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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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是吗?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爱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两根铁轨,永远保持一致的方向,中间用密集的枕木紧紧连接。如果任何一方变了心,就如其中一根铁轨擅自改变了方向,爱情的豪华火车的轰然崩溃,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愿意无所作为地坐以待毙。从前孟蘩常常说想去南岳衡山旅游。半年以来,我一直在暗暗地为带她去衡山旅游而攒钱。现在钱攒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去旅游一趟,也许可以找到机会和她深入地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到了9月23日,我告诉孟蘩,我已经攒到了足够的钱,希望她能够和我去衡山度国庆。
但是孟蘩想了想,居然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度国庆的,没法陪你玩了。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孟蘩第一次和我用这个词。她从来不认错,此时用这个词也不是为了认什么错,而只是明白地表达出了我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已经是如此的疏远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当我是你的什么人?”
“我……”孟蘩低下头,搜寻着词句,“我真的也很想去衡山的……早就想去了……”
“但是你现在有更好的去处了,所以就决定放弃去衡山了,对不对?”我冷冷地说。
“也不是吧。”她简单地回答,不敢看我,也不愿意再多说。
我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挑破事情的时间到了。不用再等了,就今天吧。
“你是要和送你BP机的那个人一起过国庆吧?”
“不是……”孟蘩的脸又是一红,抬头看了我一眼,连忙又低下头去。
“行了!”我说,“孟蘩,我现在只想请你对我说几句老实话。我不想强求你做什么事情,我也无法强求你。但是我请你看在我们一年的情分上,对我说几句老实话。”
孟蘩的头低得更加厉害,神色十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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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剧痛,用力调匀呼吸,沉声道:“BP机是谁送给你的?”
“是……是我妈妈。”
“看着我!抬起头来!”我喝道,“孟蘩!你当我是白痴吗?”
她抬起头来,满脸泪水:“你有什么权力审问我?”
“我没有权力审问你。我就只想要你摸一摸你自己的良心!让你的良心去审问你吧!你对得起我吗?”
“呜呜……”她哭出声来,“你既然在心里已经认准了,又何必再问我?”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是不是王惠梁?”
她抹了抹眼泪,咬牙说:“是!”
“你是不是要和她一起去旅游?”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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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一片冰凉,便如突然跌入了万年冰川的深处,每个细胞都要在瞬间冻裂。我脑子里预先已经知道这个答案,而当我真的听到它的时候,却又觉得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她就这样斩钉截铁地承认了?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此时我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孟蘩看着我,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用手不停地擦。
良久,我才缓缓地说:“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明白了。”我点头。事情是确切无疑的了,不再有任何悬念,“说穿了,就是你变心了。”
“不是变心!”她立即抗辩,“是感觉不对了。”
“什么叫感觉不对了?”
她躲避着我灼灼逼人的目光:“就是……就是……我觉得慢慢地找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了。这个不能强求的。”
“和我找不到感觉了?”我暴怒,“那你现在对王惠梁有感觉了?”
她低头不说话。
“我什么地方对你不好?王惠梁有什么好?他难道会比我更爱你吗?”
“你对我很好……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是说不清楚的……”
“感情!你居然还有脸说感情!”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深深地刺痛了我。负心的人!无耻的言语!我无法再听下去,气得浑身发抖,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掐死她。于是我决定赶她走。
“不用再说了。”我指着树林外的大路说,“你滚。现在就给我滚!”
“耿潇……”她又一次被我骂哭了。
“耿潇个屁!你还不快滚!”我喝道,“你还在这里等什么?等我掐死你吗?”
孟蘩看见我眼中露出的凶光,不禁有些害怕,倒退两步,转身就走,低头哭着逃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终于禁不住泪如泉涌。被辜负的伤感、被欺骗的屈辱感和被遗弃的失败感交缠纠结,瞬间把我包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和她居然会走到这一天。那些快乐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可是她却这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女人啊女人!善变的女人!
