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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将夜-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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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为操控者的慌乱和极糟糕的能力,那道灰蒙蒙的剑影速度虽然极慢,但歪歪扭扭竟是飞得毫无规律可循,因为无规律所以显得有些难以捉摸,一会翘首向上像骄傲的二师兄,一会儿悬停空中左右摇摆像沉迷哲思的十一师弟,真可谓是不走寻常路,竟乱七八糟却又极为巧合地避开了六师兄的铁锤一挥,嗖的一声飞向阴暗角落!

啪的一声,那把无柄飞剑深深击进角落里的沙盘,剑身微微颤抖,剑尖“准确”地击中那些符纹线条交汇处,只见那些线条骤然如解脱的绳索一般寸寸断裂,再也不复先前情形。

六师兄握着铁锤,看了角落里的沙盘一眼,憨厚地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打铁。

一直全神贯注在沙盘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柄飞剑的四师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沙盘上那些寸寸断裂的线条,脸色骤然变得极为苍白,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只见他气喘吁吁谄媚笑道:“二位师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四师兄霍然转身,盯着门口那张干净可爱的脸,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脏脏可恶的东西,苍白的脸色急剧变红,重重一拍沙盘,咆哮道:“宁缺!你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这是第三次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撕碎了你!”

“正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夫子也有饿肚子的时候,我刚刚开始修行浩然剑,出些差错也是可以理解嘀,真不明白四师兄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宁缺拎着木剑沿着湖畔行走,碎碎念道:“幸亏六师兄那一锤没有砸实,不然把剑砸烂了,我还得去找二师兄讨去。”

他现在对飞剑的掌控能力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雪山气海十个窍,能掌控的天地元气就那么可怜的一点,上传下达不通畅,对基层部队的指挥力自然极差,想要指哪儿打哪儿,基本上是痴心妄想,指这儿打那儿倒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绕过镜湖来到一片密林之前,与六师兄的打铁房隔湖相对,他心想以自己的境界修为,就算爆发小宇宙也不可能把剑飞到湖对面去,心下顿时安定不少,调整呼吸,冥想片刻后念力一催,双手平摊着的木剑再次破空飞起,围着他的头顶缓慢地转了两圈。

抬头仰望着在碧空背景下舞动着的飞剑,宁缺心中生出一股极其满足的感受,喃喃赞叹说道:“这种感觉真好,虽然不能用来杀人,但用来变戏法也不错啊。”

正这般想着,那把无柄飞剑瞬间脱离他的念力控制,倏地一声从空中向下疾冲,剑锋直指他的面门,唬得他把头一抱直接趴倒在地面上,狼狈到了极点。

飞剑将要落地之前,不知是收到他的念力感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极怪异地强行一振,再次昂首飞了起来,嗖的一声擦着他的头皮,斜刺里飞进了密林之中。

趴在地面上的宁缺,伸出手指捏了个剑诀,发现飞剑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识海感应,一边骂着一边爬了起来:“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便在这时,密林里响起一阵簌簌声,九师兄北宫未央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拿着箫管和那把飞剑走了出来,模样看着十分凄惨。

九师兄走到宁缺身前,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拿起萧管轻轻敲击了两下木剑,神情凝重说道:“小师弟啊,你没有这个天赋就不要勉强了……你再这样练下去,伤着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倒无所谓,林子里的鸟都被你吓跑了,谁来听我们的萧声琴音?”

宁缺强忍着笑意,上前接过木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笑着说道:“九师兄,如果林中无鸟听妙音,那你吹一曲给小师弟我听听?”

湖心亭内,七师姐一边绣着花,一边哼着首绵软怡人的南方曲子,忽然只见她柳眉微挑,手腕一翻,指间捏着的细细的绣花针带起一道恐怖的破空声,极为精准地在右颊畔挑飞那柄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木剑。啪的一声,木剑落进湖中沉底。

宁缺气喘吁吁地跑到湖边,对着亭子里的她挥手致意,说道:“七师姐……你帮小师弟把那把飞剑喊上来可好?我今天已经下湖捞了三次了,实在是没衣服换了。”

七师姐柳眉微蹙,看着他说道:“懒得理你,堂堂浩然剑,居然被你练成了黄蜂尾后针,阴诡得厉害,如果不是后山里的人都有自保之力,只怕还真要着了你的道。”

