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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凤栖朱明-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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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虎嗅蔷薇。”朱允炆身子一震,口中已是念念有词,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妻子。婉儿继续说道:“皇上已近古稀之年,我曾听过一种说法,到了这个岁数的老人,大多性情会愈发乖戾暴躁,如若儿孙孝顺,贴心照顾,或许会有所改善。”
  说到这里,婉儿心底对洪武帝竟是生起股莫名的怜悯,她叹道:“在皇上那个位置,天下之人对其不是畏惧躲避,便是奉承迎合,哪里有真心待他之人。就连你们这些儿孙,大多亦是如此。”婉儿又看了看允炆道:“你能否先放下你的身份,放下政事,放下那些官员,只是纯粹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孙子,真心去照顾他,孝顺他?”
  朱允炆眼睛微亮,乍听此等说法,甚感新鲜,只觉这番说法虽是吻合儒家孝道,却似乎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差别。他沉吟片刻道:“孔子所说以德去刑,倒是与你所说有相通之处,这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自入冬天气转寒以来,洪武帝就将乾清宫东殿的暖阁当作了办公之所。批阅完今日的最后一本奏折,他放下毛笔,微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洪武帝只觉双腿有些发麻,他轻轻捏了捏腿,唇角露出丝自嘲,喃喃自语道:“岁月不饶人,真是老了。”
  洪武帝站起身来,却未料所坐时间过长,竟是踉跄了一下,身旁伺候的赵明眼疾手快,飞快的扶住了他。他身子站稳后,却是侧头看向赵明,神色虽是平静,眼中却是带了丝期冀之色。赵明脸上闪过丝笑意,恭谨回道:“皇上,皇太孙和太孙妃两位殿下酉时未到就过来请安了,见皇上今日事多,不敢打搅,放下东西就告退了。”
  赵明边说边招手,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手上俱是捧着东西。赵明扶着洪武帝坐下,亲自将龙案上的奏折纸笺收拾好,将小太监托盘中的膳食摆好,又将温热的药粥端了上来。自太医为洪武帝定了药膳的食谱后,太孙妃每日亲手下厨熬制药粥,已近两月,竟是无一日中断。
  赵明又将太监手上的一沓纸笺奉至他的面前,这是皇太孙为其抄写的金刚经》经文。洪武帝早年有出家为僧的经历,素来好佛,所有的经书中又最喜金刚经》。朱允炆每日抄写此经为皇祖父祈福,时常抄至深夜,已是坚持了一个多月。洪武帝翻开那金刚经》,只见那经书书面工整,笔法稳健,竟是一丝不苟。他唇角微弯,刚毅的面容竟是变得柔和起来。
  赵明抬眼偷偷瞥了瞥洪武帝,只见其面色愉悦,连忙趁热打铁,从太监手上接过一双貂绒护膝,只见那护膝没有太多花样,简朴平实,却又做工精细。赵明捧到他面前,笑道:“皇上,太孙妃前日听太孙说乾清宫大殿湿冷,担心宫中制的护膝不够保暖,怕您腿脚受寒,就赶制了这貂绒护膝。”
  洪武帝眼神愈发柔和,点了点头,赵明连忙上前替他套上,却是笑道:“听说太孙妃自入了冬,就没停过手上的活儿,除了皇上您,听说马侍郎和夫人身上的许多物事也是太孙妃亲手缝制的。”洪武帝一听已是笑了:“他们夫妇,倒是有福之人。太孙妃仁孝,也是他们教养的好。”
