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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将夜-第5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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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金帐王庭的祭司和大唐军中的修行者不停出手,天地气息震动不安,无数重装骑兵舍生忘死地冲锋,原野早已被涂成了血红的颜色。

在葱岭一带,舒成大将军指挥的大唐西军,在付出了两万余名将士的生命之后,终于在高原上击溃了月轮国大军,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因为路途遥远,尤其是粮草辎重补给问题,大唐西军没有就此回援北方三郡,而是选择进入葱岭,冒着逐渐严寒的天气,直袭月轮国。

已经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事的大唐东疆,此时也处于血火之中,数万草原骑兵在原野间肆虐,八百骁骑带领着数万义勇军和东北边军自燕国归来的残兵,在进行着最惨烈的抵抗,并且逐渐扭转了极度被动的局面。

在本土作战,能够得到临时官衙和唐人们的大力支援,除此之外,唐军能够在东疆如此迅速地扭转局势,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此时的草原骑兵缺乏指挥,隆庆皇子早在多日之前便甩掉了这群下属。

隆庆不是一个人离开的战场,他带走了最精锐的近千名神殿骑兵,还有绝对忠诚于他的两千余名左帐王庭精锐骑兵。

举世伐唐之战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清肃的秋天渐渐过去,冬风渐起,大唐肥沃的原野被冻得干硬,每当马蹄踏过,便有烟尘大作,三千余名骑兵,奔驰在大唐中部的原野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黄龙。

连续不眠不休高速奔袭,这些骑兵早已疲惫到了极点,即便是隆庆也觉得快要支撑不住,但他始终没有发下暂时休息的命令。

大唐的主力部队被调拨一空,中部诸郡,除了战斗力普通的厢军之外,竟是再也没有什么防御的力量,根本无法拦截这支骑兵。

此时隆庆和他的骑兵已经近了长安城,他当然不能休息,因为他知道长安城马上就要开启,而且这座雄城无人防守。

长安城四周的官道上,满是灰尘与脚印,还能看到很多被遗弃的厢柜行李,这些都是周边地区难民留下的痕迹。

令人感到庆幸或者说佩服的是,在唐国朝野合力之下,近百万避战难民,竟在短短的两天时间之内,便被接入了城中,道路上看不到一具死尸。

各州郡运来的粮草,在更早的时间便已经入城,周边县乡完全放弃,坚壁清野,所有城门已经关闭,只剩下朱雀大道正对的南门供人进出。

城门外行人寥寥,不多的将士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各个方向,长安城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且他们充满了信心。

国境已破,山河犹在。

无论大唐朝廷还是城中的百姓,都以为他们即将面临的敌人,应该是自青峡之处北上的西陵神殿大军,没有人想到在东面的官道上,隆庆皇子正带着那支骑兵突进,更没有人知道长安城真正的敌人是谁。

所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朝廷始终没有关闭南门,为什么在这样危急的关头,还要调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搬运那些巨石到南门外。

只有书院和宫里的皇后娘娘知道真实的原因——惊神阵受损,如今的长安城能够抵挡各路大军,却没有办法抵挡那个真正的敌人。

那个让长安城陷入危险的敌人,不是金帐王庭的骑兵,不是隆庆和他的骑兵,不是南方浩浩荡荡的神殿大军,而只是一个人。

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一名清稚少女站在南门外,看着原野间满地的巨石,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双马尾在寒风里轻轻摇摆,有些怀念当年。

宁缺站在她身后,因为思虑过盛而憔悴的神情,终于变得放松了一些,虽然惊神阵的堵塞依然没有好转,但有了这片块垒,想要入城便会变得困难很多。

少女自然是书院三师姐余帘,她没有任由自己在这种感怀情绪里沉浸更多时间,平静说道:“终究还是要把长安城修好。”

宁缺说道:“依然不行?”

余帘说道:“老师离开了人间,这个世界里,便只有四人能称得上超凡脱俗,其中两人不问世事,讲经首座法随厚土,那么能够威胁到长安城的人,就只有观主一人,这片块垒顶多能拦他一时,如何能阻得了他一世?”

