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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将夜-第5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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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红鱼脚步未停,说道:“杀死你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稍后肯定会沾着泥土,还会染上你的鲜血,要洗稍后再洗。”

宁缺摇头说道:“我不和浑身是泥的女人打架,不管是哪种打架,一手摸一把泥,闻着没香气,打得也不痛快。”

叶红鱼面色微寒,说道:“喜欢杀干净女人,那很变态。”

宁缺站起身来,看着她平静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都是变态。”

第30章 最精彩的一次

深情厚意,无以为报,请你洗澡。

这句话不管是从谁的口里说出来、对谁说,都会显得特别怪异,更何况是对一个美人,一个穿着裁决神袍的美人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包括宁缺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得到。

“变态便是非常态,这确实应该是赞美。”

叶红鱼脸上的寒霜渐渐消散,换作浅浅微笑,她把手伸到领间,开始解下神袍,纤指微弄,单薄的血色神袍迎风而去,露出洁白如玉的身体。

水潭对岸,宁缺和桑桑呆住。

叶红鱼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没有任何遮掩,在云层下,沼泽里,浑身赤裸着走入清澈的潭水里,然后从乌黑的长发开始洗起。

宁缺和桑桑看着水潭里那具堪称完美的身躯,看着那曼妙迷人的曲线,神情更加呆滞,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不是要阻止对方。

片刻后,桑桑看着水里的女子,感慨道:“真好看啊。”

宁缺目不转睛,点头说道:“真的很好看。”

叶红鱼出现在黑色马车之前,自然不像宁缺所说是巧遇。那片乌云和十几只黑色乌鸦一直跟着他们,只不过没有多少人敢进泥塘搜索,而叶红鱼在沼泽里孤身一人等候了数十日,哪里有找不到他们的道理。

她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让他们尤其是宁缺看到,自然也不是为了诱惑对方。宁缺想起在齐国道殿石阶上,看到她眼眸里的那两抹神辉,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

坐上神座的人,更注重精神的修行,追求道心无碍的境界,在如今的叶红鱼看来,自己的身体再如何完美诱人,也不过是具恼人的躯壳,她恨不得把这躯壳扔进垃圾堆,又哪里会在意让人看见。

宁缺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边走?”

叶红鱼不知从何处摸了个梳子,站在水中轻轻梳着头发,潭水漫在她的腰间,黑发湿漉,自裸着的胸前垂落,画面很是美丽。

“你先前才说,我们都是变态,我很了解你,以你的性格,不管你是要回唐国,还是像隆庆那个白痴一样去荒原,都会选择过泥塘。”

宁缺说道:“泥塘不是真的塘,这片沼泽很大,你就不怕错过?”

叶红鱼继续梳着头发,看着对岸那辆黑色马车顶上的黑色乌鸦,平静说道:“昊天的意志不会让我错过你们。”

宁缺沉默片刻后,神情凝重问道:“一定要?”

“一定要。”

叶红鱼用梳子把湿发栊到头顶,结了个很简单的发髻,发丝滴着水,落在潭中发出单调的声音,就如她此时的声音。

“身为裁决,我的使命便是代替昊天裁决人间的罪与恶。”

宁缺说道:“但我们无罪。”

叶红鱼说道:“你能逃出朝阳城,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不难想像,在这个过程里,你杀了很多人。”

宁缺说道:“别人要杀我,我就杀别人。”

叶红鱼说道:“你要不管她,别人谁敢来杀你?”

宁缺说道:“白痴,她是我老婆。”

叶红鱼眉尖微蹙,问道:“哪怕你妻子是冥王的女儿?”

宁缺说道:“就算她是冥王之女,她也没有做过恶。”

叶红鱼说道:“听闻在烂柯寺里,大先生也是这般说法,看来书院二层楼的人都是这副德性,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虚伪?”

宁缺说道:“好吧,我不是大师兄,这种话我说出来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她还是我的妻子,就算她恶贯满盈,难道我就能不管她?”

“有道理,但这是你身为男人的道理,不是人间世的道理。”

“牺牲一个人,拯救整个世界,这就是人间世的道理?我相信无论讲经首座,还是七枚大师,都愿意陪桑桑去死,但你不是这种人。”

叶红鱼说道:“不错,我之存在,本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妻子会不会死,不足以让我付出殉葬的代价,若将来冥界真的入侵,我与冥王打一仗再死,也算不枉此生,但这不影响我尝试杀死她。”

“为什么?”

