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第4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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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府在北城清贵地带,街道两旁住的不是高官便是王公贵族,向来清静肃然,忽然间街道上多了十几名惨呼连连的伤者,顿时惊动了很多人,便有人往长安府传话,让府衙派人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普通街头斗殴,长安府衙顶多派个班头过来便足矣,但听说事涉大学士府,上官扬羽的三角眼顿时眯了起来。
身为长安府尹,他当然清楚那座府里住的是哪位大人物,堂堂文渊阁大学士,即便已经辞官大半年,也不是他能轻慢的对象,说不得只好亲自走一遭。
来到学士府门前,知道那些伤者是清河都崔阀,上官扬羽顿时大生悔意,心想早知如此,无论重病遁母丧遁都可以搬出来用一用,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夹在清河郡大姓和曾静大学士之间左右都不是人 ?'…'
长安府尹位置极为紧要,又极为难做,上官扬羽能安安稳稳坐了这些年,上下其手存了那么些银子,靠的便是滑不溜手四字以及和稀泥三字,眼见无法脱身而出,眼珠儿一转便开始思考怎样把今天的稀泥和好,先派下属把崔秀扶进马车就医,然后准备入府向大学士求些情。
恰在这时,曾静送陈皮皮和唐小棠出府,双方便在府门处相遇。上官扬羽看着那个眉眼清秀的胖子,忽然间心头一寒,想起两年前长安府审理老笔斋侍女窝藏逃犯一案的往事。
当年上官大人先用病遁,后来拿棍子把自己敲昏,才从这件案子里轻身而出,那件事情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书院十三先生的那名侍女竟是曾静大学士离散的女儿,而在长安府里当着天枢处诸葛无仁大人和王景略的面把那侍女带走的是个胖子,那胖子来自书院……
上官扬羽浑身寒冷,心想幸亏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和泥。他先对曾静大学士行了一礼,然后霍然转身,厉声呵斥众下属:“你们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把这些歹人带回去!”
府衙的衙役捕快们顿时傻了,心想自家大人何时这般正义凛然过?即便大学士不好惹,但这边可是清河郡崔阀,您先前的态度可是极温和的。
腹诽归腹诽,但大人发话哪有不办的道理,自有衙役走上前去,把崔秀从马车上扯了下来,掏出铁索便准备把人往里面套。
崔秀震惊无语,心想先前自己报出身份之后,这位府尹大人神情极是温和,为何却忽然变脸?
陈皮皮看似憨厚,实际上是有颗水晶玲珑心,哪里不明白上官扬羽的意思,满意点点头,说道:“这些人都关着,我不回长安,不准出来。”
唐小棠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此番远行,说不得要去个两三年,难道要长安府把这些人关上两三年?
崔秀这时候哪还不明白真遇着大人物,对方甚至极有可能便是书院二层楼的哪位先生,自不肯当面吃亏,连声说道:“误会误会,想必先生不知我乃……”
他本想着对方即便是书院二层楼中人,自己当着这么多人报出家世,对方自也不会对传承数千年的清河郡大姓太过羞辱。
然而他哪里想到,陈皮皮听都懒得听,挥手说道:“小师弟曾经在信里说过,清河郡里一堆白痴,我有知道你们的兴趣?”
崔秀只觉胸口一闷,脚上的伤痛仿佛骤然加剧了几分,脸色苍白。
上官扬羽站在陈皮皮身旁,轻捋三缕杂须,为难说道:“唐律如铁不可触犯,书院又何能例外?我长安府也不能随意关人。”
陈皮皮知道对方是个聪明人,却没时间打这些机锋,说道:“破门闯府,意图谋害朝廷官员,你随便找条律法用便是,别告诉我你不会。”
上官扬羽险些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苦笑说道:“若这般细滤下去,说不得要滤出十几条罪名,却不知该用哪款?”
陈皮皮问道:“轻重如何?”
