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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将夜-第7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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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准确地说,这都是宁缺的决定。

当年书院为什么会同意?

走到营帐,看着桌旁的一男一女,司徒依兰的情绪有些怪异,她是书院的学生,这两个人才能真正代表书院,想着先前对书院的不满,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木柚最习惯穿的淡黄色衣裙,早已被实用的棉衣代替,六师兄还像在书院后山时那样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件皮围。

司徒依兰对这两位书院先生无法说出任何恶语,因为在这些天里,本应像神仙一样端坐云头的他们,像普通的士兵一样生活、一样战斗。

战争的形态早已发生了改变,修行强者对敌方主将的刺杀,从来没有断绝过,一直在上演,如果不是木柚组织阵师,在营地里布置了数道精妙的阵法,如果不是六先生拿着铁锤挥舞风雷,不知多少唐将会在金帐王庭不惜代价的暗杀下死去,至于六先生彻夜不眠修复着唐军的武器,那些事情更不需要多提。

司徒依兰发现帐里少了一人,问道:“四先生去了哪里?”

书院四先生范悦现在是镇北军前锋的智囊,华颖将军对他极为信任,一应布营接应以至战场上的规划,都是出自他手。

木柚从盆里拎出毛巾拧至微干,走到她身前,把她脸上的灰尘尽数擦去,怜惜说道:“管他去了哪里……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没办法打扮,也得弄干净些。”

司徒依兰哪有心情去理会自己的容颜,闻言不由苦笑,待她想起先前在草甸上看到的金帐王庭的阵势,心情回复沉重,看着木柚低声问道:“三先生什么时候出手?明宗的强者和荒人什么时候能到?”

当前的战局对镇北军极为利,她怎样想都想不出来变化,然而徐迟大将军依然那般平静,她自然以为书院肯定布置了很多后手以及强手。

连续很多昼夜布置阵法,木柚的眉眼间满是疲惫之色,听着司徒依兰的话,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师姐的行踪。”

听着这话,司徒依兰失望之余,复又惘然。

“按道理或者说原先的计划,在初春的时候,她就应该平定东荒,来到这里……她应该会出手,此时没有出手,或者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自有原因。”

木柚揽着她坐下,让她赶紧把早餐吃了,安慰说道。

一切违背常理的事情,必然都有其内在的原因,对于军队来说,常理便是对胜负的客观判断以及随之而来的冷静应对。

华颖站在营帐外,看着如血的朝霞,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金帐王庭的无数帐篷,总觉得大将军的应对不合理,那么原因是什么?

一名参谋军官把一副望远镜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望远镜,望向金帐王庭的方向,然后又望向东方北向数十里外,沉默观察了很长时间,始终一言不发。

望远镜是书院做的,由六先生带至前线,如今镇北军重要的将领,几乎人手一副,将领们一旦用上,顿时视若珍宝,再不肯让它离身。

华颖很感慨,有书院的帮助,可以把金帐王庭的兵力调动看的清清楚楚,对方却是毫无察觉,如果放在当年,这场战争镇北军必胜无疑。

尤其是现在,单于冒着奇险,催动全族南下来袭,他想打一场灭国之战,竟是根本不顾任何后路,行军布阵锋锐无双,但在成熟的唐将眼中,也同样是漏洞百出,只要能够派出一支强大的骑兵,绝对能够打的对方痛不堪言。

“如果……给我一万……不,哪怕八千。”

华颖放下望远镜,看着北方,声音微颤说道:“给我八千匹好马,我便能守住谷河,甚至能够把他们赶到渭城北边去。”

单于的选择太过自信,在华颖看来,这是太好的机会,所以他的声音才会微微颤抖,失去这个机会,在他看来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徐迟坚信镇北军能够在野战里战胜金帐王庭的骑兵,这令华颖很不解,他不会质疑军令,只是痛苦地想着,如果能多一万匹战马便好了。

但那不会有。

就算昊天重新降临人间,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唐国变出一万匹受过军事训练,能够成为骑兵座骑的成熟战马。

金帐王庭敢于举族南下,单于的行军布阵如此自信甚至嚣张,对明日最后的原野决战毫无惧意,不正是因为知道唐国没有马?