“她是冥王之女,这是原罪。”

“哪里有什么原罪,不过是利益,涉及到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人间整体的利益,所以在你们看来,这是不可饶恕的罪。”

“难道你现在才明白什么是善与恶,什么是功与罪?这本来便无关道德,只关乎利益,对世人有好处的便是善,没好处的便是恶,对越多人好的便是大善,对越多人没好处的便是大恶,对所有人都没好处的,那便是不可饶恕之恶。”

“然而你现在已经贵为西陵大神官,自然不用服从这个规则。”

“不错,我们是制定规则的人,我们是牧羊者,只是当有人威胁到羊群,甚至整片草原的时候,我们也会按照这个规则来行事。”

“既然如此,道门哪有资格说书院虚伪。”

叶红鱼看着他平静说道:“道门本就是虚伪的,我从不否认,但你们书院总认为自己不是虚伪的,这便是为什么我说你们虚伪。”

宁缺看着她忽然说道:“放羊放一万年,换着各种方式吃羊肉,吃到最后总是会腻,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比如去山里打猎。”

叶红鱼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宁缺又道:“冥界入侵,肯定是很壮观的画面,无数年来,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有机会看到,永夜降临人间,你难道不想看?”

叶红鱼说道:“我想看,但我不能违背昊天的意志。”

宁缺说道:“拜托,你又没有听过昊天说话,说不定他老人家在天上寂寞了无数万年,一直盼望着冥王找到这边,好与对方打上一架。如果你把我和桑桑杀死,冥王永远找不到人间,昊天会孤单至死,苦过苦瓜。”

他知道潭里那个女人很可怕。

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他和她是同一类人,但叶红鱼的境界修为却始终压制着他,换句话说,宁缺只能和她硬拼,却没有办法拼过对方。

他宁肯和七枚大师再战三场,甚至再次面对讲经首座,也不愿意与她作战,于是他一直在试图说服对方放过自己和桑桑。

二人之间对话很快,似乎没有经过深层的思考,实际上却很耗心神,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一次说服,其中有两次,叶红鱼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险些被他说服。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叶红鱼向岸边走去,水珠从光滑的身体上滑落。

“既然你确定就是不想让冥王找到人间,那你更不能杀桑桑。”

宁缺盯着她赤裸的背影,眼睛微亮,没有任何挫败的情绪,继续说道:“老师说了,如果桑桑出事,她体内的烙印便会释放,冥王便能知道人间的位置。”

叶红鱼轻轻擦拭身体,没有转身,直接说道:“夫子不会这样说。”

宁缺说道:“这是老师让大师兄转述给讲经首座的话。”

叶红鱼开始穿衣,寻常美女容易被弄至狼狈的穿衣过程,在她身上依然显得那般赏心悦目:“如果这真是夫子的想法,他早就把你和桑桑接回书院,或者带去天边,哪里还需要大先生如此劳累地四处奔波?”

宁缺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朝阳城后,大师兄和悬空寺讲经首座在白塔寺里也有过一番类似的对话,讲经首座的看法和叶红鱼如出一辙。

此时听到叶红鱼的推论,他不由身体微震——他一直以为这真是老师的看法,他一直把这看作桑桑最后的希望。

满是泥点的血色神袍重新回到叶红鱼的身上,沉重的神冕缓缓落下,在野外水潭里嬉水入浴的美丽少女,顿时变回了恐怖的裁决大神官。

黑色乌鸦在马车顶上嘎嘎叫着,难听,而且不吉。

宁缺脸色难看至极,喝道:“闭嘴。”

黑色乌鸦安静片刻,然后再次继续开始鸣叫。

宁缺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把桑桑搂进怀里,抬头望向空中那片厚厚的乌云,脸上流露出一丝感伤。

这丝感伤的情绪很淡,所以很真实,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叶红鱼静静看着对岸,感受到了他真实的疲惫、感伤、惘然,下意识里生出些同感,抬头望向空中那片乌云。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那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不是警兆。