上官扬羽为官之道无赖卑鄙下流庸俗,但确实真有几分才干本事,随口道来:“意图谋害朝廷官员,即便未遂,亦当处斩,或从轻流三千里;若以歹人强入民宅论,坐刑最重,囚矿山三年;若以诬陷罪论……”
陈皮皮听着囚矿山三年,眼睛一亮,说道:“这个好。”
上官扬羽无奈说道:“然而大学士府不是民宅。”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曾静大学士,看着坐在马车旁地下脸色苍白的崔秀,心中快意渐生,脸上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忽然说道:“我已辞官,自然便是民宅。”
上官扬羽神情不变,心里却是狂澜渐生,暗道大学士以生活简朴性情温和闻名,没想到随意一句话便是要往人腰间捅刀子,真真是了不得,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厚黑,行事太过刻板机械,若想继续往上爬,还是得向这些老大人多加学习……
不提府尹大人修行官场学问,崔秀听着这话,便知道府门前这三人竟是随意几句便给己方定了重罪,不由脸色愈发苍白,他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断然不可能真的被送去矿山,只是自己的随从却说不定真的难逃此劫。
第112章 归去来兮
长安城南,秋风肃杀,旅人寥寥,日光透云而下,清冽如水,毫无暖意,道旁离亭里有二人在道别,正是陈皮皮与唐小棠。
“宁缺失踪或者嗝屁,总之书院再无入世之人,如今局面紧张,书院需要立威,清河郡的白痴们既然送上门来,哪有不用上一用的道理。除却你不算,我排最末一位,临别之前也算是做些事。”
“你也知道如今局面紧张,书院虽说不惧,但也不想世间大乱,在这种时刻,你为何坚持要离开?”
陈皮皮看着少女稚美的容颜,说道:“你我之间的事情总还是需要家中长辈发话,我想知道父亲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唐小棠知道陈皮皮的父亲便是传说中那位大人物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不过如今早已平静,问道:“如果你父亲不同意呢?”
知守观观主的儿子要娶魔宗的少女,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似乎最终都要走到某某某与某某某,泣血或毒药的悲情老路上去。
陈皮皮说道:“我问他意见,是以儿子的立场尊敬父亲。既然老师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那么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如果他不同意我便回来,难道他还能囚禁我不成?难道他还想被老师再打一棒子?”
唐小棠笑了笑,说道:“哪有这般嘲笑自己父亲的人 ?'…'”
陈皮皮眉开眼笑说道:“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唐小棠又问道:“你直接去南海,还是先去知守观看看?”
陈皮皮脸上的笑容敛去,神情凝重说道:“我会先去知守观,然后寻机会上西陵神殿,想弄明白,去年烂柯寺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西陵神殿似乎准备把桑桑的身份挑明,如果这件事情真发生了,宁缺和桑桑就算重新出现在世间,也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我想看看能不能把时间拖上一拖。”
唐小棠点了点头,说道:“何时归来?”
天色忽暗,一阵寒风起,渐有雨点飘落,陈皮皮看着亭外秋雨微微,说道:“明年第一场春雨之前我便回来。”
唐小棠说道:“那路上珍重。”
陈皮皮说道:“如果宁缺回来了,记得通知我。”
“怎么通知你?”唐小棠问道。
陈皮皮说道:“找南门观便行,他们联系道门的速度最快。”
唐小棠点头,说道:“那便珍重。”
陈皮皮转身向亭外走去,将至雨中,忽又折转回来。
唐小棠看着他笑着说道:“难道这点雨也能把你淋病了?”
陈皮皮看着她正色说道:“雨淋不病我,相思却能成疾。”
唐小棠闻言一羞,红晕渐生,然后开始习惯性地卷袖子。
陈皮皮唬了一跳,又道:“你先前连着说了两句珍重,看着似乎很想我离开?”
