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梦轩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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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众妖整齐划一地跪倒,匍匐在狼夜的脚下,瑟瑟发抖。
那一厢,咽下一口馒头的白茉舞听出一阵有些大的响动,别过头来,便是瞧见狼夜神态睥睨地立在众妖之中,眸色冷寂却又狂怒,冰与火的交融。有那么一瞬的怔愣,她却是随即撇嘴嗤哼,真是好不威风呢,难怪总是一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的们不敢妄自菲薄!也是心知狼主与那位,包括小的们,都是一损俱损。小的们实在不敢自作主张,坏了狼主的大业!”
半扬着头望着苍穹,不过短短一刻的时间,夕阳西坠,染红了半边天的残霞散尽,天空恢复了原本的天青色,整个天地间却是瞬时暗了下来,日与夜的交替,最是混沌,难分黑白的时候。再垂下眸子,狼夜眼里却浮现起残戾的坚决,“该做什么就去做,其他的,本座自会担待!”手一扬,黑白水墨的广袖在风里微鼓起来,修长手指微扣,霎时一阵熏风四起,那地上的几堆白骨便在瞬间化为灰烬,点点飘起,瞬时便是四散在风里……狼夜仰目,目送风将那些灰白的骨灰点点扬散,墨瞳暗下,熏风转眼成为狂风,掀起一片屋瓦,摔跌在地上,全是粉碎,“焚渊,莫要欺人太甚!”
白茉舞愣愣地半张着嘴,被风吹得不得不眯起的眼,努力睁着,凝视着那立在狂风中央,衣衫猎猎,却半分不动不移的身影,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狼夜。狡猾,残戾,权谋算计,惊才绝艳,如今,且不管他是真的要为他冤死的属下讨回公道,还是其实只是为了追讨他高不可折的自尊,他,又让她看见了另外一面。而他,究竟还有多少其他不同的面目,掩藏在这张唯我独尊,狂妄霸道的面皮之下?
肩上传来一阵轻拍,白茉舞回过眸,狂风四起中,她半眯起的眼眸底却倒映出一个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看到的身影。陡的瞠大了眸子,大师兄……一声呼唤梗在喉头,终究没有唤出。
神色平静,如果不是白茉舞的出现,早已将过去那个郇山剑派的秦舒寒丢弃在上一世的秦大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道狂风之中的水墨身影,然后淡淡道,“你跟我来!”话落,便是率先转身,跨出门槛。
白茉舞怔了片刻,也是瞥了眼狼夜的背影之后,转过身,默默地跟着秦大走离。狂风之中,人来人去,都是……悄无声息。
未谙风月,道说永相随(七)
一只被啃了一半的白面冷馒头就递到了跟前,那一瞬间,白茉舞的心,瞬间冷了,那心上的冰比他们所立的江边,那江面上厚约一丈的冰,还要寒凉。微颤着手指,她强自镇静地接过那只白面馒头,将之紧紧扣在手里,紧到她的五指指尖深深地陷入绵软的面团中,那只馒头在她的掌心中整个变形。不知何时,江边起了风,又飘起了雪,那些如扬花柳絮的雪花在风里翩跹飞坠,然后,无声而没。风吹起白茉舞腮边的发丝,随着素色的缎带在风里飞舞,她却是半晌低头无语,一直维持着那个低垂臻首的姿势,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只是,扣住馒头的那只手却是越扣越紧,越扣越紧……
立在她对面的人,也几乎是别无二致。唯一的动作,便是递出那只馒头,然后,便也是无语,却是将白茉舞的压抑一一收入眼底。眸色微微一暗,他慢慢旋过身子,举步欲走,自始至终,未置一词。
“为什么?”一直未曾开口的人,骤然脱口的质问,划破了黄昏江边的岑寂。蓦地僵滞了步伐,秦大却是没有回头,只是静立在原处,不动不移。白茉舞眼眸中腾袅得全是受伤和不敢置信,苍白着一张面容,牢牢盯着背对她而站的人,眼里,悲凉中蕴着闪烁的泪光,她却是死咬着牙关,不让泪落下半滴。她不相信,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心目中,那个如父如兄的大师兄,她不相信,那个疼她至深的大师兄会这般待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真的甘心要投在狼夜座下,对他言听计从,绝无二心,为虎作伥了么?”
