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宫-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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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贵重的礼物吗?”她怯怯问。
“这是比南北两地更加贵重的宝物。”
他递给她,让她自己打开看。
掂在手上,她只感觉到木盒的分量,什么贵重礼物会轻如空气?
她猜想里面装的是份纸草文卷,上面用圣书体写着他给她的海誓山盟。
然而打开之后,却连纸草碎片都没看见,只有两支羽毛,躺在他送给她的御名框里。
穆特女神的鹰羽,在底比斯王族统御两地之初,就已是王后的表征。
祭司哥哥教过她的。
可她却说:“鸵鸟毛!”
他扬起眉,灼灼望住她,疑心她是在装傻,她已一脸天真地仰眼问他:“图特摩斯,你为什么要送给我鸵鸟毛?上回我去找少爷的时候,看见那里的姑娘把鸵鸟毛戴在假发上,是不是你也想让我穿上鱼网戴上鸵鸟毛来讨你喜http://。345wx。欢?是不是这样啊?你想看我穿吗?想看吗?”
她捧起他的脸一迭声地问,仿佛很诚心的样子,又仿佛全是戏耍。
他错愕之下,预备好的慎重皆被搅乱,被她半是蛊惑半是玩闹地连声问着,思绪也被诱得走了偏门,听她不怀好意地轻轻朝他耳朵里吹气,笑着说:“图特摩斯,你的脸好烫啊。你别躲闪呀,让我看看你脸红的样子,你害羞啦?”她笑着吻他的前额,吻他的眉眼,吻他挺直的鼻梁,“图特摩斯,”她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害羞的样子真是好玩……”
他给她逗得意乱情迷的,哪还会去想她是存心还是无意,想好的许多话都先甩到明天,眼下尽想着亲吻她了,吻她细白的脖子,她肌肤里微甜的暖,百里香残留的气息,还有绕在她发绺里的薄荷香……
她蜷缩到他的怀里,眼泪蹭到他手臂上,他才惊觉她的轻颤只是因为忍着抽泣。
“唉,图特摩斯,”她倚在他心上叹气,“世上还有比这两支鹰羽更沉重的礼物吗?”
他扶住她,拂掉她脸上的泪。
“没有办法,它就是这么重,可是除了你没有人能佩戴它!阿洛,勇敢一点,戴着它和我一起走下去吧!你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她相信他会的,她相信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的,可是,鹰羽的意味是与他俩的信任和爱全然无关的,它是夏宫之外的整个暑天,与她习惯着的“此刻”毫不相干,它逼着她去面对每一个存在或不存在的下一刻,它将她陛下,长公主,后宫与朝堂,都拽进了他们之间,明天会怎样,她真不敢想。
不过这些他一定是想过的,既然他有信心,她为什么要忧心呢?
她再叹口气,朝他笑了。
“能给我簪上吗?”她问。
这时又想起光来,想起朝阳里四哥为光簪上的金合欢,曾经以为遥远的将来,就在此刻,可是她没有想到,如繁星般闪烁在尼罗河上的愿望里,他为她簪上鹰羽的这个此刻,她竟会是这般的迷惘。
也取了一盏银莲花,捧给他,她说:“图特摩斯,你也许个愿望吧。”
他引火点上,紧紧注视着她,怕她会有一丝的勉强和不乐意。
“阿洛,”他说,“住到宫里来吧。”
她嫣然微笑。
“好啊,”她一口应下,“和你住在一起,会很有意思的。”
她应得那么爽快,他竟是惊喜得一怔,看她轻轻吹动他手心里的烛火,眼瞳里亮起柔和的光晕。
“我想让你高兴,图特摩斯,你是我最喜http://。345wx。欢的人,我会跟着你一路走下去的,就算世事无常,前路多舛,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
将烛盏送入神明们的水域,他在心里许下的愿望,还不能说给她听,她的愿望甜美如蜜,可在她彻底抛开别人以前,她仍还是柽柳田庄的七。
但无论如何,他为她戴上双羽了。
阿洛,你的双羽,我的蓝冠,只属于我们俩,没有谁能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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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觐 见 。。。
哈特谢普苏特陛下,玛阿特乃拉神之卡,万物之主阿蒙…拉赐予两地的女儿,继承了世间仅存的神明血脉。她是赤金的荷露斯,铂金女神,南北第一尊贵女子,而今更拥有了至高无上的五王名,以法老之名主宰两地。今时今世,人间的共有记忆已被修正,再无人记得她曾是先王遗留人间的寡妻,当她在至乘之地主神御前自诩为“两地之君”,当她的王冠被定名为“刺破天际”,当她弃裙裳而着褶衣,戴假须且绾头巾,在未远的将来,更要彻底泯灭“她”字头,从此神庙朝堂,能且只能以“陛下”敬称,凡此种种,明示抑或暗示,却又不免露了怯意,反显出这位了不起的她陛下对她天生女儿身的忌讳来。
旁的不说,她戴得上蓝冠么?
