我会在等到那棵树,和等到那个人后,微笑着死亡……”我问到底是哪棵树、哪个人,菩空树闭口不谈。

  那天晚上,我和她躺在一家有着木格子天窗的客栈里仰望星空,她突然说她现在把好多事情都想清楚了,她要好好地和我过完这一辈子,“我要和你一起生儿育女,等我们老了的时候儿孙绕膝,看他们吵吵闹闹,那真的很幸福。”

  那天晚上,我们认真地爱了一次,她很激动,浑身发烫地问我:“如果怀上,你猜,是男还是女?听老阿妈说这个时候你看天上的星星,最先被你看到的那一颗就会投胎成为你的孩子。”

  我抬头望去,满天的清澈寒意,无言倾诉着某个巨大秘密。

  我们回到北京那天,就是苏阳和浅浅分手的那天。两人前一晚去“杀人吧”玩了个通宵,出门后大吵一架,然后分手。本小说由@。。@提供下载

  我惊愕地问苏阳为什么,他想了想,淡然地说:“玩杀人游戏,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她太了解我而我也太了解她。当两个人连欺骗都进行不下去时,所有的生活游戏也就相当无趣。”

  “杀人游戏”可能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游戏,它无需经过肉体便直击心灵最深处,而现实中每个人、每分钟、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在伪装,甚至真话也成为最好的假话。如果你想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内心,就和这个人玩一个月杀人游戏,但当你真正了解这个人后,就会觉得人生非常荒谬。

  据说浅浅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不像平时那样又哭又闹。

  我安慰着:“你们不是第一对走出‘杀人吧’就分手的情人,当然也不是最后一对,我听说甚至有对结婚十年的人玩了一次游戏后就直接走向民政局离婚了。”苏阳看着我,笑得非常古怪。

  我庆幸和卓敏最终走到一起,虽然我俩经历那么多的磨难,但我们在灾难中想通了很多问题,我和她已不会回到一开始的激情澎湃。我们时时还会吵嘴,但我们现在却更加默契,一个眼神就互相知道很多东西。我并不像她那样已然遥遥地想到生男还是生女,但我满意现在这种柔软的状态,认为一辈子这样就是幸福。

  我并不知道,那个命运的惊人秘密,正像漫天浓雾一样向我们悄悄逼近……

  一片叶子把整个秋天染成金黄,满地仓皇的漂亮,我突然想起,我和她重逢已经整整半年了。

  这半年来,发生了三件事情:

  一,严丽莎和我分手后,神速地交了一个新男友。当她带着男友站在我面前时,我发现那个男人是车队的小刚。

  二,我戒酒了,大大减少和苏阳他们出去厮混的机会。听说,他开始吸KING,有一天鼻血直流。

  三,菩空树说他准备闭关一段时间,但他有一件事情放不下。他说他种的那棵柚树突然在秋天开了花,这并不是一个吉祥的兆头……

  我曾经说过,很多事情的出现都不是因为预谋,比如车祸,比如相爱,比如做爱,比如……

  卓敏怀孕了。那天,她拿着化验单一言不发站在我面前,目光清冷,直逼我心。

  我看着化验单上的“+”号,脑子有点空白,“怎么会……”“怎么不会?是不是所有男人遇到这种事情都惊慌失措。”“对不起,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可那天晚上你的反应挺激烈的。”“这样的事情出现,只能想办法面对它,而不是吵架。”“那你说怎么面对它?”盯着青灰色的烟烬,鼻子里有种焦灼感,我缓缓地说:“难道你还想生下来?”