唐小棠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陈皮皮本待离开,但总觉着好生不甘心,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把她搂进怀中。
少女在怀,他却没有多少得意与陶醉,心下惴惴,余光时刻注意着她的两只手,发现少女的双手虽然握得极紧,还在微微颤抖,但似乎没有出手的征兆,不由心下稍安,于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然后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离亭里的两个人影渐渐分开。
陈皮皮豪气干云走进雨中,也不回头,挥手而别。
离亭里,唐小棠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也挥了挥手,双颊红晕未褪。
此时秋风萧萧,却不知她微乱的发丝与心情是被恼人的秋风扰乱,还是被那个人儿扰乱。
有人离开长安,自然也有人回到长安。
陈皮皮和唐小棠在离亭处分手不久之后,一对夫妻撑着青纸伞,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走进离亭。
妻子是位清秀少妇,神情温婉,眉眼间透着满足,她看着数里外雨丝里的长安雄城,好生震撼,低声说道:“好高啊。”
她的夫君是位中年男子,闻言一笑。
此人一身青衫,神情温和,容颜清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洒脱气度,如果不是身后背着个小女童,不知要迷死长安城里多少姑娘。
那小女童约摸两岁大,小手紧紧地攥着中年男子的衣裳,努力地抬着头看着远方的城墙,眼睛黑白分明,有若点漆,骨碌碌转着,显得格外灵动。
秋雨暂歇,中年男子带着妻子,背着女儿,提着简单的行李出了离亭,向长安城南城门走去,渐行渐近,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变化,却显得轻快了很多。
南城门处一片安静,但并不是没有人。
相反今天的城门处有很多人,有穿着盔甲的军官,有穿着褚服的官员,有一看便知非善类的数百名青衣青鞋的青皮汉子,甚至还有一名太监。
看着城门处,中年男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身旁的妻子出身乡野,虽说在大河国都城住了两年时间,增长了些见识,但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阵势,不由变得有些惊惧不安,下意识里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看着向城门处走来的一家三口,人群渐渐有些骚动,甚至有些青衣汉子的眼睛都湿润了起来,一名穿着骁骑营统领官服的男子,领头拜了下去,然后便是无数人拜了下去,只不过他们喊的声音却并不相同。
“恭迎帮主!”
“拜见大哥!”
“朝二哥!”
“春风亭先生,快快随我入宫,陛下等你等得心都焦了!”
秋雨中回到长安城的一家三口,自然便是春风亭朝小树和他的妻子与女儿。本来去年秋天,他便准备携家回长安,只不过因为女儿小南瓜忽然生了一场重病,医生嘱咐不能劳顿,所以才把归期延到了今秋。
朝小树没有随林公公一道入宫,与诸位兄弟见面之后,便直接去了东城的春风亭横二巷,正所谓孝道为先,林公公也只能徒呼奈何,好生替陛下不值。
一行人入了春风亭老宅,朝老太爷却是根本懒得与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多说话,抱着孙女眉开眼笑地去后园摘秋果吃,至于朝小树的妻子霜子,则是还没有从今日的连番震撼中醒过神,便被几位妇人请去了后宅。
看着厅内诸位兄弟,朝小树发现众人这几年里无痛无灾,不由很是安慰。久别重逢,自然是酒盏相交,场面极是热闹。然而他却注意到,席上有一个人显得有些沉默,而那个人正是众人最倚重的智囊陈七。
朝小树知道陈七的沉默,往往代表着某些很棘手的事情,但他今夜不准备讨论那些事情,甚至根本不准备讨论那件事情。
他静静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问道:“老笔斋还在吧?”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常三等人望向陈七,齐四爷摇了摇头,似乎对某些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陈七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轻转酒杯说道:“临四十七巷所有租房的租约都已经到了,全部收回来,也不会显得刺眼。”
朝小树平静说道:“别的铺子我不管,老笔斋是我租给他的,他不回来,那便一直租着,谁也不要想着收回来。”
齐四爷这时候终于有机会插话,说道:“西城赌坊的分红一直还在算,连本带利替十三先生存着,雁鸣湖的宅院也一直有兄弟在帮忙看院。”
朝小树点了点头。
陈七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向朝小树说道:“如果那个传闻是真的……事实上现在有九成把握那个传闻是真的,趁着现在还没有人注意,该做的切割还是应该做,我们不欠宁缺,没有道理因为他而让所有人都受牵连。”
“老七你一直是我们这些兄弟里面脑子最好的那个人,无论是当年与户部的官司还是和军部的倾轧,全赖你出谋划策,陛下都很欣赏你,如果不是当年有案底,或许你现在早就已经进了军部。你的想法没有错,老成持重之言,无论何时何地都有道理。”
朝小树端起酒杯,敬陈七,然后缓缓饮尽。
陈七轻叹一声,他很清楚朝二哥的性情,一旦开始这样说话,那便等于说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拿起酒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