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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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闻言不语,孟晓天微笑道:“真聪明,我不给她解穴,她用以压制伤势的内力不能自行游走,便要呜呼哀哉了。”瞧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叶听涛心中不有些反感。
魏小娇怒道:“大当家的肯撤剑阵,已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竟然还敢要挟,你……”她柳眉倒竖,一张俏脸满是厉。叶听涛看着孟晓天:“她若死了,于我们没有好处,暂且解穴,余事再商量不迟。”
说话间那“银环”梁剑已上车将孙莹抱了下来,楚玉声也跟着下车,只剩车夫一人缩在车后,战战兢兢地看着这几个江湖客。阳光之下,孙莹一只手抓着梁剑的衣袖,脸依然煞白,但双眼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梁剑……”她轻声道,梁剑向她微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还没得到答案。”楚玉声看着孙莹如释重负的眼神,猛然想起了刚才的这句话。梁剑的微笑带有些微的霸气,他自身虽不会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但那笑容,竟让人觉祷有人能跃过他,伤害到孙莹。楚玉声心中一动。
魏小娇咬着嘴唇,盯着孟晓天,她自知脾气暴躁,怕一说话惹得他不快,若不肯替孙莹解穴,后果难料。她看着他慢慢走到梁剑面前,举扇在孙莹肩头一拍,气贯于臂,瞬间穿透孙莹的身体。梁剑只感到怀中猛烈地一震,忙将孙莹放在地上,双掌抵住她背心,将内力源曰绝输入她体内。孙莹双目紧闭,自兴功,过了片刻,面渐渐恢复。魏小娇不由松了口气,却闻叶听涛道:“这经年累月之伤,倘若再不根治,以此治标之法,恐难支撑多久。”
魏小娇道:“这个……不必你操心。”孟晓天瞧着她:“何必逞强呢?镇北堂赵氏‘裂斩拳’,以阴柔内劲聚人体毒浊之气,釜底抽薪,厉害无比。像她这个样子,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不过苟延残喘而已。”魏小娇被他说得一堵,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脸颓败下来。
梁剑扶起孙莹,向孟晓天道:“……你既认得裂斩拳,可知道解救之法?”孙莹靠在他手臂上,道:“别去问他,咱们自己想办法。”梁剑心中急切,不觉犹豫,孟晓天冷冷一笑:“最近所遇见的,都是些口气大力气小的人。”魏小娇又要发怒,却强行忍住,叶听涛不便出言相劝,亦自不语。
楚玉声见情势僵住,心中思忖孟晓天脾甚傲,无人做台阶他必不肯下,她方才与孙莹车中谈话,数语之间已有了些知心之意,便道:“孟公子,你若有解救之法,可告之一二,反正救了易楼的人,对你日后形势或许也有好处。”梁剑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孟晓天饶有兴味地望着她,道:“我不是镇北堂的人,这解救之法纵然有,又怎会被我知道?只不过这天底下有一个地方,号称从没有求医者死在里面,至于究竟如何,我也并不清楚。”
“你是说浣纱谷?”梁剑踌躇,“可是,浣纱谷离此地遥遥万里,去一次颇费周折,我们都有任务在身,如何使得?”孙莹靠在他身上默默不语,楚玉声见他们的样子,不道:“生死已迫在眉睫,还要去想这些?”
“我……”梁剑想说什么,孙莹却捏了捏他的手,梁剑低头,两人眼光交汇,孙莹的神有些凄凉。她明白梁剑所不能放下的是什么。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出外求医,但却始终不被允许。浣纱谷一去一回最少需要半年,在这片刻风云变幻的地方,岂能容他们这么长时间的缺席?
江南第一楼,扬名立万之地,血搏杀之所,所于其中生存的人都要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押给他们的主人,等待风雨江湖一场场的洗礼将他们历练成为一代传奇,才能在最终离去的那一刻将那件东西取回。孙莹押了数十年前没落破败的孙家所传的一本掌谱,而梁剑押的,却是他父亲是生是死的消息。上一代银环主人梁铮,在十七年前失踪于南海之上,从此音信全无。
虽然多少年来,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带着他们最重要的那件东西,或是最想得到的那个答案飘然隐去,可这终究是一场不能放弃的执着。孙莹摇了摇头,道:“天无绝人之路,或许有别的办法吧。”虽然如此,她深心之处,却仍是止不住地疲倦和怅惘。她几乎都忘记了当初进易楼,是想要成为她口中“大当家的”那样的人。太遥远,遥不可及,以至于她会那样的羡慕楚玉声全心信赖一个人的模样。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担心。
孟晓天听了她这话,冷笑道:“你们二人在江湖中叫做‘金钗银环’,似乎是生死同心的模样,到了这种时候,却还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些。”孙莹的脸微微一红,继而又恢冈白,梁剑有口难言,却听魏小娇忽然骂道:“小人!”
