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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寒烟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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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不清他说的话,只看到他越来越向我逼近

“你怕什么?咏薇?是我呀,是凌风。我没有想到会吓著你,咏薇,你别怕,我不再打你,咏薇……”

我抖战得十分厉害,直直的瞪著他,当他的手接触到我的衣服的一刹那,我爆发了一声恐怖的尖叫,掉转身子,不辨方向的狂奔而去。凌风在后面紧追了过来,同时发狂般的大喊

我没命的奔跑,脑子里糊里糊涂,除了恐怖的感觉,什么意识都没有。我只知道要逃开凌风,必须逃开他!穿出了树林,我不辨方向,在原野上狂奔。凌风紧追不舍,边追边喊:

我跑著,目光模糊,呼吸急促,突然间,斜刺里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抬头一看,是张狰狞可怖的脸!绿绿的父亲!他举著一把刀像个凶煞神般对著我,我

那高大的黑影扑了过来,我完全昏乱了,只会不断的狂喊,那山地人攫住了凌风,我什么都弄不清楚了,只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女性尖锐的呼叫:“凌风!小心!刀子!”

然后,我看到月光下刀光一闪,接著是凌风的一声痛苦的呼号,我从地下跳了起来,正好看到那山地人把刀子从凌风的肩膀上拔出来,我张大了嘴,望著从凌风肩膀上汩汩涌出的

来的不止一个人,是凌霄和老袁。秀枝看到我们出去的时候就告诉了章伯母,一定是章伯母的第六感使她派出凌霄和老袁来找我们。凌霄扶住了我,我们尽快回到凌风被刺的地方

我站住,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说了一句:

“他杀死了他!”就双腿一软,晕倒了过去。

这以后的事我都是朦朦胧胧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带回幽篁小筑的,也不知道凌风是怎样被抬回去的,只晓得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整个幽篁小筑都是沸沸

“他没有死,”凌云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握住,她一定怕我再倒下去。“他只挨了一刀,血流了很多,你现在可以去看他吗?他在找你。”我抽了一口气,然后,我仆在门框上

他躺在那儿,脸色比纸还要白,嘴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但是,眼睛却瞪得很大,带著种烧灼般的痛苦,用眼光环室搜寻,我们的眼光接触了,立即像两股电光,绞扭著再也分不

好半天,他微微掀动了嘴唇,虚弱的低唤了一声:

“咏薇!”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到如今,我才了解自己竟是这般软弱无能,似乎除了流泪,我就没有任何办法。呆站在那儿,我低著头唏嘘不已,章伯母长叹了一声,说:

“唉!这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笔孽债!”

推了一张椅子到凌风床边,她把我按进椅子里,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孩子,你就陪陪他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被动的坐在那张椅子里,我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垂泪。章伯伯在和校医研究,是不是要把凌风送到埔里或台中去医治,校医表示没有伤到筋骨,目前又血流

“我绝不去台中,我要留在家里。”

章伯伯看看凌风,不再坚持了,但又想出一个新的问题:

“经过情形到底是怎样的?咏薇?”

“我——”我收集著散乱的思想:“我也弄不清楚,大概老林就等在幽篁小筑附近,跟踪著我们到野地里,等我们离幽篁小筑很远了,就乘人不备窜了出来。”

“哼!我要剥他们的皮!”章伯伯咬得牙齿格格作响:“简直没有法律,任这般野人杀人放火,我们的生命还有什么保障!天亮我就去找警察来,看吧!我不报这个仇我就不姓章

“怎么?”章伯伯跳了起来:“凌风挨他一刀难道就算了?他以为我们章家人好欺侮……”

“你不是不了解,”章伯母幽幽的说:“山地人都单纯朴实,就是剽悍一些,如果你不去惹他们,他们绝不会来惹你的,这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绝不这样——”章伯伯的话讲

“好了,”韦白插了进来:“凌风需要休息,我们出去讨论吧!让凌风睡一下。”他们向门外走去,章伯母回头对我说:

“你陪他一会儿?嗯?”