  赵明眼珠一转,凑趣道:“奴才倒是觉得,要说起教养来,还是得归功于皇后娘娘,太孙妃可是打小就跟着皇后娘娘。”洪武帝愣了愣,忆起自己尚是微末手机之辈时,身上一针一线全是妻子亲手缝制。直到大明开国后,妻子已贵为皇后,却仍不改这个习惯,自己的贴身衣物仍是不肯假人之手。
  洪武帝沉默半饷,眼中已是有些潮意,他带着丝颤音道:“你说的对,是皇后教得好。马氏女,贤德、仁慈、良善,俭朴,为人本分,她堪配太孙,将来由她母仪天下,朕很放心,皇后在天之灵也能放心。”洪武帝想了想吩咐道:“赵明,你亲自去给王宁说,撤回马府的锦衣卫。”
  到了洪武廿七年春,有些心细的人却是发现了东宫的些许不同,皇太孙夫妇晨参暮省愈发殷勤,竟是风雨无阻,霜雪不论。在朝堂政事、官员任免处罚上,皇太孙虽会委婉的提出自己的建议,却是再也没有与洪武帝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洪武帝性情仍是阴晴不定,却较前些日子好了不少,渐渐的也不再轻易的对官员喊打喊杀,朝中紧绷数月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不知从何时起,皇太孙夫妇的仁孝之名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就连民间百姓也有所耳闻。皇帝与储君这一对祖孙的关系愈发融洽,前些日子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从未发生过。
  马全颇识时务,过了段韬光养晦的日子,府中兵部两点一线,不但与皇太孙,蓝云,杨时等人从不私自往来,就连往日奔走频繁的门生故交也几乎都断了联系,在朝上恍若隐形之人。直到洪武帝撤去暗中监视马府的锦衣卫,他方才长松了口气,却仍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
  这日,马全回到马府,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却见宋氏亲自领了个客人,竟是直接进了后宅。妻子向来礼数周全,这番行径却是让马全极为诧异。他看了看那人,只见其身穿短褐,裤子挽起来纳入绑腿,头上包着头巾,竟是府中奴仆打扮。马全再细细看了看那人的脸,却是吓了大跳。
  “子澄兄,你……你……怎会这副模样?”马全目瞪口呆,怔怔的看着黄子澄,满脸不可置信。黄子澄与马全虽是同科同年,颇有些惺惺相惜,两人性子却是完全不同。黄子澄身上的儒生气十足,最为讲究礼仪规则,莫说让他扮成这样的奴仆,就是穿上寻常的庶人服装,他也会引以为奇耻大辱。
  黄子澄却顾不上理会马全的瞠目结舌,竟是上前一把拉住他就向内室走去,头也不回对宋氏道:“失礼了,嫂子,借你们内室一用,帮我们把把风。”宋氏半天方才合上嘴,反应过来后,已是淡定的坐在堂上,亲自替他们看门。
  黄子澄刚进内室,竟是单膝跪地,向马全道:“进周兄,子澄近日来辗转反思,也不成眠,已是豁然顿悟,自感一时糊涂,竟铸成大错,几乎成了大明的罪人。”马全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眼神微闪,大致已猜到了他的来意。
  黄子澄虽有些迂却并不蠢,他见马全并未接话,知道他心中有数,却是更加羞愧:“进周兄,子澄误听小人之言,对你心生芥蒂不说,竟让太孙殿下也对你心存误会。故此才使王宁这等小人有可乘之机,祸害朝中忠良。”
  马进周心中一跳,挑了挑眉,“毛骧之事是太孙殿下的意思?”黄子澄连连摆手道:“不,这绝不是殿下指使的,殿下也只是……只是旁观纵容而已。”马全心中已是了然,他定定的看了看黄子澄,冷笑道:“毛大人素来和杨言期交好,你们可是担心最后这指挥使的位置便宜了杨时?”
  见黄子澄满面羞愧,已是默认,马全心中暗暗摇头,太孙虽天资聪颖,却是太过稚嫩;黄子澄一介书生,经论八股尚还可以,却不擅长谋略;而蒋瓛心又不正,难怪步步都被别人算计了进去。马全沉吟片刻,问道:“子澄,你所说的小人我倒要猜上一猜。那人可是王仪?”