宁缺愁苦说道:“七师姐,这也不是我想的啊,它不听话我能怎么办?又不能打它一顿。”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可爱,七师姐掩袖一笑,忽然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手指微弹。

一声轻微的嗤鸣,宁缺忽然觉得自己的衣领上多了点东西,低头望去,只见一根寒光闪闪的细针,刺穿衣领停在那处,只差一分便要刺进自己的颈部。

他愕然抬首望向亭中的七师姐,心想隔着这么远距离,居然还有这样的准度和力度,这手针法玩得,实在是太恐怖了。

七师姐站起身来,望着他微笑说道:“你这个白痴,既然操控不了那么多天地元气,何必非要学飞剑,飞针岂不是一样?”

宁缺怔怔站在湖畔。

“针太细,催念力控天地元气如丝,要缠上去难度太大,最关键的是,这是比飞剑更小的小东西,想要感知控制起来,需要的精细度太高。”

“不能随便再试,木剑的头是磨圆了的,这针就算把它磨平,刺到人身上还是会痛,如果真要是扎到了哪位师兄,他们肯定不会像那只鹅一样,打我两下就罢休。”

书院后山的松林中,宁缺盯着手指间的那枚细针出神喃喃自言自语道,想着先前二师兄养的那只大白鹅被针扎了屁股后追了自己半座山,便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休息,必须先休息一会儿。”

他从松下站起,向更深处走去,鼻翼微抽嗅着淡淡油腥的味道,轻而易举找到了在一棵古松下凝神手谈的二位师兄。

“师兄,陪我下盘棋吧。”

五师兄看见是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震惊说道:“小师弟!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宁缺老实回答道:“小师弟自幼便在岷山里学打猎,想要在山里找一个人很容易。”

五师兄看了对面同样面如土色的家伙一眼,颤声说道:“八师弟,我是你师兄……既然今天还是没能逃掉,那陪这个臭棋篓子下棋的任务,你就先顶一顶吧。”

某日。

宁缺没有练习浩然剑,而是在打铁屋内老老实实给六师兄打下手,从清晨到傍晚,不知道挥舞了多少记铁锤,即便以他的身体强度,也觉得浑身酸痛不堪。

六师兄解开赤裸身前的皮围裙,勺了一瓢水递给他,笑着问道:“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宁缺把水灌进腹内,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说道:“师兄,七师姐她建议我可以尝试一下飞针,但是飞针实在是太轻,很不容易掌握,所以想请教一下您有什么办法解决。”

“你虽然才不惑,但本命物总应该有些想法?”六师兄问道。

宁缺苦恼说道:“说来好笑,现在就是对银子的反应比较大,但总不能拿银锭当本命物。”

六师兄愣了愣,沉默半晌后说道:“那我……给你打些银针吧。”

宁缺眼睛微亮,说道:“能不能重点儿?”

六师兄看着他说道:“再重就是金子了。”

宁缺认真说道:“金子虽然没有试过,但我相信我对它的感觉肯定会超过对银子的感觉。”

六师兄再次沉默,很长时间后才无奈开口说道:“金针太软,我想办法给你混些别的东西。”

宁缺大喜,深深一揖,然后他忽然又想到某种可能,眼睛更加明亮。

某日后的第二日。

长安城内临四十七巷某家书画铺子内,某个黑脸小侍女沉着脸摔锅扔抹布,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然后决定今天拿出私房钱去陈锦记大批量采购脂粉。而她那位少爷则像个烂赌鬼般抢了一堆银票出门,换了白银与真金,兴高采烈回了书院后山。

粗糙的裹布被解开,三把被磨得锃亮发寒的朴刀,出现在六师兄的眼前。

宁缺站在三把刀旁,眼露希翼之色看着六师兄。

六师兄看着朴刀和朴刀旁的金银,沉默很长时间后,抬起头来望向兴奋的宁缺,认真问道:“根据这些东西,我想小师弟你是准备玩……飞刀?”

“不错。”宁缺搓了搓手,紧张说道:“师兄,我最擅长刀法。既然剑能飞,刀当然也能飞,再加上有您帮手混入金银,相信一定能比飞剑强!”