众人都是一怔,魏小娇瞪着梁剑,别过头。孙莹道:“小娇,别这样……”魏小娇气忿忿地,梁剑脸上神复杂,过了一会儿,孟晓天道:“好了,危厄已解,要走就走,我们可还有事,别误了时辰。”
魏小娇撇了撇嘴道:“梁剑和孙莹先回去,大当家的交代了,有事要你们去做。我……”她看看叶听涛,似是不屑一顾,“我奉命留下,护送叶公子。”
“护送?”楚玉声道,孟晓天接口:“堂堂碧海怒灵剑的主人,还要你护送,真是奇了。想来监视,也得找个好点的借口吧?”他说到碧海怒灵剑时,叶听涛目光一凛。魏小娇“哼”了一声,却没有回驳,向孙莹道:“我们来时骑马,你和他骑一匹回去吧,楼主情况似乎不太好,大当家的又有事要交代,路上抓紧时间歇歇。”她也不看梁剑。孙莹“嗯”了一声:“你一个人,要小心。”魏小娇道:“我才不怕他们呢!”孟晓天闻言一笑,孙莹也不便再说,与梁剑共乘一骑离去。
两人走后,魏小娇跨上自己的马,勒定了缰绳,一语不发。“走吧。”叶听涛凝眉道,对于她的留下,没有过多惊讶。楚玉声道:“你们都骑马,可只有我一个人在车里了。”孟晓天笑道:“你愿与尾乘一骑吗?”
楚玉声顿时脸上微红,转身上车。叶听涛看了孟晓天一眼,魏小娇不觉有些好奇,扬鞭而行,大车启动,三骑并辔,向溪风谷而去。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七章 鸣涧西风
山坳口有黄昏时层层镀去的金滑落下来,薄雾氤氲,水声隐隐,方位变幻无定,因地势之故,柔耗清风终年吹拂着山谷的入口。四个人的身影在谷口出现的时候,约莫是交酉时分。魏小娇并没有问此去所为何故,只是一路跟随,在即将入谷的时候,叶听涛停步道:“魏姑娘,孟公子,今日子时我须于这溪风谷中与人会面,极有可能一战,敌方实力未知,此行凶险,你们可以于此止步。”
孟晓天还未说话,魏小娇便抢着道:“和什么人会面?我去不得,你身边那娇滴滴的人却去得?”
楚玉声道:“这事与我有关,我自然要去,不是凶险与否的问题。”叶听涛道:“我并非危言耸听,再说此谷并无第二个出口,你们在此等待即可。”
魏小娇还想说什么,孟晓天却道:“如此也好,省却一番麻烦,那些人约你们子时相见,明日一早总可以出来了吧?”
楚玉声看了孟晓天一眼,声音凉凉的:“……也许吧,明天午时再不出来,或许便是出不来了,你们自行离开便是。”孟晓天笑道:“怎说得如此伤感?早去早回,待到了扬州,还有好戏要演。”他说话间,却向魏小娇极快地使了个眼。魏小娇不知其故,但便不再说。
当下楚玉声与叶听涛继续前行,孟晓天在谷口处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了,好半晌没说一句话。魏小娇不耐,道:“你刚才干什么给我使眼?他们俩进去能活着出来吗?”
孟晓天坐在石上优哉游哉地挥着扇子:“这个嘛,叶听涛虽然厉害,可要救一个人,要保一把剑,还要照顾一个武功不济的弱子……可就说不准了。”
魏小娇睁大眼睛瞪着他:“那你还让他们进去,自己留在这儿,还把我一起留下?他们要是死在里面,我回去可没法交差。”
孟晓天笑道:“你交不交差,与我何干?”魏小娇不大怒,转身便要去追已经入谷的两人,刚跨了两步,就觉得背后风声微动,孟晓天的折扇已经抵在她脖颈上:“你这祖是脾气暴躁,我说他们两个人或有凶险,可没说咱们要在这儿等上一。”
魏小娇回头,只觉得折扇的扇骨摩挲着她项颈的肌肤,竟是一阵酥麻,她将扇子推开:“那要怎样?”孟晓天道:“自然是从后跟随,瞧瞧那些人究竟有些什么手段。”魏小娇道:“到底是什么人?”
