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献给高考-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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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一直走到头,再到前面天桥处左拐弯……”猫爹多望了两眼腔子,试探着,希望他能够知道是什么地方。
“你走,我给指路……”猫爹精灵般的眼睛顿失光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背也显得有些屈了,可能是前面的坐位要高一些,是防着头会碰到车顶了吧。手指怕是也要酸了,僵持不住,终于垂了下来。
039
腔子似乎平静了点,只是左右地转着方向盘;弩着个大嘴巴,又宽又厚地,上下两片全是外翻起来,卷着,眼睛乜斜着前方。
“对,向前,一直朝前头开,个婊子养的,总算找到你了,看你跑得了不……”猫爹紧接着说,嗓子憋得紧紧地,狡黠中,获得了发泄后的快感。
“晓得了,这不是文笔路嘛!”嘟着一脸胖肉的司机,露出很复杂的表情,愤然的右手一扬,拍在方向盘上。
“个婊子娘养的!怎么刚好撞上红灯了!”
“呶,前面那个罩着绿色安全网的在建大楼,就是我的工地了,”猫爹显出极为抱歉的恭敬样子,“一会儿就到了,一会儿就到了。”
“那不是和谐大道吗?早点说撒!”司机忽然有点迟缓了,稍微地和气了些。“对面就是那世界大酒店,大哥是一个工地之主,就没少进去吧?你要是早点说出来,至少这个酒店的名字,我也是应该知道的撒。或者你们现在已经下车了,也节约了你宝贵的时间,或许我也还能再载一程好客咧。哈哈……”
听着肉子脸一字一顿的腔子,猫爹赶紧点头称是,却又敛起笑,直起腰板来,后仰在靠背上,很严肃地“哼”了一声。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猫爹直了直腰,但还是怕头撞向了车顶,身躯又只得微微的屈下去了一点。
粉白的墙,一个铁铸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掠过去望一眼,只见巨大的吊塔高垂在半空,缓慢的移动着。一面小小的精致红旗,迎风飘荡在空中,并且随着铁塔的移动,不断的转变着方向。在主塔的顶上,高高地悬挂着毛爷爷那伟大的巨幅画像,正深沉地凝望着大地。
“老板,多少钱?”猫爹好不容易从汗湿的巴掌上,摊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极尽畅快地吐出一串气,继而望着腔子脸上的一坨肉,笑笑地问道。
“几多钱?打表的事,你说几多钱撒?”肉子脸忽然又哼起了鼻孔,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然而都得怪猫爹,终于掩饰不住农民的辛酸。
懒懒地伸出手来,摁下计程表。便发生了清脆的报价声音,单价多少、行程多少,总共多少,还有什么“谢谢您的乘坐”之类的鬼话。
竖了半天耳朵的猫爹,还是伸手掏了掏耳朵,又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获救的小偷,激动不已,把揉皱的一角扯了扯,把那张已经扯得平整了许多的十元,轻轻地递给了肉子脸。只是软软的,被手掌中的汗给弄湿了,像一个淹死了的小孩,软绵绵地瘫下半截身体去。
却是怎么也推不开车门,显得极其尴尬,却又着急。
肉子脸不屑地收起了整张钱,手指特意地,稍微触摸了下伟大的衣领。然后扔回一块硬币,便又是催命似的吼了两声,接着不耐烦了。
“个婊子养的,连车门都不会开吗?”伸出一截肥硕的粗手,却惟独细嫩得很。
“我说是的撒,么样搞的把它搞得锁上了!”他侧过身来,猫爹赶紧整个儿的都收起了干瘪的肚子,凹成了一个肉坑,后背紧紧地贴在靠椅上。
一提拉纽,再使劲地将把手往后一拉,便出现了一条门缝。肥白的手就停住了,缩回去坐正,又是绷直的脸,像一块挂在墙上的肥猪肉,刚割回来的,还新鲜着咧,脸上的黑细斑点,竟如落在上面的臭苍蝇,恶心得很。
“快点快点快点……都几多时了!”
“嘿嘿,这门就是听师傅你的话……”猫爹也使劲的再往前一推,本以为很需要一点力气的。却不想它突地撞了开去,立马又反弹着折了回来,差点就掐住了他的脚。
“个婊子养的,就不知道轻点啊!”他根本就不屑于猫爹的几句恭维的话了,眼皮都懒得往那边眨一下。
“你们后面的,快××点撒!”已经完全是吼开了,皱眉头瞪眼睛的,鼻子都哼起疱来了,仿佛已经肿胀着,一声声的呼吸,不停地从鼻孔里嗤了出来,像一个久被鼻炎所折磨的病患者。
“快点快点……老子都还冒吃饭咧!”