六师兄憨厚的表情终于变成了僵硬:“可是……你见过世间有这么大的飞刀吗?”

在宁缺看来,敌人都是恨你的,所以他们的言语攻击都是屁。那些聪明人最擅长口舌功夫,所以他们的言语攻击也是屁。然而六师兄这样一个憨厚的好人,偶尔无意间发出的言语误击,却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因为情绪有些低落,有些伤自尊,宁缺决定好好平静下心情,思考一下将来该怎么走,所以他斜入山道直插花树,于春深处找到正在喃喃自言自语的十一师兄。

“师兄,最近有什么新的心得,说来让小师弟学习学习。”

某人在湖畔飞剑,砸着花花草草和师兄们的头,乱了师姐绣花怀春的心,乱了沙盘上那些神奇的线,乱了湖中的碧波与水里的湿草。

某人在林中飞针,身上多了几道血口,过不多长时间,便能看到他被一只胖胖的大白鹅追得哇呀乱叫,满山遍野地哀嚎着。

某人在屋中打铁,脚下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以金银为主,以宝石为辅,六师兄沉默在旁替他整理设计,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在天启十四年春末的那段时光里,书院后山一直不停重复着这些画面,直到很多年以后,生活在后山里的人们,想起那些日子,怀念之余依然不免有些悸意。

那个刚进入二层楼的小师弟,练着他那手破剑,练着他那手破针,想着他那些破主意,折腾着他的师兄师姐们,实在令他们感到无比苦恼。

“你最近是不是疯了?”

陈皮皮把食盒放下,看着连输八师兄三盘棋却依然心满意足的宁缺,感慨问道。

“你是指什么?尝试飞针还是尝试飞刀?”宁缺疑惑问道。

“所有的一切……”陈皮皮没好气说道:“浩然剑你都没入门,跟颜瑟大师学的符道更没有上路,你哪来这么多精力折腾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多学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修行讲究的是循序缓进,最重要的是先打好基础。”

“我资质这么差,基础打得再好也没有用,不如多学些。”

陈皮皮叹息说道:“依我看来……你还是专心符道吧,符道讲究的是悟性天份而不是基础。”

宁缺好奇问道:“为什么不能一起学?”

陈皮皮蹙眉说道:“贪得无厌对修行来说并不是好事。”

宁缺笑着说道:“我从小就学会一个道理,不贪无以成事。”

陈皮皮气极反笑,说道:“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二的人一个,居然比二师兄还要二。”

“这句话我不会告诉二师兄。”

“一碗蟹黄粥。”

“不可能,最近家里金银流失速度太快,桑桑那丫头已经很不高兴了。”

“那……你要多少?”

“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你打那么多银针干嘛?你想学医术扎针啊!”

“你管我。”

“好好好,那我得多骂你几句二货。”

“皮皮,你不要忘记,后山就是书院二层楼,我们都在二层楼里,那自然都是些二货。”

“……”

“陈二货,你有意见?”

“我……没意见。”陈皮皮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咬牙说道:“就算你折腾那些是为了修行,可你天天骚扰师兄们又是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一听着要听曲下棋便吓得脸色惨白?怎么现在忽然改了性子,天天去听曲下棋?”

宁缺笑着回答道:“最开始不喜欢,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强拉着去听曲下棋,现在二师兄发了话,没有人会强拉我,我自己选择去做的时候,还是可以做的。北宫师兄吹箫真的很好听,和两大国手对弈的机会,在书院外面到哪里找去?修行间隙做些业余活动当做娱乐,可以培养情操,将来行走天下这些事情都可以用来吹牛震人啊。”

陈皮皮听傻了,捧着胖乎乎的脸颊问道:“那十一师兄呢?你烦他做什么?”

“十一师兄可没觉得我烦。”

宁缺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听十一师兄讲那些玄之又玄的问题,不但可以帮助入眠,还可以帮助进入冥想?”

书院二层楼所有弟子当天夜里在后山召开了一次集体会议,就连那位崖洞小书楼里的读书人都被喊了过来,只不过老先生捧着一卷旧书专心阅读,根本不理会身周人等说了些什么。

宁缺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不是因为他已经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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