“我——”我犹豫著。寒烟翠39/49

“咏薇,”凌风在床上恳求的唤我:“请你留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情不自已的坐了回去,当他们退出门的一刹那,我忽然想起绿绿,那个在最危急的关头,拚死命保护了凌风的那个女孩子,我对她的最后的一个印象,是她用全力抱住她父亲的

“是吗?”他的脸微微的扭曲,眼睛里有著痛苦:“她怎么会——”“是她救了凌风,”我说:“她用身子扑在她父亲的刀上。”

凌霄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沉思片刻,他点点头说:

“你放心吧,我会去找她。”

我回到凌风的床边,他的脸色更苍白了,被单上到处都染著血渍,伤口虽被厚厚的绷带所包扎,血仍然渗了出来。我有些惊悸,血使我害怕。“你还在流血,”我说:“我去找医

“不要,咏薇,”他用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抓住了我,他的手是灼热的。“你坐下来,好吗?”

我坐了下来,不安而且担心。

“你在发烧。”“别管它,好吗?”他软弱的,却坏脾气的说:“你只是想跑开而已,陪著我对你是苦刑,我想。”

我忍耐的坐著,咬住嘴唇,默然不语。被伤害的感觉咬噬著我,各种复杂的情绪包围住我,仅仅是昨天,我还多么愉快而骄傲的享受著我的爱情和生命,张开了手臂,拥抱著整个

我的眼泪软化了他,沉默了片刻,他把灼热的手压在我的手上。“对不起,咏薇,”他呻吟的说:“你一定不要跟我生气,我发脾气,是因为我太痛苦的原因,我不知道你心里是

我倒了一杯水,把手插进他脑后,扶起他的头来,喂他喝著水,他如获甘泉,大口大口的把水喝完了,然后,他侧过头来,把灼热的嘴唇贴在我的手臂上,轻轻的吻著我,低声的

泪沿著我的面颊滚落,他的声音绞痛了我的心脏。把他的头放回在枕头上,我用一块毛巾打湿了,压在他的额上,含泪说:“你就好好睡一下吧!”

“但是,你已经相信了我,对不对?”他固执的问。

“相信你什么?”“我没有做过那件事!绿绿那件事!”

我默然,我知道那个孩子必定是他的,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喂!”他的坏脾气又来了,暴躁的喊:“你相信了,是不是?”我望著他。“现在不要谈这个问题,好不好?”我

我挣脱了他,走到门边去。

“我不相信,凌风,我无法说我相信!”我哭了出来:“你别再问我,你睡吧!我去找医生来看你!”

“你不要走!”他大叫,从床上挣扎著爬了起来:“我告诉你,那不是我干的事,我告诉你——哎唷!”他不支的倒了回去,碰到了伤处,痛苦的大叫:“哎——啊!”

我跑回床边,用手按住他,哭著说:

“好,好,算我相信你,你别再折磨我了,你躺著吧,凌风……”我泣不成声,真不知道这是哪一辈子的冤孽!

章伯母和校医闻声而至,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又打了两针消炎针,他烧得很高,医生表示,如果发烧持续不退,就只有赶快送医院。整晚,我,凌云,和章伯母都守在他

他辗转呻吟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的烧退了,开始进入平静的睡眠状态。“他没事了,”医生说:“以后只是休养,给他在学校里请假吧,他起码要在床上躺两个星期。”

他睡得很安稳了,呼吸均匀的起伏著,我注视著他,他熟睡的样子像个天真无邪的婴孩。我的凌风!我那样深深切切爱著的凌风!当他好了之后,他不会再属于我,我也不会再属

“是的,我要去了。”我说,拉平了凌风的被角,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再见了,凌风!别了,凌风!我抬起含泪的眼睛来望著章伯母。“他醒来的时候……”

“我会告诉他你怎样看护了他一夜,”章伯母温柔的说:“你去吧!”我点点头,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也不必说了。我慢慢的走向门口,轻轻的说了一句:

“再见!”走出凌风的房间,我看到韦白一个人站在晨光微曦的院子里,背著手,望著天空的曙色。看到了我,他深深的审视我,温和的说:“咏薇,够你受的了!”

我冲向他,把头仆在他的胸前,低低的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韦白,为什么人生这样苦呀!”