她的道心没有发出任何警兆,说明一切如常。

然而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

她忽然想到,宁缺这种人可能会感伤,但不应该在大战将临之前感伤,因为任何多余的情绪,对战斗都没有好处,他应该很明白这一点。

最关键的是他那自嘲一笑。

就算他这两年经历了太多事,心有所感,难以压抑,也不应该自嘲一笑,因为自嘲一笑和感伤加在一起,那便有了放弃的意味。

叶红鱼坚信自己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不会郁郁,无论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在战斗结束之前,都不会放弃,那么他也不会放弃。

这便是不对劲的地方。

叶红鱼收回目光。

她的目光落在对岸。

宁缺一直空着的双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铁弓。

弓弦已然紧绷,正在骤松。

那根黝黑的铁箭,刚刚离弦,箭尾处的白色湍流正在形成。

铁弓之后,宁缺平静的面容显得格外冷漠。

叶红鱼知道死亡片刻之后便要到来,甚至已经注定将要到来。

此时她终于明白,宁缺一直在做的,并不是他这一生最耗心神、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一次说服……

而是他这一生最耗心神、最复杂也是最精彩的一箭。

第31章 善战

面对着死亡,叶红鱼没有眼瞳微缩,也没有厉啸出声,无论瞳孔的缩小,还是空气振动声带,都需要力量,都需要时间,而且没有意义。

她向着水潭对岸跪了下去,而双膝微弯时,铁箭已经到了眼前。她是万法皆通的道痴,然而在那万千法门中,却找不出比铁箭速度更快的手段。

在这一刻,她的眼睛骤然明亮,眼眸深处,那两抹宁缺曾经见过的神之星辉燃烧起来,似乎把灵魂都当作木柴燃烧。

那两团燃烧的神之星辉,从她的眼中射出,变成两面明亮至极的光镜。

黝黑的铁箭射在光镜上,光镜骤然破裂,变成无数飘浮的亮片。

华美的神冕破裂,十三颗璀璨的宝石被震成齑粉,黄金冕身就像是秋天的菊花一般绽开,变成无数重密的丝瓣,然后散开。

叶红鱼跪在岸边的湿地上,鲜血从鬓间淌出,顺着粉腮流下,嗒嗒滴在身前,看着很是狼狈,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她表面的伤势只是看着可怕,真正严重的伤势却是在体内。为了在铁箭之下觅一丝生机,她眼眸里的神之星辉尽数燃烧殆尽——成为大神官后的天赐之辉就这样消耗一空,她付出的代价堪称惨重,道心更是严重受损。

第一次出手,便让西陵神殿的裁决大神官身受重伤,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即便是二师兄君陨,也会对此表示满意。

但宁缺不满意,看着水潭对岸浑身是血的叶红鱼,甚至非常失望遗憾,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像第一次出手那样出手。

惺惺相惜,心意相通,不止可以用来形容爱人之间,也可以用来形容两个非常相似的敌人,比如他和叶红鱼。

宁缺很清楚,想要战胜叶红鱼,自己很擅长的那些战斗手段不会有什么效果,似示弱或亲近之类的心理攻势更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没有示弱也没有真的求饶,平静寻常地用叶红鱼很习惯的他的无耻姿态认真地说着道理,讲着可能,进行着平等的说服。

那些言语不是心理攻势,又是心理攻势,就是要让叶红鱼把他看作同类人,有资格与她进行讨论的人,然后才能让她生出同感,当他真诚惘然疲惫感伤、抱着桑桑抬头望天时,能够让叶红鱼的心神短暂出现一个漏洞。

那个漏洞真的出现了,但要抓住依然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在朝阳城内,他隔着院门暗射罗克敌,那人都能生出警兆,更何况是叶红鱼?

所以当叶红鱼抬头望向天空那片乌云时,宁缺用禅念静心,用在烂柯寺里悟的佛宗真言手印挽弓,动作极为随意自如,就像替桑桑洗脚、又或是提笔写字一般,寻常至极,本没有杀意,自然没有一丝杀意外泄。

铁弓与铁箭,则是桑桑早就替他准备好了。

耗费无数心神,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宁缺的这一箭极为精彩,换作是谁,都会被他瞒过,然后被他射死。

然而叶红鱼只是重伤,却没有死。

所以他很遗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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