我呆坐在那片小树林里,又等到宿舍熄灯了,才爬铁门进去。进去之前先到水房用水把脸洗干净了。
“我操!情圣回来了情圣回来了!”陈奇伟大声叫道。
老大说:“幸福啊!也不知道那么晚都在外面做些什么秘密的事情。”
“幸福啊!”“羡慕啊!”大家一通乱嚷。
我一言不发,换了拖鞋去洗漱。完事回来,就听见大家又在挤兑王骚。原来王骚最近又暗恋上了历史系一个不认识的女孩,于是每天都跑到历史系去自习了。大家都问那个妹子长得怎么样?比凌雨霏好还是差?王骚幸福而又忧郁地在床上哼哼着,翻滚着,并不正面表态。大家都在为王骚的终身大事出谋划策,这也是王骚最享受的时刻。
众闲人说完王骚又说金子光。金子光最近看上了一个92级的新生女孩,是他的四川老乡,据说很水灵,好像姓名里面有一个“秋”字,大家都叫她“秋秋”。金子光和秋秋在11日的中秋同乡会上认识了,已经一起出去玩过两次。
陈奇伟说:“中秋节认识秋秋,好浪漫啊!也很吉利!精子一定会成功!”
“今天这个日子也不错啊!今天是秋分呢!”金子光得意洋洋地宣布,“美好的夏天过去了!黑夜要比白天长了。嘿嘿,我喜欢黑灯瞎火的……”
原来今天是秋分。我躺在床上摇头苦笑。秋分,分手的分。
一夜无眠。
我半死不活地拖了两天,到了26日,校文艺部派人来通知我,当晚去大礼堂彩排。27日晚会就要正式上演了。我这才想起来曾经和孟蘩一起报了名参加国庆晚会的演出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好演的?“关关雎鸠”,哼哼,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雎鸠”是一种鸟,传说这种鸟终身只有一个配偶,如果其中一只死去,另外一只就不会再找其他配偶了。所以诗人用雎鸠来象征男女之间真挚专一的爱情。我很喜欢《诗经·周南·关雎》这首诗,可是现在它就像一个反讽,让我难于承受。
于是我对文艺部的那个干事说,对不起,我们的节目不能上了。
他大惊失色说,怎么不能上了?我们的节目单都已经印好发出去了啊!据说校长还请了市委宣传部的头头来看的啊!
我说,我和孟蘩已经分手了,你说这个情歌还怎么唱?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中午,色人居快餐馆正在热火朝天地营业。大家听见我说的话都大吃了一惊。陈奇伟正在切菜,差点把手都切了。金子光则把菜炒糊了,只得给顾客重新炒过。
很快文艺部长就气急败坏地亲自来了。他把我拉出去,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这次演出的投入很大,要来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刚刚当上这个部长,这是他搞的第一次大型活动,请我无论如何要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我不同意他就一直缠着不走,最后我被纠缠不过,只得同意一个人上台,进行独唱。
当天晚上的彩排,我一个人借了陆小林的吉他去走了一下场子。但是次日正式演出的时候,孟蘩却也来了。大概是文艺部长发动了他的全部人力资源,把孟蘩也劝动了。
我和她见了面,都不说话,默默地站在后场等待。轮到我们的节目时,我们就一起上去敷衍了一通。没有感情、缺乏交流的艺术作品,只是一具空壳。我们的节目反响平平,只是得到了一些礼貌的掌声而已。下台后有个学生记者拦住我们,要我们谈谈创作感想。我说,《关关雎鸠》是我心中最美的歌,只不过它只属于昨日,今天它已经没有生命,此后便要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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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蘩听我这么说,更是闷闷不乐,低头就先走了。我也没有拦她。那个学生记者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此时终于也看出些道道来,就知趣地走了。
陆小林和凌雨霏也都有节目,此时也都在后台。凌雨霏一直在一边用敌视的眼光盯着孟蘩。前天上课的时候她专门和我坐在一起,和我在纸上写字笔谈。她告诉我,王惠梁把她抛弃了,公然和孟蘩好上了。我告诉她,孟蘩也把我抛弃了。两人同病相怜,郁闷之极,于是下课后一起去“大众”饮食店吃中饭。
冷美人凌雨霏早已没有了从前不可一世的冷傲,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小女人,哭成一摊烂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王惠梁薄幸无良:“呜呜……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最终还是和那个狐狸精勾搭上了……唉唉……我的预感果真没有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是太伤心了……呜呜……我就知道孟蘩那个妖精没安好心……”
虽然我内心也很痛恨孟蘩,但是听凌雨霏这样骂她心里还是很不快,于是打断她说:“你就骂王惠梁好了,孟蘩由我来骂。”
凌雨霏惊奇地说:“我骂她你心疼了?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她说话!”