他用手揽住了我,轻抚著我的头发,像个慈父般拍著我的背脊。这个我崇拜过,敬爱过,甚至几乎爱上了的男人,这时我对他所有的感情,都综合汇集成一种最单纯的、最诚挚的

“咏薇,生命就是这样,昆虫每蜕变一次要受一次苦,而成长就在这种痛苦之中。”

“是么?”我傻傻的望著他。

“是的,”他点点头:“你比刚来的时候,已经长大了很多,你还会再长大的。”我也点了点头,似乎是懂了。低低的说了声再见,我离开了他,回到了我的房间里。

我立即收拾我的东西,我只带了那顶蓝帽子和几件换洗衣服,留了一张简单的纸条,在曙色里离开了幽篁小筑。

我将徒步到埔里,然后搭车去台中。

戴上帽子,我对幽篁小筑再看了最后一眼,这幢农村的小屋,有我的初恋,我的眼泪,我的欢乐,和我的悲哀。现在,我走了,带去的只是满怀愁苦。

我迈开步子,踏上了一段漫漫长途。寒烟翠4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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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的升高了,虽然季节已进入了秋天,太阳的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弱,那条满是黄土的公路赤裸裸的曝晒在烈日之下。我的帽子挡不住热力,汗水在我的头发里面蒸发。我的

这样走了两小时之后,我才发觉自己的“出走”过于冲动,第一,我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吃东西,再加上一夜没有睡觉和紧张、恐怖、伤感的各种刺激,早已虚弱到极点,两小时

我生平没有如此疲倦和泄气过,站在路边,我翻开每一件衣服的口袋,抖出了我随手带的一个小皮包里的全部东西,只找到了二十三块零五角钱,这一点钱够我干什么呢?我几乎

那旅程何等艰苦!许久许久之后,我都忘不了那一天。炙热的阳光,飞扬的灰尘,我踉跄的迈著步子,越走越无力,越走越困苦。我的嘴唇开始发干,继而喉咙烧灼,胸腔像要爆

当我在路边发现了一块草地,又发现一座小树林的时候,我高兴得想欢呼,走进了树林里,我倒在一棵松树底下,像一支烧熔了的蜡烛,整个身子全瘫痪了。躺在那陌生的树林里

林子里静悄悄的,软弱和孤独开始向我袭来,我想起青青农场的竹林,溪水,和那山上的梦湖!我想起凌风,凌云,凌霄,还有韦白,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我离开青青农场才

有一只鸟从远方飞来,噗喇喇的落在我身边的松树上,我仰躺在地下,望著它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烁。能当一只鸟多好,高兴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如果我是一只鸟,我先要飞

我忽然从地上坐了起来,那只鸟似曾相识,是一只白色的鸽子,它多像凌云的鸽子呀!凌云的玉无瑕!它在松树上歪著头看著我,我不由自主的对它伸出手去,试著喊了两声:

“下来!玉无瑕!下来!”

它真的飞了下来,毫不考虑的直飞到我的手背上,玉无瑕!它竟然是玉无瑕!我像个流浪人看到了亲人一般,突然涌上了满眶泪水。用手轻轻抚摸它光滑的白色羽毛,我悲悲楚楚

它真的停了下来,一个劲儿的歪著头打量我,我抚摸著它,猛然间,手触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它的脚上绑著一张纸条,凌云的情书?不!余亚南已经走了,这不会是他们的通讯

“咏薇:你的出走使二哥发狂,阖家大乱,如果接到了这张

纸条,盼立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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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蒙住脸,坐在树林里无声的啜泣。我的心在呼喊著:“回去!回去!”我每个细胞都在跳动,每根神经都在呼唤凌风。折回青青农场的愿望超过了一切。半晌,当我放下手

我在下午四点多钟回到了青青农场,疲倦,衰弱,饥渴,而肮脏,我没有走到幽篁小筑,只在看到青青农场的招牌时就完全脱力了,我扶住那块招牌,身子往下溜,晕倒在牌子底

“再睡一会儿,咏薇,你还很衰弱。”

“我流浪了一天。”我哑声说,喉咙还在隐隐作痛。

“我知道。”章伯母对我温存的微笑。

“我收到了玉无瑕传的信。”我说。

“我知道。”章伯母再说。

“我总算回来了。”我说,倦意仍然浓重,打了一个呵欠,我伸展四肢。“凌风好么?”

“你回来了,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我微笑,把头转向一边,又沉沉的睡去了。

事后,我才从凌云嘴里,知道了那天我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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