“蓝冠是在世的统治者最完美的王冠,它将其他所有冠冕所象征的涵义合于一体。”
戴不上蓝冠,便无法驾驭军队,她陛下所能仰仗的,只剩下神庙与朝堂,而这正是法老的软肋。
因此,她陛下的加冕,更像是对她过去十数年执掌两地的褒奖,实无新意,两陛下各自为政的态势,还维持着惯性的平稳。祭司们依旧对小法老吝于恩赏颇存非议,将领间则继续流传着她陛下的笑话:她虽竭力把自己打扮成男人,却还是戴不上法老的狮尾饰——她得先想办法自己猎头雄狮才行。
新月节后第十四天,加冕典礼已毕,法老终于同意让他选中的姑娘前去觐见新得了红白双冠的她陛下。
临去之前,他亲来为她佩上穆特女神的鹰羽,“我随后就去,”他安慰她,“不用拘谨,不必刻意用祭司音说话,主神会在那里指引你,你只需依着自己的心意面对,母后自会有她的判断。”
她跟随后宫女总管莫叶塔蒙夫人,从一位法老的寝宫来到另一位法老的寝宫,正是破晓辰光,天色苍茫,纸莎草柱间掠过数道鸟影,邻近的金合欢树丛里随即响起了清鸣,当宫门在身后悄然关起,于暖热之中嗅见一丝莲叶芬芳,本是她闻惯了的香味,此刻却觉出了意外的清凉。
殿内没有燃香,半透明隔帘后人影绰绰,之中一位正弯下腰,给身前的小女孩佩戴护符,口中轻声念诵:
“……你头上的冠冕是拉神的冠冕;
哦!我健壮的孩子!
你的颈项一如奥西里斯神的颈项;
你的前额亦是象岛之主的前额;
你的头发是纳斯神的头发;
你的眉毛是哈托尔女神的眉毛;
你的双眼是南北之主的双目;
你的鼻子是神之狮的鼻子;
你的耳朵是双圣蛇之耳;
你的前臂是隼之翼;
你的肩头一边属于荷露斯,另一边属于塞斯……”
莫叶塔蒙夫人静等保护咒念到句点,方才施然行礼,道:“陛下。”
帘幕后的人影迎声立起,抚着女孩轻道:“去吧……”
便看见梅瑞特公主掀起隔帘钻出,仰头朝她望过一眼,而后踩着碎步走到她面前,用力跺脚,挣开挽在脚踝上的护符,踢到她的脚边,细细的童音对着她颐指气使。
“七!我的踝带掉了!你给我系上!”
一时寂然,鸟鸣声竟如此婉转。
“好啊,”她微笑应道,俯身拾起织金踝带,念着写在上边的圣书体。
“‘你是来将他从我身边带走的么,我禁止你这么做!’”
这句咒语与其他系在女孩身上的护符合在一起,便是一阙完整的保护咒。她半跪着替梅瑞特公主结在足踝上,不知这位小殿下原先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听见她能够一字不错地念出咒语,这孩子倒露了怯,瞪大眼睛瞅着她,复又怯怯低下头,走了。
三重亚麻隔帘两向挽起,登时亮了许多。
“陛下。”
莫叶塔蒙夫人再道,这是在向她示意了。
她躬身行礼,听见她陛下淡淡应道:
“来啦。”
温和慵懒的语声,令人不由自主心生亲近。
“走近来让我仔细认认。”
她陛下朝向她略一颔首,脸庞仍还隐在背光里,当她上前几步,迎光而立,女法老的声音里泛起了笑意。
“曼涅托是从哪里找来这通透水灵的孩子啊?看着一揉就会碎了似的!真怪不得我们的小法老一见着就急着将你藏起,孩子,你真是在柽柳田庄里长大的?”
她忙点点头,应道:“是,陛下。”
“过来说给我听听,田庄里头还有些谁?”