“我与他……有协定。”沉默了半晌,秦大才沉哑着嗓音回答。
“所以……还是为了桃灼华?”那个所谓的协定,白茉舞是听狼夜说过的,只是此时听来,却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将她仅剩的那点儿希冀也刺成了粉碎。脸色愈白,她还是瞬也不瞬,死死盯着秦大的背脊,“所以……即便是我,你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那只被她反手扣在腕上,印上挽花链上徽记的白面馒头,他就不能当作没看见么?
“你以为能够称霸妖界的狼族之主,会是一个任你愚弄的傻瓜么?”口气平平淡淡,秦大还是没有回头,语调平静地陈述着。
“什么意思?”心头一突,白茉舞讷讷追问,也许理智的一面,她早就清楚她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狼夜的狠,狼夜的心计,狼夜的不择手段,狼夜的深不可测,都远在她可以对抗的范围之内,但她,不愿去放弃,总是想要存着哪怕一丁点儿的侥幸。可是今天,毫无预警地被人揭开这个有些难堪的遮掩,让她的心上的血液,蓦地因寒凉,而迅速地冷冻成冰。
“如果你能听进去这么一句忠告,那么你记着,无论是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千万不要小看了狼夜。”秦大略略偏头,语调严肃,又是让白茉舞的脸色又沉上了两分,她又岂会不明白,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向狼夜认输,即便是脸色苍白无血色,白茉舞还是死握着拳头,死咬着牙关,想抵抗心头越来越浓的寒意。清浅到如风般的叹息飘忽掠过耳畔,很快融入风雪之中,恍如无物,“倘若你真的知道荆棘海的所在的话,不妨帮帮他。”
“为什么?”蓦然抬头惊问,白茉舞的眼神里全是惊愕,全是震慑,全是无法理解,全是不敢置信,不相信方才那句话是出自她最敬爱的大师兄之口,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世事变迁,白云苍狗,就算是眼前的人真的是跟从前的秦舒寒拥有着同一副躯壳,也许,也终究不再是她的大师兄。
“不为什么!受制于人,你身不由己。还有……他的不择手段,我能理解,毕竟……这关系着,对他很重要的人!”话落,秦大不再赘言,举步而走。
这一回,白茉舞没再出声唤住他,只是一直绷紧的手臂蓦地在顷刻间失了力气,一松,手里已经被抓捏得变形的白面馒头便是从掌间滑落,跌在地上,滚了一圈儿,便很快被渐渐下大的雪,所湮没……
不过走了几步,便看见了站在一排树干之后,显然已经在那里,听着他们谈话许久的狼夜,秦大却是没有丝毫的讶异,不卑不亢,甚至腰杆未有稍弯,只是提剑朝着狼夜轻一拱手,算是招呼,没有任何的称呼,这便是他们二十年来,始终如一的相处模式。
狼夜淡淡颔首,抬眼望向那道静立在雪中江边,在风里僵凝着的素色身影,墨绿的眸子暗眯,眼里掠过一道流光,他却是别具深意地笑了,笑意中散发出点点冷厉的意味,还渗透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杀气,“秦大,本座……似乎当真是小看了你呢!”
“又岂敢跟阁下的算无遗策相较?秦某自会竭力促成荆棘海之事,只是,还愿……”略一踌躇,秦大握剑的手狠狠一个用劲,指节泛白,他一咬牙,将之后那两个字,有些艰涩地唤出,“……狼主能应允一事。”略略收敛了方才不经意间显露的几许名门的傲气,秦大第一次,唤了狼夜……狼主,却是矮下了姿态,有事相求。
“哈哈哈……”狼夜却是低笑出声,半晌之后,笑声方歇,望向秦大的眼神却是更深幽了两分,“秦大啊秦大,你即便是抛去了郇山首徒的身份,也曲折不了你那自诩出身名门的高傲,即便是二十年前,你带着桃灼华来到本座桃雾潭,也是跟本座利益交换,从未说上半个求字,今日……当真是让本座吃了好大一惊呢!”
秦大在狼夜跟前抱剑垂首,只是默默承 受'TXT小说下载'着狼夜投注在他身上,那锐利如刀,冰冷如剑的目光,不置一词。
狼夜敛去笑意,轻轻一哼,眸色深不可测,“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会不会太贪心了?”
