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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缘灭长安-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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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喝足、睡够之后,就有想吃得更好、喝得更好、睡得更好的欲望,再接下来,就该想成名了!有了小名想大名,有了大名想不朽!这世上的人心哪一天有满足的时候?天下攘攘往来的众生,有谁不是为名利二字在奔忙?无论谁,要想在这个万般严苛的世上,让自己,还有别人,活得更体面、更有尊严、更有作为、更像个人,要达成这个最根本、最一般的欲望,没有金钱、权力,你怎么去满足这些并不算是过分的欲望?难道,你要带着你娘还有妻儿,去剥树皮、食草根、沿门乞讨、辗转沟壑?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欲望的奴才!”他冷笑,“除非你死了,不然的话,你怎么带着你娘去逃离?你怎么就肯定,定能让你娘、你,还有你的妻儿衣食无忧、逍遥自在、不受胁迫、没有羞辱地过上一生?”

尹梅意拼命阻止他:“嘉德,别再说了,二十八年了,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我就从没求过你什么,今天,我就求你一次!”

“娘,”赵长安柔声阻止,“他不会放咱俩走的。不过,孩儿既然成心要带娘走,天底下,就没人能拦得住咱们!就算他是至尊至贵的皇帝,就算这殿外围了千军万马,也不成!”

皇帝笑了,揶揄地笑着,负手,用戏谑的眼光斜睨爱子:“好太子,你的功夫之高,为父早就知道,也早就想亲身领教一下了。现在,咱父子俩是不是就放手一搏,过上几招,好决一个胜负出来?”

赵长安将母亲扶靠在床上,深吸口气:“皇上,我……不想跟您为敌,可您若定要逼我,我也只能奉陪。我知道,您不但会武,且身手之高并不在我之下,念在……念在您年纪比我大的分上,我先让您十招。”

“扑哧!”皇帝撑不住了,显然,他是被逗笑的:“你要让朕十招?那十招之后呢?”

“十招之后,我……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哦?”皇帝又笑了,但这次的笑容,却是道不尽的心酸凄凉,“你的意思是,十招之后,你就会杀了朕?”

“年儿,不可以!”

“梅意,别怕!”皇帝瞥了她一眼,“他伤不了我的!他也不会伤我!”他淡淡地笑,“承他的情,居然要让我十招!我赵嘉德没错爱你,也没错养咱们的这个好儿子。”

他转身,面对赵长安,脸上已无一丝笑容:“你的武功虽好,已近于完美,可是却自视太高,这是你致命的一个缺陷!须知一个人既学武功,就应该诚心静意,绝不能太过轻敌,甚至于一个三岁的孩童,你也不能低估了他。俗话说得好:小河沟里翻大船。轻敌最易造成疏忽,而当你在与敌手性命相搏之时,任何一点小小的疏忽,都会是令你丧命的根由。”他这一番话,是武学中极正的见解,“况且你若轻视对手,防守上就不免大意,对手就会乘虚而入,你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这一点,想必你比朕更清楚。这些道理,说的不只是武功。你若能把为父的这番话铭记于心,那在你的一生之中,时时、处处、事事,都会因此而受益!”

赵长安心悦诚服:“是,我明白了!”

“其实,你还没明白!”皇帝又笑了,“你以为,高手过招,就一定是拳脚棍棒,大打出手吗?真正的高手,杀人于无形,御敌于千里,不须抬一根手指,对方就已消亡。事实上,在这个世上,真正绝顶的剑招,并不是月下折梅八式,最犀利的兵器,也不是缘灭宝剑,而是……”他瞟了神色专注的爱子一眼,“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赵长安点头:“是!您的意思是,这天底下,真正绝顶的武功,是计谋,而至坚至利的兵刃,则是心!”

“对!”皇帝嘉许地颔首,“不愧是我赵嘉德的好儿子!传世玉章就是一例,我深居宫中,足不出东京半步,运筹帷幄,就已让那些高手血流盈野,伏尸无数。但这也不过是对付庸人的一般招数,而若要对付孩儿你这般绝顶的高手,却须有绝顶的高招!”说到这儿,他笑瞅赵长安,“年儿,你早就中了我的招数,无还手之力了,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没察觉出来吗?”

中招?尹梅意、赵长安一愣:没有呀,从他现身殿中以来,赵长安并没跟他有过任何身体上的接触,更遑论动手。难道……是下毒?可赵长安既没喝过一口水,也没吃过一点东西,毒自不会由口入,若是他令人暗地里施放无色无味的迷香,那尹梅意又怎会没有一丝中毒的迹象?