“怎么搞的,不知道把门给带上吗?”
猫爹又转过去,给笑着……
似乎都被他给窝囊了,只是亦书尤其生气。
“搞个么××,不就是一辆破车吗?”他破口地大骂着。
“啪”的一声山响,后门“哐”地撞上了,震得腔子吓了一大跳。
只看见肥子挤着嘴巴,抖了抖,肮脏地翕动了两下。亦书挑衅地瞪视着,冷冷地。那猪肉般的脸上几点苍蝇挤作一团,却终究压着愤怒,没敢跑下来扯皮。望了望他们背后的绿色网子,打着方向盘,一溜烟的冲出去了,后轮上夹着一屁股的灰尘……
040
“先去见见老板吧,让他给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
猫爹走上台阶,迈进铁门去。引着他们三人朝一个临时搭建的矮屋子走去。
工地上的味道被轰鸣的起吊机的声音淹没,绿色的网子,是整个的布局,模模糊糊地,不时的撒下来一些灰尘,沙沙地响成一片,偶有些水泥碴子砸下来,碰撞到铁架上,发出哐哩哐当的闷响,甚是刺耳。里面什么样的结构无从确认,看不到人,也看不到人的进出。地上是粘着了水泥碎碴的条木,杂乱地堆放在一起,不时的还能看到锈了的铁钉,或者一根条木上布满了数十个。阴森森的,如同张开了丑陋的嘴巴的噬血恶鬼,盘曲着邪恶的身子,狰狞地把铁牙扭作一团。
而道路的另一半,则被泡沫砖霸占着,全是僵硬地侧躺在路上,堆得高高的,连憨笑的掬态都没有。也有破损了的,就被扔到了一边,却惟独它们,倒有两分生气似的,使人不禁想起了缺损了门牙后的稚子,顽固调皮地赖倒在地上,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沙子组成一个锥形的堆子,只是又有一个稍微的尾巴,约略的转了点弯。隐约地,留下车子卸沙时完整的痕迹,再跳过眼去,只见有好几堆相类似的沙子,尾巴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应该是同一个师傅辛劳的杰作吧。
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显出古老的陵墓所特有的肃穆。而靠近搅拌机的,则因为施工的需要,残露着一个巨大的缺口。群策群力的墓葬,仍然显著着帝王生前的气势,但被盗过的墓穴,却无一不在见证着历史的兴衰和无常。这是一个恒久的变化,史书中随笔点染的光辉,只留在了典籍当中。精心的杜撰,抵挡不了钻营的心计,甚至那“一字千金”的古老谎言,正是招致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诱因。刀笔只是在盛势下凌人,然而谁能料想,推动历史进程的锄头,不作他用呢?鞭子还能抽打尸骨呢,三百下也不算多,但象【炫|书|网】征的力量,却足够令人生畏。
字为的心情十分的沉重,但也说不出为什么。并且自己也琢磨不透,只是闷着。挨着,时间只是在不曾知觉中流逝。思维不能定格,驻留的只有记忆。然而记忆,却又无一不是失去的隐患与暗喻。比在考场上,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还犯蒙,木头似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炫@“快点,跟上。像个傻××似的,又发呆了吧?”亦书回过头来催道,嘻嘻哈哈的样子。
@书@天气总是闷热的,不愧为三大火炉之一。
老板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就一条浅蓝的三角,正紧绷着,在遮掩那些关键的部位。电扇正对着裆部附近,呼呼啦啦地吹着。
用方块木头临时搭成的桌上,还有半碟花生米,一点青椒伴做的炒肉。大半碗土豆片上,不时的有盘旋着的苍蝇,也许是刚从那什么地方飞过来了,却只是来不及辨认哪处的食物更有美味。一个空酒瓶子,侧倒在椅脚边,两双筷子放肆地八叉着,像一对图谋不轨的狗男女,企图勾搭到一起去……
“就这三人?”老板弯起手臂来,熏熏然地支着脑袋,拖着长长的声调。微醉的双眼中,夹杂些别样的情绪,无从捉摸的迷离着。
“嗯,就……就他们……现在村里面都忙着搞抢收,主劳力都要拼命往回赶咧……这几个是可以顶一会儿的,都是有些力气的……”猫爹一一给指着,满脸的善意。再毕行恭敬地,将肉子脸找零回来的一块钱,呈着给递了上去。
“本说走回来的,但怕误了工时……就偷着懒,打个车蹭回来了。那开的的够贪赃,硬是勒去了九块。还吵了好多句呢……”