她又走近几步,她陛下伸手将她挽住,她能感到女法老柔软的指尖抵着她掌心里的茧。
“另还有娘与六位哥哥。”
“你同他们处得好么?”
她一愣,“陛下,那是我的母亲和哥哥们啊!”
“那便是处得很好了?”她陛下微微笑道,“你在宫中住了这些天,不想家么?”
“会想家,”她心无城府地答,“可总是忙得顾不得去想起。”
“是啊,”女法老轻声笑道,“‘学过圣书体的姑娘,简直就是为着侍奉图特神才降临的’,后宫中美人们的艳羡,我在这里都能看见。”
女官呈上牛奶,她陛下接过,掂在手中,走过几步,复又回身扫了她一眼,却问:“妙忘了给你准备能穿的裙么?已在法老身边住了好些天的姑娘,为何仍旧穿着田庄里的粗布衣裳?”
“妙女官给我准备了许多衣裳——是我不愿更换……”
“宫里用的亚麻料都生着倒刺么?”
她更局促了,被揶揄得有些发蒙。
“不,陛下,因为——因为王家亚麻布的质料太过轻薄,式样又是那么——那么不适合走动,穿在身上,总是不能安心,就怕——就怕所有的人都会瞧出我光着身子是什么模样呢!”
听见她期期艾艾的辩白,女法老先是一怔,似在怀疑她是存心逗趣,但立刻就笑了起来。
她退开一步,默默看着她陛下笑到折腰,从未在宫里听见过的放肆的笑声,却不能从中感到被接纳的愉快,只更衬出了她的卑微,极度的不安中,脸蛋又烧着似的红了。
“哎呀,瞧你这孩子!果真是一无所知呢!”她陛下笑着走近来,“曼涅托将你送来时,没告诉你后宫是什么地方么?”
她不明所以,迟疑道:“陛下,你说的是御医总管曼涅托大人?”
“是啊,”她陛下微笑颔首,却并不想要她的回答,“莫叶塔蒙告诉过我,你来到宫里之后,除了陪伴法老,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灶间,我很想问问你,孩子,你是做惯了那些?还是真的喜http://。345wx。欢守在火灶边忙活?”
“我——不该去吗?”她怯怯问。
女法老没有立刻表态,她轻轻舒出口气,又将手中的奶碟转回给女官,低低吩咐道:“一会梳头的时候再喝……”
她暗自思忖这话会不会是要她告退的暗示,但这时她陛下又开口了。
“身在人间的荷露斯神,”她微笑着道,“南北两地配得上他的女子寥若晨星!可惜小法老囿于年岁,还不能领会这层道理,柽柳田庄的七,我却要问问你,你能领会么?”
她一时想不透这诘问,惶恐中应道:“是……”
“后宫有别与朝堂,却也自有秩序,你们旁若无人的亲近,搅得宫里的姑娘们人人心思难定,争着溜去观赏这多年未见的风景,然后一路赞叹着回来——柽柳田庄的七,你抬起眼来告诉我,在那些赞叹之后,她们的怨艾与委屈,你担得起么?”
她依言抬眼,第一次在清晨明朗的光线里看清了她陛下。
这位容貌温婉的女法老,眼神极有光彩,不知是为影着晨光,还是因为映着女主两地的坚定心念?线条圆润的下巴,轮廓优美的嘴,为何他笑起来总让她有如沐春风的暖意?原来这份柔和是出自王族的遗传。
“图特摩斯说过,他会帮我的。”
听见她不假思索地以诞生名直呼两地之君,她陛下轻喘口气,忍下了。
“一旦戴上双羽冠,你就将承受这分量直至永生!他对于你的——”她微一沉吟,审慎地选了个词来形容这两个孩子之间盲目而无忌的亲近,“他对于你的迷恋,你确信能持续到永生吗?不要说他永不厌倦,毕竟你涉世未深,要知道对你来说,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法老的心。当他厌倦时候,只剩你一个独自承受时,你要指望谁来帮你分担?自顾不暇的柽柳田庄么?孩子,不要轻易踏入你不熟悉也无力掌控的地界!不要放纵了你的贪婪之心!不要奢望,不要逾越,惟有做出恰如其分的选择,才能维持玛阿特秩序的恒久稳定!你这柽柳田庄的姑娘,最好的归宿就是去往另一座田庄,回到命定的位置上,遵循玛阿特秩序活下去,轮回里自会有平凡安定的愉悦等着回报你的安分,这便是人世间通行的道理。”
望着眼前俨然玛阿特化身的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