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不算事儿-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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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世清将手从红木桌面上抬起,似是想去拿什么东西,伸到了半途中却又收回来,将两只手合十平放在桌面上,苏世清重复道,“包括阻止逍儿出兵睢阳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门苏家。”
苏逍双拳紧攥道:“当初幺妹和离有多痛苦,父亲不是没看到。太后出其不意打压苏家,大家在商议时有多疑惑惶恐,父亲也在当场。还有太后派我继续驻守边关一事,父亲直到太后下了懿旨,也未与我商议过一个字,父亲分明知道二弟的死于睢阳王有关,却执意阻拦我报仇。”
苏逍说到这里神色渐渐冷凝:“难道这便是父亲所谓的为了整个苏家?还是说在父亲心中,不管阿玉、二弟还是我,都算不上是苏家人?”
苏世清的十指在桌面上绞紧,抬起头来深深凝视着苏逍,声音低沉道:“你们自然是苏家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设法使你们规避于危险之外,阿玉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至于逸儿……”
苏世清说到这里,沉默了下来,眸中一派荒芜凄凉。
苏逸虽然是陈姨娘所出,并非苏世清的嫡子,可却是被苏世清亲自教养着长大,对于他苏世清寄予了厚望,白发人送黑发人,苏世清的心中也不比谁好过。
“此次征讨睢阳王虽然说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当年睢阳王随着太~祖皇帝征战四方,用兵如神功高盖主,最终却只落得一个世代镇守边关,无皇帝号令不得入凌安的下场,逍儿你可知道他对于皇室有多愤恨?虽然说年前睢阳王与胡国一役令他元气大伤,但他手中依然还有多余十五万的精兵,更别提他近日以来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此战若不是异常凶险,我又怎会阻止你去前线为逸儿报仇?”
苏世清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逸儿在战场上阵亡,苏家的男丁便只剩下你一个,若你真的认为传宗接代不重要,便想想你母亲,想想你陈姨娘现在的模样,看看你是否能狠下心来让她日后都没有人养老送终。”
苏世清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似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将双手摊平放在桌面上将身躯撑起,苏世清站起身来直直看向苏玉道:“阿玉,父亲这辈子为了苏家做了无数件事,有对的也有错的,可最对不住的便是你,但你也要清楚,父亲并不是想害你。”
苏玉的眼角发红,神色倔强地看向苏世清,喉咙微动,却最终没有出声。
苏世清又看了一眼转过视线不去看他的苏逍,步伐缓慢地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在将要越过苏逍时,他低低喟叹了一声:“既然你今日绕过我直接入宫,便能看出你已再不信任于我,但既然太后懿旨已下,你便乖乖留在边关,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我自会请旨让你回来。”
苏世清说罢,正要越过苏逍向书房外走,身后便传来苏逍无甚起伏的音调。
“太后已经同意撤回懿旨,准我与萧山军一起出兵睢阳王。”
“什么?!”苏世清猛地回身,面上素来的沉着冷静瞬间破裂,“你方才说什么?”
苏逍合了合眼,将方才的话向苏世清重复了一遍,在话的末尾,苏逍一字一句对着苏世清道:“无论父亲如何说,这一战,我势在必行。”
第六十六章
太后重新任命出兵将领的懿旨抵达秦府时;萧致彦正在秦砚的卧房中与他手谈对弈;听到懿旨的内容,执黑云子的手抖了抖;点漆一般的玛瑙石从手中滑落,直直砸在铺满密密麻麻云子的棋盘上,发出“啪嗒”一声。
秦砚斜睨了他一眼;接过了懿旨;向宫侍道了谢将人送走,这才缓步走回来。
秦砚站在萧致彦面前,居高临下道:“看见要输了便来这一手;以为将云子弄乱了这局便可以不算,这招你都用过几次了?”
说罢;秦砚将萧致彦丢下的那枚黑子重新拾起,修长手指在棋盘上轻滑,将被他弄乱的棋子一一重新摆好。
萧致彦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这回却没有耍赖说秦砚摆错了,只是盯着他的动作辩解道:“我这局也未必会输,做什么要弄乱整盘棋子?”
秦砚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萧致彦咧开嘴爽朗一笑,伸手从棋盘上拾了五个白子出来:“你让我五子,我便有机会赢回来,我们还能多下一会儿,如此甚好。”
秦砚眼睛眯了眯:“你方才难道没有听见太后懿旨,此次出兵我是监军,你现在不赶紧讨好我,难道不怕到时候我给你穿小鞋?”
