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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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谨誉先是点了点头,却突然皱起了眉,脸色骤变,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不赶不赶,不过我赶着上趟茅房!”他说着就“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弓着背急急的就冲出了门。
连凤玖忍着笑,回眸一看,目光正好落在白卿的脸上。
多日未见,他没什么变化,一样的神色淡然如水,一样的沉默寡言,只是眼角透着些许的疲惫。
“百忙之中,劳烦白大人还由着世子爷的性子往我这儿跑一趟。”连凤玖站在桌边,虽她是这庄舍的主子,却不知为何总显得有些局促。
而白卿闻言,竟出人意料的点了头,一边簌簌落座一边道,“确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的一点闲时,不过……”
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引得连凤玖侧目倾听。
“没想到你和小怀王妃还有如此缘分。”
连凤玖一愣,也品不出白卿这话是正还是反,只能如实的将事情的始末简单的说了一遍,随后道,“我想若说缘分确也是有一点的,不过就是不知道我所谓的缘分和白大人口中的缘分是不是一个意思。”
白卿忽然笑了起来,单手撑在了桌沿边,抵着下颚微微的抬起了头,看着站在对面的连凤玖道,“阿九,之前你设防于我,因你以为我是毓妃的人,而今你设防于我,该不会以为我是小怀王的人吧?”
连凤玖一愣,黛眉微挑,居高临下道,“大人多心了,小女子如今远离朝堂庙宇,又何必对大人设防,承蒙大人看得起小女子,小女子能与大人私交成友,也是旁人所羡之事。”
白卿闻言双眸一暗,突然没来由的拉过了连凤玖的右手,翻手摊开了她的掌心,只扫一眼,便笃定道,“你若记住方才说的那一句话,从此远离朝堂庙宇,此生定能平顺。”
他指尖微凉,触及她柔嫩的掌心时,仿佛是一杆硬毫直直划过,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惊得她想抽回手,却是还未挣扎,白卿就已松了力道。
连凤玖只感觉心跳如重鼓,震得她耳际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白卿说了什么。
视线中,他坐姿优雅,一袭白衫微沾风尘,却丝毫没有折损他如谪仙的气韵风度。
为何有人能生得如此出尘,虽是凡人,却仿佛对周遭的任何人事都不上心。即便是皇上,连凤玖也觉得,只要白卿想走,尊者如圣上也是拦不住的。
如此一念,她便攥紧了方才被白卿拉过的右手,只心不在焉道,“白、白大人先坐,我去厨房吩咐人午膳加菜。”她说着便是匆匆的越过了坐着的白卿一路小跑着就出了屋子。
白卿的视线随着连凤玖的身影缓缓移动,眼眸中的凝光由暗转柔,由柔转轻,然后又慢慢的恢复了惯有的薄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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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被宋谨誉打断了话以后,喜妈妈就匆匆的回了太夫人的厢房。
她进去的时候太夫人还在诵经,喜妈妈在一旁微微的站了片刻,方才看到太夫人骤停了手中的木鱼,随即缓缓的睁了眼。
喜妈妈见状,连忙上了前将太夫人好生的从厚厚的蒲垫上搀了起来,然后又扶着她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随即拉过了小杌子径直坐下,一边给连太夫人仔细的捶着腿一边道,“也不知怎的,世子爷突然来了。”
太夫人一愣,低头问道,“世子爷来做什么?”
喜妈妈摇了摇头,“世子爷身后还带了个……白、白大人,老奴自不好多待,是以也不知道世子爷来做什么?”
“你说白卿?”太夫人神色一黯,捏着玉串佛珠的手不由的紧了紧,连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喜妈妈无声的叹了口气,点头道,“是。”见连太夫人抿嘴不语,她又道,“按老奴说,您心里头悬着也是有悬着的道理,这才刚开年,九姑娘磕磕绊绊的事儿就没消停过,可方才老奴过去同姑娘聊了那么几句,便能听出姑娘也是长了颗玲珑心的。您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她不亲您还能亲谁?不过是怕您见了她又来气,气坏了身子,这才左右躲着您的,就是想等着您消了气。”
连太夫人垂了眉梢看了喜妈妈一眼,暗中松了捏佛珠的手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原想着万事皆有章法,是怎样,就怎样。小九中了状元,这也是天意,既是天意,就不可违。”见喜妈妈连连点头,太夫人却是叹了一口气,忽转了话锋道,“但自打她进了宫,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我这才想到,小九她本就是逆了天……”
“太夫人……”喜妈妈闻言,忽然捂住了连太夫人的手道,“九姑娘就是九姑娘!”