很多唐军幻想着,朝廷会不会是偷偷养了很多战马,等着在最后战场上给予敌人最沉重最突然的打击?但那终究是幻想,单于不会这样想。

养马需要很多草料,需要马厩,需要人力,需要很多资源,如此大数量的战马,不可能被偷偷养在唐国各州郡里,又能瞒过道门无所不在的眼线,就算能,那些未经训练、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骏马,又有什么用处呢?

马,战马,久经沙场的战马。

司徒依兰在想,曾经的骑兵们在想,华颖在想,所有人都在想,都在心里绝望地、愤怒地喊着,为什么没有马?

不用久经沙场的战马,哪怕就是一匹普通的马也好,只要能够带着骑兵移动便好,不管是骏逸的公马、雍容的母马、调皮的马驹,不管是河套马、大河矮马、草原马,什么马都行!只要马都行!

因为没有马,大唐就要真的不行了。

镇北军里,只有大将军徐迟,依然保持着最后的信心。

余帘没有出现在这片草原,金帐王庭的国师和那十余位大祭司,依然没有来到前线,而是在后方,被草原骑兵重重保护中。

徐迟的信心并不是来源于余帘或者那位魔宗行走唐,他早已收到贺兰城发来的情报,荒人部落在东荒被来自燕国的神殿骑兵牵制,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来援。

这自然是个极坏的消息,幸运的是,数十日前,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那个消息来自书院,带来了他等待已久的春风拂面。

无数辆大车,早已离开北大营所在的城镇,运到了谷河后方,隐藏在镇北军主力的辎重营里,为了保密到最后,就连华颖都不知道。

黎明还没有来临,明月早已沉睡,东方浮起淡淡的白,西方的夜幕上还残着几粒黯淡的星辰,草原上的人们已经醒来,金帐王庭连绵如云的无数顶帐篷里,到处是孩子的欢闹声以及女人担忧的低语声,当然最多的还是弯刀与皮甲撞击的声音以及战马不安的嘶鸣声还有干草噼啪燃烧的声音。

按照草原骑兵惯例,出征之时没有谁敢带着家眷,但此番金帐王庭举族南侵,是真正的举族,所有男人都带着妻子孩子还有奴隶,令单于和贵人们感到欣慰的是,因为事先做了很多准备,所以这些没有变成勇士们的负累,反而成为激励他们奋勇向前斩杀唐人的最好存在。

金帐的勇士们已然整队完毕,神情肃穆,眼神坚毅,各部落的骑兵也正在奴隶或家人的帮助下穿戴皮甲整理刀箭,快速列队。

这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节,但金帐骑兵并不是想趁着黑暗偷袭南方的唐军,因为黑暗对所有人并不公平,骑兵因为速度太快,反而更需要良好的视野,现在金帐骑兵占据了绝对优势,自然不会冒这种风险。

之所以这般早便开始集结列阵,是基于战争的需要,也是所有草原骑兵印入血脉里的战斗经验,今天必然是一场极为辛苦的长期战斗,人可以靠精神意志坚持,战马却无法做到,所以在进入战场之前,必须把战马喂足喂好,要用最精美的草料甚至还要掺些昂贵的谷物豆类,补充足够的清水,最后,还要喂盐。

所有这些准备工作,都必须在正式交战之前两个时辰完成,而在两个时辰之后,金帐的铁骑便会席卷而去,吞噬所有的所有。

他们比普通的士卒更清楚,朝廷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朝野上下齐心合力,普通民众紧衣缩食,源源不断地供给着镇北军所需要的粮草,甚至过了一个寒冬,现在的军营里依然能够吃到新鲜的猪肉,军械盔甲方面更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谷河的地形确定了……如果镇北军想把金帐王庭拦在那一线之外,意味着需要正面抵抗十余万草原铁骑,而那必然将是现在的镇北军最不想面对的野战!