  黄子澄大惊,他猛然抬头看向马全,“这……这……”。马全叹道:“子澄,你可知王子闲为何会被挤出詹事府吗?”他将自己与王仪多年来的瓜葛和王仪这些年的作为全盘托出,“就连太子薨逝他也脱不了干系。若非他为人谨慎,竟是抓不到丝毫把柄,我们定然不会仅仅只将他赶出詹事府。”
  黄子澄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又是羞愧又是忿恨,恨王仪已是恨得咬牙切齿。马全素来了解黄子澄,虽有些迂腐,却是中正仁义,他叹了口气道:“燕王将王宁插在锦衣卫这位置上,定然还有下一步计划,我们不得不防,却又无从可防。我倒是已经有了个主意。

  生辰宴翁婿失和

  这年的四月初五是马全三十五岁生辰之庆,洪武帝或许是心感太孙妃仁孝,特地下旨令皇太孙夫妇于当日亲往马府为马进周庆贺生辰。这番旨意一下,却是让向来低调行事的马进周进退两难,不得不在那日设宴广邀宾客。
  宋氏拟出宾客名单,已是倍感头疼,来客从皇亲贵胄到勋贵诰命,从诸官同僚到远近亲友竟是有浩浩荡荡上百号人。马府并不敞阔,官客与堂客还得分开,她不得不在府中收拾出几处大地方设筵,一时之间,忙得是晕头转向,直到永嘉公主自告奋勇帮了把手,方才稍稍缓了口气。
  自三月中旬以来,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洪武帝的寿礼通过礼部送至马府,而皇太孙夫妇则是遣了春和殿的大太监送至马府。余者自皇亲王公驸马公主公侯伯爵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有所来往者,莫不差人持了名帖送礼来。马府门前从早到晚访客不断,让人不得不暗叹马家之如日中天。
  四月初五这日,马府中悬灯结彩,笙箫丝竹之音穿街越巷,庭前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宾客们陆续而至,马维璋与永嘉公主,皆是按品冠服正妆至门口相迎。客人入马府后,马全与宋氏与男女客分别厮见,再请入府内正屋,茶毕更衣,方出至前后院依序入席,只等皇太孙夫妇的到来。
  朱允炆眼神挪也不挪的看着身穿冠服,庄重而不失俏丽的妻子,心底竟是微微有丝钝痛。他面容无波,眼神微闪,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突然长叹了口气,竟是当着宫人太监们的面走上前去,将婉儿紧紧揽入了怀中。
  张嬷嬷环顾四周,虽是无人敢明目张胆打望,却实在不合礼数,她眉头紧蹙,清咳了两声。朱允炆这才发现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婉儿。他长吸了口气,恋恋不舍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大步朝外走去。婉儿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他的背影,快步赶上并肩向春和殿外的步辇走去。
  狎昵之后的冷淡,这在最近已不是一次两次,而朱允炆在床上更是反常,每晚先要将她折腾数次,折腾完后又独自坐在床边发呆。婉儿跟在允炆身旁,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冷凝肃然,线条硬朗的几近僵硬,与方才的热情判若两人。她脚步微顿,即将见到父母的喜悦瞬间褪去,心头却是涌上隐隐的不安。
  宽大的步辇上,两人并肩而坐,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这样的寂静令人压抑。婉儿突然有些烦躁,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近日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可是因为朝中政事不顺?”
  朱允炆微愣,眼神却是躲了开去,唇角挤出个笑容,有些勉强:“确实不太顺,近日朝中官员变动有些大,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在敷衍自己,婉儿脸色微变,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外面,不再多问。
  两人一左一右透过帘子向步辇外看去,似是赌气般,整个途中没再说过一句话。夫妻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间车驾已是到了马府。婉儿侧头看了眼允炆,只见他仍是那般面色冷凝,也不跟他打招呼,起身掀帘走了出去。朱允炆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直到秦全儿在车外唤他,方才跟了出去。
  马全与宋氏早已候在门口,向两人行礼后,分别迎至官客与堂客的席中,一路上两人就没再说过话,就连眼神也无交流,直到分开时两人也只是淡淡颌首示意。宋氏从来只见过两人如胶似漆,何曾见过这般生疏之时,她心中一沉,轻轻拉住女儿的手,低声问道:“你俩可是吵架了?”
  婉儿顿了顿,有些茫然的看向母亲,摇了摇头,却是低语道:“要真能吵起来也是好的。”宋氏却是没听见她的低语,见两人没吵架,略微松了口气。母女俩走了片刻,已是近宴席处,婉儿打起精神,脸上丝露出客套的微笑,准备应付席间的客人。
  今日的堂客不是与东宫亲近的公主郡主,公侯夫人,就是与马全相熟的官员诰命,虽是人多,却是比宫中宴席轻省不少。婉儿看着大多是相熟的面孔,心中烦闷的情绪稍稍缓和。席上堂客纷纷上前向太孙妃行礼,婉儿脑中逐个对应着众人的身份,口中说着应景儿的客套话。
  过了一盏茶功夫,行完礼见完客,宴席正式开始。婉儿见席上少了几个熟面孔,有些诧异的问宋氏道:“母亲,为何不见凉国公蓝家的几位夫人?世子夫人和叶夫人都没来吗?”宋氏的笑容立时凝固在脸上,过了半饷才有些不自在的笑道:“咱家是下了帖子,他们或许是有事儿来不了。”
  蓝马两家向来亲近,以父亲与蓝云叔父的关系,何至如此,竟是连生辰宴也不参加?婉儿满心狐疑,还想再问,宋氏已是转过头去,与旁边的客人寒暄起来,显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到底是出了何事?这些人一个个举止都这般蹊跷。婉儿皱了皱眉,侧头对张嬷嬷吩咐了几句,张嬷嬷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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