  她居然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怀孕了,毫无预兆,我给齐帅打电话。在他细细追问下,我才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她像被女巫下咒一样嗜睡如命,早上起不来床,吃饭时打盹,车上轻易睡着,就算看她最喜欢的“超女比赛”也不知不觉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她也很惊讶那么多年舞蹈训练养成的早睡早起规律居然被打破,自己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能轻易睡着,就像枕头长在了她的脑袋上。

  我并不喜欢小孩,九岁那年父母离婚后,我就发誓长大以后不要小孩。我爱卓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应该要小孩。

  一连三天,她都没有到我这里来,我打电话过去,她淡淡地说这几天因交房正在加班。我关心她的身体,她笑着说没事的长期训练底子硬,然后恍然大悟地说:“哦,那件事情你放心,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和别人不相干。”我约她第二天去看电影,她想了想,“就看《金刚》吧,好久没看爱情片了……”

  黑暗中,卓敏的眼睛亮晶晶地最引人注目,她不断用纸巾擦着眼泪,并随着剧情变化使劲儿抓着我的手,当浑身弹孔的金刚如一座巨山从帝国大厦楼顶尖上掉下来时,她号啕大哭,指甲快把我的掌心掐破了……

  直到我们在“鹿港小镇”吃宵夜时,她仍然处在深深的悲恸中。

  “你说……世界上有没有金刚这样的好男人?”

  “它不是男人,它是一只猿。”

  “猿有什么不好!比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更懂得照顾女人,更执着,更富有献身精神。”

  “是不是只有把男人弄死了,女人才能证明爱情的存在、自私、脆弱?”

  “你才自私!能不能学习点人家金刚的一往情深?真是人不如猿,这世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人家金刚——足够肉麻的!你那么胆小,别说五十多英尺高的一头猿,就算来只小公猴子你也魂飞魄散,根据我对动物心理的研究——金刚和那女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它只是把那个金发美女当成自己从其他猛兽手里夺来的点心,一个可以在掌心翻跟头的玩具,这是动物的本能,而不是女人们以为的矢志不渝的爱情。不信,你现在回家去抢它嘴里的那块巧克力……”

  “你真无耻!”她突然笑了,说,“有时候觉得我俩不是一路人,你觉得我俩是真正的相爱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我觉得是。”

  她又问:“那浅浅真爱过苏阳吗?其实我倒是觉得苏阳人挺好的。”

  我有点不耐烦:“我不关心别人的事情。”

  她沉默了,埋头吃那杯花生冰沙。

  剩下的日子,她像一朵绽开的温暖柔软的棉花,对生活显示出极大热爱。母爱。

  她的坤包里开始出现了育婴杂志,她时时把遥控器停在育儿频道,她饶有兴趣地听老阿姨们絮絮叨叨的胎教;她在逛东方新天地时也会跑到“宝婴堂”驻足流连,甚至有一天我回家时惊愕地发现她以美好无比的表情举着一件小衣服……

  “你发什么妖精?”

  “不是妖精,而是小天使,难道你不觉得这些小宝宝衣服好漂亮吗?”

  “可买来谁穿?这是浪费。”

  “难道你不觉得这件宝宝衫本身就是一件工艺品吗,哈,小熊熊,钓小鱼,想像宝宝的小身体套在里面,香喷喷……”一副妄想狂的样子。

  那天我被迫随她在“宝婴堂”流连忘返,她的眼神柔软地看着一个大概三岁的小男孩儿,她把挂在胸前的一个HELLO KITTY猫在小男孩眼前晃来晃去,小男孩开心地不断叫着“妈妈要”,然后她就兴奋地要求“再叫一声妈妈,叫了就把这个给你”……一个少妇过来拖走小男孩儿,警惕地说:“小姐,认错了吧,这是你儿子吗?”卓敏却并不觉得尴尬。

  我说她最近有点魔障,她说根本不是魔障,而是认识到生活的本质意义。我问她是什么意义,她大声说:“做一个完整的女人。”

  我无语,我感到有一种东西在她心里蠢蠢欲动,我要阻止她。

  晚上,她从医院复查后就住在我这里,等我洗完澡出来时发现她正对着顶灯看一张胶片,我狐疑地看着片子上的奇形怪状,她笑着招手让我过去,纤纤的手指对片子比画着:“医生说已经两个月了。你看这里这个小圆点,小豆豆一样,这就是婴儿的胎心,再过一个多月它就会动了……这可是你的孩子。”