看着他那意味深长、胜券在握的笑容,一时母子二人均有莫测高深之感。皇帝端起桌上茶盏,啜饮了一口冷茶,看着爱子一脸的困惑,笑了。这时他的眼神,就是在看到自己最为怜爱的孩子,在犯了无心而幼稚的过失时,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好孩子,你在这十几天里,没明没黑地伺候你娘汤药,一定很疲累了吧?看得出来,在这三年时间里,你过得也不好,身子本就赢弱,为了尽孝,又不好好吃睡,瞎折腾!唉!莫非,这些天,你就不会时时晕眩?身上,就没有倦怠乏力?”

尹梅意大惊:“嘉德,你早就对年儿下毒了?”

皇帝居然仍笑容满面:“嗨!梅意,不下毒,难不成我还跟他刀来剑往地真打呀?我若真的跟我们的心肝宝贝打成了一团,到那时候,你是想我赢呢,还是盼他输?”他笑眯眯地瞥了眼脸色开始渐渐发白的赵长安,“千里快哉风内功、飞龙在天身法、月下折梅八式,还有那柄被他一甩手就扔了的缘灭宝剑,哈哈,我要是跟他硬碰硬地真打,那才真正是脓包蠢材了,这岂是可临御天下的帝王的‘用心’之道?”

尹梅意仍不敢相信:“我和年儿的饮食,每次都经宫女亲口尝过,你是怎么……”赵长安已运过真气,却觉四肢绵软,没有丝毫内力。销魂别离花露!自己又中了销魂别离花露毒!

难怪这些天来,自己时时都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先还以为,这是心忧娘的病情,又眠食俱废,以至心力交瘁所致,这时,他的心已明镜般清亮:“娘,毛病就出在汤药上!”

“哈哈,聪明,一猜即中!花露若放在饮食中,让宫女们吃了,暴殄天物。但那汤药,年儿每天却都是亲口尝过了才给你娘喝。你娘不会武功,喝这东西,既无害,也无益。而年儿你却每天都要喝上三口,这十几天下来,总已有五六十口下肚了。哈哈!这么多的销魂别离花露喝进去,别说是年儿你,就是神仙也只能干瞪眼!哈哈哈……”

“汤药中,放的怕还不只是别离花露吧?”赵长安恨恨地瞪着已笑得快背过气去的皇帝。

“当然,为了拖延时日,好容朕从容布置,朕还把当年赵裕仁放在父皇汤药中的那种无色无味的‘药引’也放了些许在里面。不过,赵裕仁的意图,是要制造父皇病情渐重,终于不治的假象,而朕却是要为我大宋寻一个好储君。朕这样子做,也是被这个傻小子逼的,不然梅意你的病若是一天就好了,那朕还怎么来得及立他做太子?”

赵长安胸口发闷:“无论如何,我就是不当皇太子!”

“哼,现在,这事可由不得你了!不但做皇太子,看在刚才你要让朕十招的分上,朕还要立刻禅位,让你择吉日登基,君临天下!”

赵长安、尹梅意全傻了,没料到他的心计竟是如此深沉厉害!他的反应之敏捷,下手之快,行事之周密,真正世所罕见。无怪乎当年的夺嫡之争,他虽处劣势,但到最后,却反败为胜,得竟全功。赵长安咬牙,手一扬,一枚火炮冲出那扇大开的殿窗,“啪!”在夜空中绽放出一个鲜红的“天”字。皇帝一愕,片刻工夫,就听见殿外由远而近,响起一连串的呼喝及兵器撞击声,紧接着,眼前一花,殿中已多了两个人,正是游凡凤和花尽欢。

赵长安喝令:“叔叔背上娘,花先生扶了我,我们一齐冲出去!”

“慢!”皇帝身形一晃,已挡在床前,笑容形容不出的狞恶,“想走?可以!且先过了朕这一关!”手一翻,赵长安已被他拍得飞出五丈开外,幸亏正落在一张软椅中,倒毫发无伤。几乎与此同时,游凡凤欺身上前,掌中已多了一柄长剑,可一剑尚未刺出,已急忙回撤,因皇帝的手已放在了尹梅意左肩上:“都给朕站好了,别乱动,朕倒要看看,你们四个,今夜谁能走得了?”赵、游、花三人未料事态在瞬息间急转直下,均愣住了,但投鼠忌器,却无奈其何。

皇帝好整以暇地欣赏三人脸上愤怒不甘的神色:“今夜朕已耗费了太多的时辰,现困乏了,只想回宫歇息。”眼角一扫三人,“怎么,还要朕亲自动手吗?花尽欢,先点了太子和游凡凤的穴道,然后,再封你自己环跳、合谷、膻中等穴。朕数三声,马上动手,不然……年儿,你就要做了没娘的孩子了——!”