镇北军当年横行大陆北方,出入草原不忌,最普通的士兵也擅骑精射,何曾畏惧过野战?但现在他们却是不得不刻意避着野战,因为他们有个最致命的问题:缺少战马。

华颖打破了场间的沉默,他走到徐迟身前单膝跪下,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守不住就死。”

徐迟看着他花白的鬓角,看着他这些年被边塞苦寒天气折磨的极速老化的容颜,心情有些沉重,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说道:“错,就算是死,你也要给我守住。”

华颖毫不犹豫,应道:“遵命。”

徐迟将他扶起,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感慨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华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与金帐王庭开战以来,他便一直守在大唐疆域的最北方,身为先锋,承担着最重要也是最沉重的任务,虽然他的麾下现在拥有镇北军仅存的骑兵,但依然守的十分艰难。

如果不是他自己武道修为极高,唐军防御极严,甚至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草原上的强者暗杀。

但华颖从来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当徐迟想要把他调回北大营休整时,都被他非常严肃地拒绝了。

镇北军上下其实都明白这是为什么,就连遥远的长安城里,皇宫里的贵人和军部的大佬也明白其中的原因。

华颖姓华,华家的华,华山岳的华。

华山岳跟随李渔谋叛事败,当场身死,与他一道从固山郡秘密反京的那些军官,则是被宁缺送到北大营,用军功换回荣誉,数年时间过去,那些人已经没有几个还活着了。

受到此事牵连,曾经威名赫赫的华家也迅速衰败,现在便只有华颖还在军中担任着重要的职位。

所以华颖很拼命,他要用自己的命替华家拼出个千世不倒,拼出个光彩夺目,拼出个意气风发。

徐迟说道:“不要太拼命,活着最好。”

华颖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说道:“我们会胜利的。”

大唐正始六年,西陵大治三千四百五十五年,春末。

大唐镇北军先锋,于渭城南一百七十里处,与金帐王庭骑兵相遇,连战十余日,有胜有负,其后镇北军主力悉数北上,于谷河一带摆开阵营。

世间最强大的两个军事力量,正式开始较量,又连战十余日,有胜有负,但谷河依然在镇北军的营后,金帐骑兵未能南下一步。

双方暂时休整,重新进入对峙之中,只是谁都清楚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对峙不可能持续数十天甚至数年,最多一两天,战火便将继续燃烧。

镇北军为了将金帐王庭的骑兵挡在谷河以北,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因为他们严重缺少战马,哪怕是弓刀最娴熟、骑术最精湛的老兵,现在有很多都只能手持朴刀,做为阵列的侧翼掩护,而无法上阵杀敌。

最强的镇北军铁骑,就因为没有战马,只能当成步兵使用,无论在谁的眼中,这都是暴殄天物,然而又有谁能改变这一切呢?

从当年西陵神殿逼迫唐国签下和约,向晚原被割让,战马被当作战利品交出的那天开始,现在这令人愤怒无助的一幕,便是已经注定的事实。

新生的朝阳从东方升了起来,那些视力最好的军中强者,或是停留在后方的将军府里的徐迟,隐约能够看到,如血般的朝霞里,有岷山的身影。

昨日金帐王庭的骑兵暂时北撤,回到开平集一线,做暂时的休整,也是准备最后的攻势,面对意志坚定无比的唐军,面对同样棘手的步骑配合阵列,金帐王庭那位单于已经无法满足于战场上的局部胜利,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焦虑,很明显,即将到来的那场野战,将是镇北军从未面临过的狂澜。

司徒依兰站在草甸上,手扶腰刀,看着金帐王庭骑兵驻营的方向,满是灰尘的脸上写满了冷静与警惕,微眯着的眼睛里闪着比刀锋还要冷的光芒。

做为书院弟子和老将军的后人,她在镇北军的表现一如当年优秀,早已成为最年轻的将军,现在则是华颖的副手,深受镇北军官兵的爱戴。

连续数十日的战斗,尤其是最近这些天,镇北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也付出了极惨重的代价,营中的军医有的已经连续三个昼夜没能合眼。

想到这些的时候,司徒依兰的神情很平静,没有让身旁的亲兵看出任何问题,但问题依然存在,像沉重的的石头般,压在她的心上。

金帐王庭不是撤退,而是休整,大将军的军令是死守谷河,寸步不退,这片原野看来注定将成为数十万生命的墓地,只是不知道最后有资格以胜利者的姿态替死者书写墓志铭的会是哪一方。

她在镇北军里位阶很高,能够知道很多普通士兵不知道的军情,昨日固山郡的援兵试图从岷山中麓偷袭金帐王庭某部,结果被提前识破,那个部落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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