  我心里一阵前所未有地悸动,我觉得毛发尽竖虚汗直冒,她还浑然不觉地指给我看,我突然无名暴躁:“我告诉你,这孩子必须打掉!别再对我说什么生活的意义完整的女人了,别再折磨我!明天,我就陪你去医院。”

  她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我,凄婉无助,行将破碎,我依然用强悍的眼神盯着她,企图逃避着某种心痛,她突然绽开一丝笑容,默默收起胶片,去卫生间刷牙、梳洗……我慢慢地走过去,她一头长可及腰的黑发瀑布般垂下来,这让她的身形比任何一个时候更纤弱不堪,她的脸庞越发苍白,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我心中一动,从后面抱住她,镜子里,她哭了……我说:“对不起,其实,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适合要孩子。”

  “杨一,你这个混蛋!”

  她穿上衣服冲出门去,消失在夜阑人静中。

  我没有去追她。

  第二天,燕莎。我先看到唐显那辆奔驰,然后看见浅浅,唐显风度翩翩地亲了一下她径直走进附近的写字楼,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精细地补妆。

  她看见我时,脸上抹过一丝尴尬,但并不惊慌。

  “浅浅,太快了吧,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是苏阳提出和我分手的,因为他爱上了另外的女孩。”

  “不可能!苏阳要是喜欢上别的女孩,我就是除他自己以外第一个知道的。据我所知,他现在的最爱是盘口。”

  “他亲口告诉我那女孩的名字,然后我才和他分手的。”

  “谁?”

  “你猜。”

  我转身走出几步,浅浅突然喊着我的名字从车上跑下来,我很不屑,她盯着我沉默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杨一,你一定要对卓敏好一点,否则你会后悔的。”

  唐显走过来,他面不改色,当着我的面又亲了一下浅浅,并诚挚地邀我去机场路附近打高尔夫,我冷冷地说:“对不起,我恐‘高’。”

  天空湛蓝,蓝得让人心头紧缩,空气清冷,刺激得肺叶隐隐作痛,深深吸一口后我感觉快要眩晕,我们踩着一地积雪向医院大门走去,并不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引发雪崩。沉默,只有雪泥在脚下惹人疼怜地“吱吱”作响,惊呼生命这么短暂即被碾碎。她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不想打掉孩子,打掉孩子,我也死了一半。”

  “我们并没有做好准备,他只是一个过客。”

  “但是,他已经像一个刺青刻在我的身体里了,我忘不了。”

  我扶着她穿过医院那条悠长晦涩的走廊黯然神伤,消毒水的味道烧灼着鼻黏膜,肮脏的暖气片嘶嘶作响,我似乎感觉两旁长椅上的人们都看着我们,眼神异样……我很尴尬,但保持着面无表情坚定前行;我不去看她的眼睛,只感觉到她的手像石头一样慢慢变冷……齐帅和燕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我们,燕子拿一件军大衣给她披上,说里边冷免得手术后感冒。

  她躺在手术推车上像一根凄楚的青藤,眼神破碎,突然伸出手来:“杨一,能不能把手给我,别让我一个人,我好怕!”

  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像握住一把刺骨的冰棱,她力大惊人,尖尖的指甲把我的掌心掐得流血。“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不想进去……”她喃喃地,车被缓缓向前推着,她拼命抓住我的手不放。我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内心最深处那块隐秘柔软的地方被针刺痛。她只不过是春天的一个过客,无意中停下来却陪我受尽折磨,有一刻我甚至动摇了,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也许我和她是一对合适的父母,我和她就这样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而不会像我的父母……但我说出口的却是:“进去吧,别怕,我在外面等着你。”

  我奋力把手抽出来,才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燕子也哭了,把自己的手递给她,她救命稻草般抓住燕子的手,不断叫着“杨一,我怕”,然后被推进那道贴着“肃静”的门内。

  她已和我分属两个世界。

  我跌坐在长椅上,等待那扇门被重新推开。这是漫长得让我失忆的一段时间。外面有碎雪花从破裂的窗格飘落进来,我用衣领把自己无耻地挡起来,忧伤刹那淹没我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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