太夫人一怔,眼中忽然涌上了盈盈清泪,竟是不住的点头道,“是,小九就是小九,所以阿喜,我要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的时候,早点替小九则一门本分的好人家。咱们连家不缺金不缺银,仕途官场也不求,本按着说小九也早就可以嫁作新妇了,偏我也有私心,想再多留她几年,这才……”
“全家上下,谁又舍得九姑娘这么早就嫁出去给人家做媳妇的?一日新妇一日熬,您也是心疼她。”喜妈妈也低头抹了抹眼泪,再抬头却是强颜欢笑道,“不过您瞧,这么多年了,姑娘她都是平平安安的,可见呐,咱们太老爷在天有灵是一直保佑着姑娘的。”
连太夫人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可眉宇间的愁思却未见消散。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扣响了门扉,紧接着连凤玖那轻盈悦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祖母,我留了世子爷和白大人在庄舍用午膳。”
喜妈妈闻言微惊,连连抽了帕子伸手按了按太夫人的眼角,又轻轻的转头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方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然后在太夫人的示意下快步上前拉开了门……
☆、第三十四章 雨度清明
那天午膳,太夫人并未列席,她对连凤玖的说辞是,“你们小辈聚在一起热闹罢了,我杵在那儿,谁都不痛快。”
连凤玖知太夫人素来不喜欢闹腾,又觉得她应还在恼着自己不懂事,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又悄悄的吩咐了喜妈妈几句贴己的话,方才退出了太夫人的厢房。
午膳不过简单的五菜一汤,地地道道的农家口味,倒是吃的宋谨誉食指大动,连添了两碗饭。因为知道他们要赶路,连凤玖也不敢拆酒,只能吩咐厨娘舀了两碗农家自食的酒酿给宋谨誉解馋,却不曾想白卿也偏爱这一口,倒吃的比宋谨誉还要多。
用了膳,喝了消食茶,连凤玖便亲自将两人送出了庄。
宋谨誉一身骑术是和宫里头的师傅学的,抡起马鞭自不在话下,可连凤玖却是第一次看到白卿骑马,倒不知他竟也是个中高手。
“行了,一脸病怏怏的模样,赶紧回去吧。”宋谨誉座下的高头骏马通体墨黑,时不时轻踏着前蹄,“哼哧哼哧”得呼吸着,甩头的时候鬃毛飞扬,灵动潇洒的很。
连凤玖羡慕的扬起了头,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前额,一边点头一边道,“什么时候让我也骑一下就好了。”
“姑奶奶,求你死了这条心吧。”宋谨誉惊得都嫌弃了起来,不耐烦的倾身拍掉了连凤玖的手道,“你好好在庄子里待着,等我回来找个托词让你进宫去陪陪皇后娘娘。”
连凤玖心一暖,只觉宋谨誉虽平时看着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但其实还是向着她的,不由点头道,“你们也是,此行前去丰台,一路顺风。”说着她又看向了一旁的白卿,朝他颔首一笑。
骏马嘶鸣,飞蹄踏尘,宋谨誉和白卿两人齐头并进,不过眨眼的功夫,就随着一抹尘絮消失在了连凤玖的视线中……
转眼四月伊始,杜鹃归芍药艳,木香上升,百花争放,春意渐浓可见。
可或许因为清明将至,是以刚入四月没多久,便就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雨。
连家的祖坟分两块,宗族这一门大多葬在七宝山,不过也有些旁系是葬在天音山这里的,是以往年隔三差五的,连家也有举家在太夫人的庄子上过清明祭祖的习惯,因为按着连老爷的意思,不管是宗族还是旁系,都是连家的先祖。
可是今年这一趟,庄子这儿只来了连家未出阁的几个姑娘,却不见连家二老。
连凤玖出庄舍去迎的时候心里便奇怪的紧,是以一边给七姑娘打伞一边就问道,“怎的不见父亲母亲还有五姐姐?”
六姑娘连凤瑶在后头笑道,“感情是天天在庄子上吃了睡、睡了吃的把你都给舒坦傻了吧,哪儿有马上要做新娘子的姑娘家过清明的?”