赵长安大骇,急忙答应皇帝,只要他不伤害母亲,自己就留下不走。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尹梅意悠悠地叹了一声:“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并立,微雨燕双飞。”

皇帝一愕:这三句词,是当年自己与她在尹府后的疏影苑里,自己脱口吟与她听的晏几道《临江仙》上阕的结句。绿萼华花树下,就要分别时,二人想象着,来年初春,两人再回到姑苏城外的寒山寺,并肩立于中庭的那株杏花树下,笑望花开,笑看花落,笑迎春燕归来。直至此刻,自己犹记得,那时她听了这三句词,低垂螓首,嫣然一笑,偷偷伸过手来,第一次,拉住了自己的手。

两人双手互牵,四目相对,一时多少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玉人春华远树般的清丽笑容,立刻在东京少年的心湖中荡起了一层层那终一生一世也永不会平复消散的圈圈涟漪……

此刻,在诸人俱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她为何要吟这三句词?他低头,见当年自己送与她的白玉双缠梅枝簪已被她握在了手中。她幽幽一笑,笑容飘忽、怅惘,一闪,梅枝簪已惊鸿般扎入了她的心口!

“娘!”

“梅意!”

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中,她微微喘息:“嘉德,你……就放过年儿,让他走吧!”皇帝五雷轰顶,一把抱紧她:“梅意!你这是怎么啦?”

赵长安一边猛扑过去,一边疾呼游凡凤。游凡凤纵身上前,伸指就要封尹梅意心口穴道。却见皇帝手指已然点下,但尹梅意抬手一拦:“不要……不然……我就拔簪!”三个人都不敢动了,簪一拔,心血涌流,她立刻就会气绝身亡。

皇帝双泪迸流,浑身发冷般打颤:“梅意呀!我……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年儿,不过是要跟他开个玩笑罢了。天哪!怎么,你……你要这个样子做?”

尹梅意笑了,轻柔地拍拍他的手背:“嘉德,你……不会……开玩笑,为何……要……开玩笑?”然后,将目光转向已无法站立的爱子、生命的寄托,“年……儿,娘不……再拖累你了,你就……好好儿的,跟……晏姑娘,过吧!”再看看目中已蕴泪光的游凡凤,歉意地笑了笑,最后,明澈如水的目光,又投注到已魂飞魄散的皇帝脸上,“嘉德……下……一世,你不要……生在帝王家,我也不要……再嫁进来,那样……咱俩……咱俩就……可以一起……在……在绿萼华……花开的时候,你吹笛……我折梅……然后……我……再为你……歌舞一曲《长相守》。你说……咱们俩……那个样子,好……不好?”

“好!好!”皇帝不停点头,泪水大雨般泼洒在她脸上、颈上、身上,“到那时,我哪儿都不去,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离开,只守着你,你爱听哪支曲子,我就吹哪支曲子,我看哪枝绿萼华开得好了,就让你为我折哪枝。一齐赏月、看花,听那夜半钟声,咱俩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尹梅意无限神往地笑了,“嘉德……不……不要哭,你不……晓得,我现在……有多么……欢喜,总算……不用……再……忍受那……种……煎熬了!”她满足地阖上双眼,长吁了口气,手猛地一拔,鲜血喷洒,飞溅在父子二人的脸上、衣上!

“嘉德,能遇见你,得你眷顾,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血滴凄艳灿烂、美丽动人,似一枝枝永开不败的绿萼华,在二人衣裳上明丽绽放,散发出璀璨绚烂、炫人魂魄的光华!皇帝脑中轰然大响,瘫在床上,身子冰冷,霎时间,眼前已是永恒的黑夜!恍恍惚惚中,似觉自己腰间一麻,同时,“忽!”劲厉至极的一股掌风兜头击落。但,模模糊糊地,他却听儿子在叫:“叔叔,不要,不要杀他!”

游凡凤右掌举在半空,离皇帝的前额不足半尺,泣不成声。赵长安抱着母亲温暖的身体,茫然落泪:“叔叔……算了……带娘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安静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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