“秦某并非强求。荆棘海所在,狼主几百年求而不得,如今倘若得偿夙愿,又何须再为难一个女子?她……她不过只是……只是一个比普通人稍稍特殊的弱女子而已……”秦大又往下俯了几寸,音调里略带了几分仓促。
“她?弱女子?你弄错了吧,即便是周身功力被禁制,她也绝对跟弱女子三个字,扯不上边!”狼夜轻扯了扯唇,墨绿的眼瞳深处,不期然掠过一道灿莹的流光,那个凭着聪慧和口齿伶俐,居然能几番让他落于下风的白茉舞,会是弱女子?只是,那流光,终究是稍纵即逝,下一瞬,狼夜的墨瞳又整个幽冷下来,也许,比方才,更冷,“更何况……你算漏了一样,她不只是比普通人稍稍特殊一点。她是郇山剑派弟子,一个以灭妖为己任,也绝对有灭妖之能的郇山剑派弟子,你似乎忘了……本座,正是妖界之首,万妖之王!你说说,本座能留她不留?”
“可是她毕竟……”匆匆抬起头来,秦大的冷静有了一瞬间的撕裂,早就知道狼夜的冷酷,也知道,这一请求,难以得成,可是,就是因为明了狼夜的冷酷和残忍,所以,这一个承诺,他一定要。
“毕竟什么?”狼夜冷笑着打断他,毫无温度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毕竟她若为本座带路,去往荆棘海,便是对本座有恩,是么?少跟本座说什么倘若不留她,便是恩将仇报的话。桃雾潭中二十载,你对本座的这点儿了解应该还是有的。再无用处的人,本座都是如何处置的?”幽冷的话语中全是狠戾,眼见着秦大的脸色整个寒白,狼夜却是极其寒冷的笑了,“不过……倘若是本座觉得有些意思的人,本座还舍不得那么快杀。也许……你该提醒你的宝贝师妹,倘若她想活得久一点儿的话,最好,不要让本座那么快将她给摸透了。”话落,狼夜扯开唇,转身而去。
秦大维持着半弓腰的姿势,愣愣立在原处,越下越大的雪很快沾染上他的眉梢,发际,落满肩,他却是浑然未觉。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直立起有些僵硬的肩,转过身,望向方才跟白茉舞所站的江边。大雪弥漫,眼界都是迷茫的雪白,那抹素淡的纤细,柔和的绿,终究是已然消失……
“小师叔,小师叔——”客栈门外,马儿行装都已经备妥,可惜,他们已经去习惯去听从命令的那人却是双手背负身后,立在极致的风口,目光凝注着远处茫茫雪原中,不知名的一处,已是神游太虚。连着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年轻道士装扮的莫晨洲眉峰一蹙,索性走至赫连阙身侧,一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一边扬高了嗓音再唤,“小师叔——”
赫连阙蓦地抽回了思绪,只是眨了眨眼,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低声反问,“什么事?”
小师叔这几天真的是有些不对劲,总是动不动就走了神,谁叫都不理,就像是一具失了神魂的躯壳。清了清喉咙,莫晨洲掩去眸底的隐忧,只是低道,“都准备好了,是不是该上路了?”
“嗯。”赫连阙只是轻轻点头,一张略显黝黑的面上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年少的神采飞扬和意气风发,都如被冰覆,不复存在了。牵过马儿,伸手挠了挠马脖子,赫连阙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又是忽地短暂一滞。别过视线,他若无其事地轻道,“上路吧!”只是方才那短短一瞬的失常,瞒不过他身后那几名都是难掩忧心的师侄,瞒不过程宪舯带着恶意的窥视,也……瞒不过他自己。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一人一马,以着急切中带着仓皇的速度在他们正要上马之时,飞速朝他们奔来。地上残雪不断飞溅,碎琼乱玉,迷人眼。那马冲得很快,转瞬间就已是近在咫尺,却还是没有半分减缓速度的趋势,赫连阙一蹙眉,弯腰一个俯冲,手一扬,扯住了缰绳,那马儿扬蹄嘶鸣,却终究是将那马儿停了下来。马上骑士急切地从马背之上滑下,却是不由分说便在赫连阙跟前,跪了下来,嗓音微颤中带着几许踌躇,“小师叔——”
闻声回头,赫连阙的脸色却是在瞬时惊变,“靖尧?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一身郇山的道服,只是束冠的发箍已经有些歪斜,发丝凌乱,有些狼狈,低垂的脸上有些仓皇和忧急,不是梁靖尧还会是谁?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现在不是应该……“是不是回澜出了什么事?”促声而问,赫连阙的脸色一变再变,扯住缰绳的手蓦地紧抓,那马儿吃疼地再次扬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