“咱行事光风霁月的秦大人哪能是这样的人呐!”
“对别人兴许不会,对你可就不一定了。”秦砚眉目温和道,“毕竟是我的好兄弟,我又怎能像对待旁人那般对待你。”
萧致彦将那五枚白云子直接扔到了装白子的竹木棋罐中,安逸地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你都说了我是你好兄弟,那如何待我我都心甘情愿了。”
秦砚虽然时不时自己也耍个赖,但萧致彦相比于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秦砚赖不过他,只好慢悠悠地走过去重新坐在床榻上,喟叹了一口气道:“为何与我一同出征的不是萧致越将军,这样一路上还能少受些压榨。”
“谁敢压榨秦大人,我操着萧山军帮你将他剿了去。”萧致彦一面说,一面神色疑惑地打量着秦砚的面色,最终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腹部,“不过话说回来,我收到牙璋时并不知道此次的监军便是你,难道你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秦砚摇头道:“随军出征是我自请的,之后我便再没有入宫,太后也并不知道我受了伤。”
“你一个文臣不好好呆在凌安城中耍嘴皮子。”萧致彦啧啧道,“真是个没事找事做的。”
“敢情在萧少将看来我就是一个耍嘴皮子的。”秦砚挑眉道。
萧致彦神色一正:“秦大人哪里只会耍嘴皮子,还下得一手好棋不是?”
萧致彦又将棋盘上的几颗白云子熟门熟路地丢回竹木棋罐中,大手一挥豪爽道:“继续来,我今日一定要胜你一局!”
秦砚笑得风雅无比:“那还不如让我直接认输来得轻松。”
“又耍嘴皮子了不是?”萧致彦从自己的棋罐中掏出一枚黑子,细细摩挲着道,“你小子真会享受,这棋子是玛瑙做的罢?摸起来就是比我的那副顺手,出征的时候记得将它带上,若是得了空我们还能厮杀一盘。”
出征必然少不了连夜赶路与随时待命,到时候怕是连觉都不够睡,哪里有闲暇时刻与人下棋对弈,秦砚知道萧致彦是在开玩笑,便也没有答话,反而将他放在棋盘上的手按住:“你为何不问问我随军出征的原由?”
萧致彦停了逡巡着棋盘目光,抬起头来看着秦砚道:“若是这个决定是你亲自做的,必然有合理的原由。”
“你也太过信任我了。”秦砚叹了一口气道。
“难道不是?难道是苏家的二小姐也要随军出征?”萧致彦狐疑道,刚说完便摇头自己否定道,“这完全不可能,以苏老将军那隔岸观火的态度,放出来一个已经够他肝颤几日的,不可能一下放出来俩。”
萧致彦顿了顿,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道:“难不成你是放心不下我?”
秦砚默不作声从棋罐中掏出几颗白子,将它们唰唰从自己这面一路铺到萧致彦那面去,最后一子落下,秦砚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萧致彦道:“我赢了。”
萧致彦张了张嘴,“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来。
秦砚的书童白青在这个时候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过来,看到神色愤慨的萧致彦与气定神闲坐在那里把玩着棋子的秦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公子,萧少将这是又输给您了?”
萧致彦赶在秦砚面前开口道:“这回我可一点都没有输,是你家公子一连落了五子。”
秦砚温润笑笑:“我只是将你方才从棋盘上拿走的白子补回来而已。”
“既然是补,怎么不落到原处?”萧致彦冷哼道,“分明是报复。”
白青一面忍不住偷笑着一面走上前去,将萧致彦对秦砚愤愤不平的视线阻隔开,递给秦砚手中的药碗道:“公子,到时候喝药了。”
“秦大人,该吃药了。”萧致彦跟在白青后面阴阳怪气道。
秦砚也不恼,眼角含着怡然笑意从白青手中接过药碗:“有劳了,把棋盘收了罢。”
“哎,别介!”萧致彦匆忙道,“我还没下过瘾!”