猫爹始终是不好意思的陪着笑,生怕得不到谅解似的,解释着。
041
老板朝外嚷了一句,字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外面也像是应了一声,但只是更没法听了。含糊,而且柔细,尖锐的嗓音里,又夹有些粗厉。
进来一个黄毛的女人,瞥了一眼他们,手里还揣着吃的。嘴里仍然在嚼着,吧嗒吧嗒地响,便把碗筷一起丢到了桌上,筷子蹦成了交叉的“X”。抽出屉子来,掏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就给递了过来。
“先鉴个名吧,一面写一个人。”浓的乡音里,挤搓着一些汉味。刚有几粒饭喷了出来,掉到手上,便用力一甩,接着又去嚼包在嘴里剩下的那一坨。
猫爹迅速地接了过去,再转递给田爹。
“张田荣,”田爹颤微微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田爹就叫张田荣。”字为这样的记着,接过来时,又翻看了前面的那三个字。工整,大方,有力,似乎是毛笔的楷书门路。只是他自己不易下笔了,一经拘束,就更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艰难地,写下了“朱字为”三个更加艰难的字,像干死在路中间的蚯蚓,仿佛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战斗似的。歪歪斜斜的,散乱开来,没有年轻的芬芳,只是贪睡午已昏的少女,散下一头鬼见愁的凌乱发丝来。
立起蹲下去的膝盖来,从双膝上拿起本子,连同写下了颤微微的三个字的笔,一并交给了亦书,接着就轮到亦书了。
字为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羞愧难当。默默地想着,认为田爹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哪,给你们每人撕20张饭票,一张票就是3块钱。自己保管好啊,这是饭票!丢了概不负责!也相当于你们每个人都预支了60元的现金!用完后再继【炫】续过来领,没用完的【书】可以退,到时从你们的【网】工资当中直接扣除!”
“工地食堂除了无早餐供应外,其余两顿全面提供!”
“哦,那上班咧?”亦书眨巴着眼,插着问道。
“听口哨就知道了……”老板娘咧了一下,吞下嚼得稀烂的饭。
“一天几长时间?”
“……每天工作10个小时!早上6:00起床,上午6点半到12点钟,下午两点到6点半收工,中午的时间就是休息了!”老板娘加重了语气,只拿眼珠子白了亦书一下。
“那……”字为终于开了口,却不想又被老板娘给打断了。只得再听下去,默默地。
“下午你们先不用去上班,自己找空房去安顿住的。床就是那外面的板子,自己搭铺,板子都在外面,那是现成的,搬过来就可以用了。先自己去找个合适的再说!明天先由老张带着,去见见你们各自的师傅;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老张去!”她边说边挥动出手势,细软的胳臂在屈屈伸伸中,透出几分毫无顾忌的力量。
猫爹笑笑,听老板娘一一地吩咐完毕,他就问道:“这两个是学生,一天能多少?”
“嗯,算了,同工同资吧,学生毕竟有些可怜嘛。也按30算,但这在外面是没有的情况!”
“那是那是……虽然不一定做得了多少事,但还是会多做一些事的。都是些努力的细伢,在学校用功得很咧……”猫爹赶紧补着。
“嗯;先去吧!”老板娘哼着,端起碗后,右手拿着筷子,却并没有拿得很齐,捏到了一支的顶端,另一支则刚好略微是中间,显得长长短短的。于是又竖起筷子来,往桌子上攒了攒,发出雨点瓦砾的敲击,比午休时烦闷的失眠还令人憔悴,不安。这才提起来,大口大口地从碗里扒拉着饭。
便都转身往外走,字为紧紧地攥住饭票,手心里早就渗了许多汗,湿着,黏乎乎的。
“老板是好人;老板娘菩萨心肠,照顾着你们咧,但日后一定要好好干啊!”猫爹提高了嗓音,却似乎越说声音越高,又顺手稍微的带了下门,但并没有要特意关紧的样子,却被什么吹动了一下似的,门又开了一半。
这一路走来,字为老是觉得书上的东西太过肤浅。一脚蹩进大武汉,就更是觉得无以适从了。
什么“君子固穷”,“自尊自爱”,全是一派胡扯,堕落的实质被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