莫山山闻言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忧虑。

宁缺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知守观观主,心想大师兄把此人便拖了数日,没觉得那人有多么强大,闻言不由微微皱眉。

余帘说道:“惊神阵既破,如果不是大师兄以命相制,我们所有人,此时只怕都已经被观主给杀了,这场战争早已经结束。”

宁缺说道:“大师兄和师姐你也已经破了五境。”

余帘说道:“五境只是一道门槛,破了五境也不代表就绝对强大,正如同我虽然破了五境,却不一定能胜过柳白,但观主不一样。”

宁缺问道:“哪里不一样?”

余帘说道:“你可知道有史记载以来,最年轻破五境的修行者是谁?”

莫山山想了想,问道:“我义兄?”

余帘说道:“大师兄三日无距,但那时他年龄已不算小,如果以年龄论,我明宗开派祖师还有六百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都在他之前。”

宁缺想到一种可能,但没有说话。

余帘说道:“最年轻破五境的修行者,姓陈。”

宁缺看着南门前那些残着湖水湿意的石块,震撼无语。

“所以陈皮皮最早进入知命境,我对此并不意外。”

余帘说道:“因为他也姓陈,他是观主的儿子。”

宁缺沉默片刻后问道:“观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

余帘说道:“观主当年只是宋国某道观的一名普通道人,根本没有什么修道天赋,甚至连西陵神殿都没有进过,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最普通的名字。”

宋国是东海之畔的一个小国,无论历史文化军事,都没有什么令人称道的地方,但这里出过很多名人,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

千年之前的光明大神官,出自宋国,卫光明出自宋国,莲生大师出自宋国,即便是二师兄童年时居住的小镇,也应该算是宋境之内。

宁缺此时才知道,原来知守观观主也是来自宋国,原来他有一个很怪的名字。

“陈某……既然如此了不起,为什么……”

“没有什么名气,甚至给人很普通的感觉?如此不普通的人,却能给人如此普通的感觉,便正是陈某最可怕的地方。”

余帘说道:“至于客观上的那些原因,除了知守观神秘不可知之外,这些年陈某悄无声息,最主要是因为这数十年的历史有些不同。”

宁缺问道:“这些年的历史与过往无数年有什么区别?”

余帘说道:“这些年的历史与史册上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书院开始入世。”

书院后山,只有她不称小师叔,而称轲先生,因为她是魔宗的宗主,而魔宗毕竟是灭于轲浩然之后。

莫山山轻声说道:“那年荒原之行后,我问过老师,老师才知道原来莲生大师还活着,于是和我讲了些当年的故事,说观主曾经与轲先生战过。”

“不错。”

余帘说道:“轲先生与观主之间的那一战,没有旁观者,除了老师,现在世间再没有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终还是轲先生胜了。”

“其后道门高手强者尽出,在荒原伏袭轲先生,轲先生纵情斩之,连破数境而不肯收,于是拔剑向天而去,遂被昊天诛杀。”

“因此事,老师极为悲愤,便去了西陵神国,上桃山斩尽桃花,杀伤道门无数强者,观主邀悬空寺讲经首座联手,亦惨败。”

余帘说道:“书院入世,所以观主无名。”

宁缺听懂了师姐这番话。

作为最年轻破五境的人,陈某毫无疑问有资格在修行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因为这些年的历史里,多了两个人的名字,所以才会衬得他没有一丝光彩。

一个人是夫子。

一个人叫轲浩然。

但从侧面上,这也说明了陈某的强大。

因为他输给了小师叔,输给了老师,但他没有死。

他被迫在南海之上飘泊流浪,但终究没有死。

也许是老师惜才,也许是老师真的杀不死他。

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了他的强大。

小师叔早已逝去,老师也已经离开人间。

人间再没有人是观主的对手。

那个人被压制多年的光彩,将要得到最放肆的绽放。

长安城将要面临的敌人,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人们知道他要来,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宁缺觉得自己的双肩变得有些沉重。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嶙峋巨石,落在官道旁的树林里。

长安城已经入冬,草木不深,风雪将至。

第154章 长安,落雪如幕

余帘继续说道:“此人至南海后又有奇遇,虽然无人知晓细节——因为老师见到还是小孩子的皮皮时,曾经感叹光明有后。”

宁缺微怔,说道:“六百年前在南海失踪的那位光明大神官?”