我说:“你在别人面前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但是不要在我面前骂。我听不惯。”
凌雨霏冷笑着说:“难怪孟蘩不要你,这么没骨气,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我有些后悔今天和凌雨霏一起出来吃饭了。我和她其实完全不是一路人,我们是谈不到一起去的。我的心情也非常不好,此时我没有必要再看她的脸色受她的气。她以为她是谁!我又不是王骚和陆小林。于是我也冷笑说:“你发疯了,像只疯狗,现在逮谁咬谁。骂有什么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骂是骂不回来的。”
两人不欢而散。
此时凌雨霏看见孟蘩走了,又把目光转向我,表情似乎是有些鄙夷,又似乎是希望与我讲和。我没有理她。
陆小林一直在不远的地方观察着我们几个,此时走上来说:“你看凌雨霏那个落水狗的样子!哈哈!现在轮到我看她的好戏了。兄弟,别伤心了!这些傍大款的女人都会遭到报应的!”
我没有说话,把吉他还给陆小林。他接过一看,很不满地说:“操,怎么把弦给弹断了?”
我这才发现第一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大概是演出的时候断了的吧。我一直魂不守舍,居然没有发现。
陆小林苦笑:“岳飞的词里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果然没有说错啊。分手的时候弹奏一曲,曲终弦断,人去楼空,倒也符合古人雅意。”
我也苦笑:“你就别再恶心我了。”
他严肃起来,说:“嘿,你就真的这么放弃孟蘩了?”
“是她不要我,我还能怎么样?”
“来来来,我们出去说。反正我的节目也演完了。上次我被那个婊子耍弄半年之后无情踢开,你就陪我喝了好几次酒。今天我也还你的情,一起去喝酒罢!”
我们从后场出来,却发现前面路上顾琳、杨雪萍拦着孟蘩在说些什么。我不禁停了脚。杨雪萍看见我们,招手要我们过去。
大家凑到一起,顾琳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两个人在一起容易吗?怎么能够说分就分?太不负责任了!你们两个,有什么问题不能说清楚、不能一起商量解决吗?老是打打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
杨雪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孟蘩,欲言又止。我和孟蘩也都不说话。
顾琳说:“蘩宝,你说话啊!”
孟蘩摇了摇头:“我没啥好说的。”
顾琳又转向我:“耿潇,你说啊!”
我也摇头:“我对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但是她铁了心要离开我,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强迫别人爱我。”
其实我的心里,是非常希望孟蘩能够回心转意的。这几天我倍受煎熬,张眼闭眼,看见的都是她。她已经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心,无法抹去。我发现自己对她的爱远远超过了对她的恨。这好像很没出息,但是客观情况就是这样,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想起余翔说过的话:恋爱中的人,是没有自尊心的。我曾经产生过很贱的想法,只要她愿意回来,我什么条件都能够接受,也可以忘记这一切不快。但是孟蘩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我连让步的机会都没有。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