大周历代敬畏鬼神,素有新娘子或者过门的新妇不沾清明的说法。
“我知道五姐肯定埋头秀嫁妆呢,那父亲母亲呢?怎么不同你们一起来?”连凤玖转头冲六姑娘问道。
连凤瑶道,“母亲陪父亲先去七宝山了,说是今儿晚上就过来。”
七宝山。
不知为何,连凤玖的心蓦然的顿了顿,这三个字仿佛魔音一般穿透她的耳鼓,搅得她思绪如波涛翻涌一般层层袭来。
本这不过就是连家清明扫墓的一个祖坟之地,可不知为何,眼下“七宝山”三个字竟会变得莫名的刺耳。她依稀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似母亲的声音,娓娓道来,却带着一股子僵硬感。
“小九!”忽然,七姑娘连凤珺轻轻的拢了拢连凤玖的手臂,然后从她手中抽回了油伞仔细的收好搁在了屋檐下,随即道,“你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啊?没有。”连凤玖回了神,忙上前掀开了门帘道,“祖母吩咐人熬了薄姜汤,说是你们到了以后定要让你们每人喝一碗驱寒……”
几个姑娘的声音由响转轻,渐渐的沉入了屋舍深处,却是扑衣香,花香乱熏;纷雨声,笑声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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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雨势渐大,天气也似乎一下子凉了一些。
晚膳过后,几个姑娘在连太夫人跟前尽完了孝道,便齐刷刷的挤进了连凤玖的厢房。
六姑娘对账本,七姑娘拉着连凤玖在软榻上咬着耳朵,八姑娘窝在角落捧着一本异志话本看得津津有味。虽是一屋子安静,却分外的其乐融融。
说起来连家九个姑娘并非都是连夫人所出,其中大姑娘、四姑娘、六姑娘和八姑娘是府上姨娘所生。可是也不知是连夫人心宽仁爱还是连老爷家风甚严,总之就连凤玖所知,这几房姨娘所生的几个姐姐也都是记在连夫人名下,成了嫡女入了族谱的。
这样的规矩在大周并不多见,可连凤玖却始终觉得一直碌碌无为的父亲在这件事儿上却是极为明智的。
至少,旁门高户大院里那些嫡庶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在连家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而打从连凤玖有记忆开始,看到的便是姐妹和睦团结齐心,即便说是姑娘家偶尔有闹个小别扭的,那也是气不过三日的。
是以每每有姐姐出嫁,连凤玖便要唏嘘好些时日,兴许因为她是幺妹,所以身上承载了更多的姐妹情深,也就往往更舍不得姐姐们。
因此在独身小住庄舍近一个月后,连凤玖便格外珍惜与几个姐姐的相处,也隐隐的透出了几分平日几不可查的娇羞之态来。
“五姐姐这回可是急的很。”七姑娘的话一下子拉回了连凤玖的注意力,“六姐来的时候五姐恨不得拖着六姐不让她走呢。”
连家五姑娘,琴棋书画样样都行,针黹女红更是手法精湛,偏对账本却是一窍不通,看到就犯晕。
连凤玖闻言果然抿嘴笑了起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五姑娘对着账本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免感叹道,“都道术业有专攻,六姐姐的女红做的也就一般,五姐姐又何必较真。”
那边的六姑娘闻言从一堆账本中抬起了头道,“且说五姐,别扯了我。”
连凤玖闻言俏皮的一吐舌头,却听一直默默无声的八姑娘突然道,“五姐哪儿是急自己的术业不精,她根本就是怕婆家嫌弃她不会看账本罢了。”
连凤玖一听,摇头道,“若说主持中馈,左右还有账房先生,如今大一些的府宅也有请女账房的习惯,精什么便做什么,只盼五姐别顾此失彼才好。”
“她那是当局者迷,你呢是旁观者清。”六姑娘搁下了笔,合上了一本刚校对好的账本道,“不过如果你等到自己出嫁的时候也能有这般认识,那就不枉五姐给你做个前车之鉴了。”
七姑娘、八姑娘闻言皆放声笑了出来。
整个连府谁又不知道,九姑娘自小聪慧有加过目不忘,写得一手漂亮的卫夫人,习的簪花小楷精致有韵,偏也和五姑娘一样,对上了账本却就成了睁眼瞎。
连凤玖闻言佯装生了气,却是憋着笑意下了软榻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