余帘说道:“不错,我始终认为他从这件事情里获得了很多。”

宁缺看着南门前那些石头,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问道:“师兄和师姐联手,难道还不能胜过他?”

“老师说过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余帘说道:“……那么修行有时候比较的便是年月,他活得比我和师兄长,自然也就比我们强,师兄虽然天赋过人,但性情太温和,就算学会了打架,最终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没有对自己做出评价,亦是一种默认,宁缺还想到了一个很麻烦很关键的问题,三师姐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可能是很重的伤。

西陵神殿掌教乃是逾五境的至强者,虽然她是最神秘强大的二十三年蝉,但要彻底击败那人,也必然要付出些代价。

在当前这种局面下,人间还能击败知守观观主的,便只剩下惊神阵。

宁缺转身向城门内走去,继续这一场破题之旅。

随着时间的流逝,又因为南门外多了一片块垒,长安城内天地元气的流转越来越凝滞,尤其那道生死往复之间的暗线,堵塞得非常严重。

宁缺走在朱雀大道上,走在这条堵塞的天地气息间。

撤入长安城内的无数难民,被朝廷和坊市安排进各处百姓宅中,长街之上行人寥寥,沿街的商铺酒楼大多已经关闭,早已没有平日人声鼎沸的模样,肃冷的冬风在街中来回吹拂,显得格外冷清。

南门外的块垒大阵能起的作用非常微渺,虽然可以对观主进行一些拦阻,但已经确认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堵塞的惊神阵冲开,那么他还能从哪里调动如此多的天地元气,来修复这座惊神阵?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他数日数夜不眠不休,冥思苦想,偶有所感,甚至有了具体的想法,却找不到实行的方法。

“那些虚无缥渺的气息,怎么才能变成真实的力量?”

宁缺看着街道中央的朱雀绘像问道。

朱雀没有回答,因为它也不知道。

宁缺转身继续行走,想着那天清晨在雁鸣湖对岸看到的包子铺,青石板上的热雾,想着那时的感悟,心情变得越来越低落。

他隐隐明白应该怎样做,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

看到希望在前,却不知如何握紧,看到彼岸,却没有船,于是烦恼愈盛。

他走到一条静巷外,忽然听到墙后传来读书声。

不知谁家的塾师,在给学生们讲授唐律疏议。

听声音,那些学生年龄应该还很小,清稚的声音背诵着繁杂的唐律疏议,参差不齐,却非常专心,有趣之余令人心生感动。

眼看着国将破,家将亡,街巷之中依然有读书声。

依然能够听到唐律。

这种平静很令人感动,甚至令人敬畏。

因为这种平静里,有一种力量。

宁缺站在墙外,静静听着墙内的读书声,听了很长时间。

这就是人间的气息,只是怎样才能让这种力量具象化?

皇宫之前的南门观非常清幽。

因为篡改遗诏以及何明池一事,大唐朝廷对南门观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道观之外隐藏着很多人,很是肃杀。

宁缺拾阶而上,走进了南门观。

道观里的道人们看见是他,不由很是愕然,然后上前行礼。

他是颜瑟大师的徒弟,南门观的道人称他为师兄。

宁缺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理自己。

他一个人走进幽静的道殿,站在墙壁下,看着那些油彩绘成的教典故事,还有那些像神话一般的传说,沉默了很长时间。

把人间的气息,转变成真实的力量,宗教最擅长做这种事情。

这也就是所谓信仰之力。

虽然道门的信仰之力,用于向昊天祈祷,贯通天地神人,和他现在想做的事情截然相反,但他想看看能不能得到某种启发。

宁缺在长安城里四周行走,就像当年那个夏天,他悟符之初那般。

所以他再次来到万雁塔寺,登上了万雁塔。

站在塔顶小窗旁,看着安静的长安城,他请教道:“人的思想,真的可以变成具体的力量吗?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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