白青没搭理萧致彦的抗议,将黑白云子细细分类装回到了棋罐中,端着棋盘行了个礼,昂头挺胸地走了。
“你家的小书童这是越来越不待见我了。”萧致彦看着白青出门的背影道,“以前我来时他可是左一声致彦哥哥右一声致彦哥哥,喊得亲切得很,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以前你造访我府上时也没有像这般的原形毕露。”秦砚轻啜了一口那苦味浓厚到连萧致彦都能清晰闻到的药汁,面不改色道,“也没有总欺负我们主仆二人。”
萧致彦指着秦砚瞠目结舌:“我、我欺负你们主仆二人?秦大人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近日以来又更上一层楼了。”
“过奖过奖。”秦砚道。
正说着,白青收拾完了棋盘又端了一套精致的白釉茶具过来,在秦砚与萧致彦面前各放一个杯子,白青端起茶壶将杯盏满上。
萧致彦低头一看,一茶盏的清水。
“能给我换成茶么?”萧致彦苦哈哈道,“用清水来待客,我说你秦府不至于落魄成这样罢?”
“公子身上有伤,服药的时候不能喝茶,会影响药效。”白青一本正经道。
秦砚将手中已经喝空的药碗笑着递还给白青,端起那碗清水喝了一口。
“可你家公子吃药,我又没吃药,给我换成茶也不行么?”萧致彦用手轻轻弹了弹茶盏的边缘,随着茶盏玲玲的声音道,“这么好的白釉盏,不配茶喝太可惜了。”
白青为难地看了秦砚一眼。
秦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慢吞吞道:“家中没柴火了。”
“你用柴火泡茶?”
“没柴火,便烧不了热水。”秦砚看着萧致彦,一本正经道,“没有热水,自然煮不了茶。”
萧致彦狐疑看向秦砚的空药碗:“那你的药哪里来的?”
“自然是煎药的时候将柴火用完了。”白青诧异看着萧致彦,面上的表情似乎很不明白为何还有人连这些都不懂。
萧致彦被白青的话一噎。
“若萧少将实在想喝茶,出门右拐去柴房,先劈柴,后煮茶。”秦砚温声道。
“柴夫呢?”萧致彦问道。
“最近因为我要随军出,征置办了许多物品,所以囊中羞涩。”秦砚容色清华,不带一丝羞涩道。
“……”萧致彦沉默一望秦砚房中各色无一不精致的摆设,“秦大人如今被称为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秦砚点头赞同,毫不脸红:“这几日因为身上受了伤,否则我必定亲自去劈柴为你煮茶,身为你的好兄弟,我却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你,实在是惭愧。”
“罢了罢了。”萧致彦匆忙打断秦砚的话道,“一会儿等我临回去前,帮你去柴房劈些柴好了。”
“那便有劳了。”秦砚斯文一笑,对着还候在一旁的白青挥挥手道:“这边便没你的事了,先下去罢。”
目送着白青离开,萧致彦道:“我说你都将日子过成了这样,当初苏家二小姐还能在这里呆上一年多的时间,真是太没道理。”
“她与你能放在一起比?”秦砚笑意清朗道,见萧致彦的神情从无奈变成了受宠若惊,继续笑道,“亏待了你也不能亏待她。”
萧致彦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你快别得意,你现在也只能亏待我。”
秦砚沉吟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床榻道:“跟你打个商量,我们出征的这些日子,让你三弟别总往苏府跑如何?”
“他又去苏府了?”萧致彦讶异道,“三弟这几日忙着给父侯跑腿做事,我还以为他抽不出什么空来了。”
“他以前没少去苏府转悠。”秦砚苦笑道,“每次我去转悠,都能看到他。”
萧致彦听到了亲眼的话,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出声来:“我说你方才挤兑我的时候不是挺悠哉的么?怎么到了苏府连大门不敢进了?我要是你,便直接冲进门去将人扛回府。”
秦砚颇为糟心地看了一眼萧致彦。
萧致彦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这才缓缓道:“不是我不帮你,三弟现在愈来愈有自己的主意,而父侯对于我们兄弟几个婚娶的事情素来不太干涉,更何况对方还是苏家的嫡女,父侯没有意见,我身为二哥也不好多说什么。”
“唉……”秦砚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一走不知要多久,那确实有些难办了。”
第六十七章
萧致彦因为尚有军务不能久留;与秦砚又说了一会话便告辞离开了秦府。
而在他走之后;秦砚一个人斜靠在床榻上,手中握着那个被他从梅瓶中拿出来的锦盒,清俊的面容之上一片清冷之色;但若是细细查看,便能发现他的眉心是微微蹙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