孟晓天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忽然凑近了道:“向北而行,过了乌里雅苏台,在瀚海之中有一座王陵,几百年来,里面一直聚居着一批身穿黑服的人,你听说过吗?”
魏小娇一呆,他的瞳仁深幽无比,像终年浮于迷雾之中的湖泽,她一把将他推后一步,道:“重天冥宫?”
“哦?”孟晓天幽深的瞳仁里露出了笑意,“重天冥宫,这个名字,连我都不知道。”魏小娇避开他的眼神,道:“……他们与易楼有交易,所以我知道。”孟晓天仍是盯着她:“有交易?是什么交易?”
魏小娇道:“不能说。”孟晓天哈哈一笑:“你们当家的心里打什么主意,想来也是不会告诉你的。三年之前这些人开始在汁活动,如今也该是结果的时候了。不过最近江湖上听闻的多是这凤夫人的名字,朱楼主却又到哪里去了?难道是闭门练功,将易楼交给一个人打理?”
魏小娇眼神霍然一跳,随即道:“这事轮不到你管,快进谷去吧,别啰嗦了。”说着当先向谷口走去,孟晓天亦不再问,两人转过了那道山坳,只见那溪风谷乃是一处绵长曲折的峡谷,两边山岩陡峭而上,层漫翠,是日方下过一场雨,一道彩虹淡淡横跨,谷中唯有寂水长流,不似人间。
然而这几不可闻人世之声的地方,在他们眼中却显得有些诡异,孟晓天抬头望了望疏密有间的谷中林木,心念一动,飞身跃了上去。魏小娇正走在前面,听到衣袂飘动之声回头,孟晓天已经跃上一棵极为高大的松树,摘下一片树叶两指一弹,那薄薄的叶子竟打在魏小娇背上。魏小娇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一跃而上。
溪流湍急,山壁一线水落,溅起雾气迷蒙。水塘碧青,只是行了许久,仍没有一个人影。楚玉声抬起手腕擦了擦额角,道:“孙莹传话时,只说要来溪风谷,可这谷这么大,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叶听涛回头看了看她,道:“你累吗?”楚玉声一怔:“不累。”叶听涛道:“他们只留下一个地名,说明从我们一进谷,所有行踪就尽在他人掌握之中,我只是想查探一下此处地形,待时辰一到,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
他眉间仍然沉着,但在说出“时辰一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楚玉声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现在……是戌时了。还有两个时辰。”
天已晚,万物朦胧,叶听涛从怀中取出火刀火石,点了火把,一团昏黄的光亮将两人包裹其中:“这里离水源较近,刚才绕路而来时,我曾见到似有人家的灯火,不妨去看看。”他的声音很平静。
楚玉声地“嗯”了一声,却有些心不在焉。叶听涛向那有灯火的方向走了一步,便在此时,突然扑啦啦一声,有乌鸦在他们头顶掠过。仿佛离得很近,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刹那震颤双耳。
叶听涛一惊,脚步顿了一顿,然后他忽然僵住。暗淡的火光中,有一只手轻轻环住了他的左臂,柔若无骨,如同雪落在掌心。幽兰般的吹息之岗那一瞬间是那么清晰,拂过他的脖颈。叶听涛握着火把的右手竟然微微一动,他的神情之中有错愕、惊讶,但他没有说话。并非平常那样的不愿多谈。
楚玉声的手延着叶听涛的手臂向下,慢慢地触到了衣衫之外,那属于剑磕筋骨结实的手。那只手的感觉温暖而厚实,似乎可以抵挡一切,刃奸邪于一瞬。她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只要不说,就无可返。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楚玉声不记得叶听涛是什么时候才迈出第二步的——那为晚鸦所惊而停顿的一步之后。她嗅到他身上属于男子的气息,只觉得心在强烈地跳动,融化那顽固于触手之间的冷漠。他的手没有松开,也没有握紧,就这样牵着她——又或是为她握着——向前走去。
那一段路程在楚玉声的记忆中一直有些奇异,像在棉絮之上行走,失去了对外界事物的一切鹅力,月光、火光、水流声、湿润的气息,都被手指间的温暖触觉所覆盖。上一个与她握住手的人是渊清,那时她们都是小孩,手紧紧团在一起,一个摔倒了,另一个可以将她拉起来。只能感觉到相握的力度,而没有此刻的悸动与微温。
她的心中隐约地升起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