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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府衙有恶女-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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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一个女子若在夫君心中被认定为恶妇,这辈子只怕不得翻身了。

    蒲谨惜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单柔的身子却拔得挺直,再无一丝愧色。

    她的丈夫端言看着愈加愤怒,上前狠狠的一掌抽在她脸上,登时苍白的面孔肿了半边,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怒叱道:“你这心如蛇蝎的贱人!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把你娶进门。没想到你外表柔弱内心狠毒,连个身边人都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人!把凝玉的孩子弄掉了还想嫁祸给流云,若不是在你房中的丫头连翘招了是你主使,几乎被你这贱人骗过!”

    本来在一旁的娇弱女子上前拉住端言,梨花带雨说道:“二少爷,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奴婢不好,没能保住孩子,让你失望了。”

    他急忙用揽住她的纤腰,关切地说:“凝玉,不关你事。这毒妇有心害你,你怎能防得住!”

    计谋很老套……无奈的是,她丈夫坚信不疑!

    听说掉下来是个已成形的男胎,这是端言的第一个孩子,想必他已恨自己入骨了吧?

    谨惜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亲密的画面,可心却如刀绞般钝疼起来。

    端言就是喜欢这种温柔似水又惹人怜爱的女子……当初,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桃庵偶遇,端言看到她被陈家人欺辱,心生怜悯,出手解围,铸成今日姻缘。端言是那样坚决的要娶她,否则端家这样的名门旺族又怎会容端言娶她这个出身寒门的穷官之女?

    从何时端言对她越来越冷淡?似乎是父亲坏了官病死之后……父亲是死在大狱中的,有这样的岳丈让他失尽颜面,再加上她一直未能给他开枝散叶,就更不被婆婆待见了。

    她只能在丈夫面前更加柔顺恭谨,伺候婆婆愈加不敢懈怠。可婆婆的冷嘲热讽和丈夫的冷若冰霜还怎么能让她在府中抬得起头?

    连下人都敢在她面前大声讲话,何况婆婆还一口气给端言抬了两个姨娘,具是柔弱纤美的女子,欲夺其宠不言自明。美其名曰让端言攻书,不让他进自己房,可却把两个姨娘放在外书房伺候着,竟然让小妾在她这个正妻前面怀上了!

    如此宠妾灭妻的作践难道是想要她自己提出合离?

    的确,她不在“七出”之列,端家没办法休她,更要顾及脸面,所以只有逼她合离。

    可是她父母已亡,陈府那边打死她都不会再回去……天地之大竟无她一处容身之地!

    “贱人,你还敢不认么?”就在她失神之际,脸上早已又挨了一掌。她被打得倒在地,身子重重撞在石地上。

    终究还是不甘心如此受屈,她忍疼支起身子,一双眼睛盯盯地看着端言道:“连翘是我的丫头,难道她就不会被人收买栽赃我?如果夫君不为我作主,我只有一死以明清白!”

    她如此说是因为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端言念在当初的情意不要致她于死地,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的保护才能让她活命!

    “你是在威胁我?”端言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厉。

    谨惜抓住他的衣摆急切的说:“我只是想让夫君彻查清楚,不要冤枉了我!”

    端言脸色阴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咬牙道:“还敢狡辩!这张个堕胎药方不是你亲手所写吗?”

    谨惜身体一颤,不禁呆住了。她才醒悟:原来凝玉只是枚棋子,她出身低微是不识字的,更仿不到自己的笔迹,真正背后的主使是婆婆!

    只有婆婆才有能力找到能仿她字迹的高手!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仿别人的字,没想到婆婆用她最擅长的还击她!看来端家久已打定主意要休了她……并且是一箭双雕,婆婆也不想要凝玉这种身份低贱的女人为端言生孩子。

    婆婆最近与吏部考功司欧阳家走得很近……她忽然想到欧阳家还有三四个待字闺中的妙龄嫡女。如果娶了欧阳家的女儿,定能帮端言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吧?而像她这种罪官之女除了给端言摸黑还能帮到他什么?

    看到她发呆,端言只当她无可辩解,心中那团怒火愈炽。

    双手抓着她的肩把她拎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这个曾经倾心的柔美女子,一字一顿对她说道:“貌若姣花,心似蛇蝎。时至今日我方相信,桃庵邂逅实为孽缘。若时光能重回,我只愿此生都不曾认得你!”

    端言只觉得双手捏着的瘦弱双肩颤抖得很厉害,却只见谨惜蓦地抬起头,眸若朗星烁烁生辉,唇畔含着一缕浅笑。那笑容如此明媚,竟然让人失了魂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端言,若时光能重回,我也不愿认得你。因为你只是可怜我被人欺辱,从不曾真正爱过我,也不曾试着相信我!也罢,凭你端家是休是离!”

    她挣脱了端言的桎梏,笑得愈加灿烂:“佛经上云人有三世,若真有来生,我倒要做个恶人。因为欺负人总比被人欺负好!”

    端言看着谨惜如此异样,心中涌起几分不祥,皱眉问道:“蒲谨惜,你想怎样?”

    “既然我是恶妇,自然要做此生最后一件恶事!”言毕一头撞在厅柱上,素白绫袄顿时染上片片猩红,揉碎一地桃花……

    若她死了,狗急跳墙的陈家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向端家发难,告端家为妾氏逼凌正妻至死。因为陈家正恨端家夺了盐引,若因逼死妻子而打官司,端言的名誉必然蒙尘,看那欧阳家还敢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想到这里,谨惜的嘴角不由扬起弧度诡异的微笑。

    耳边端言的呼唤声越来越远,无际的黑暗渐渐吞噬了一切……

正文 1破茧

    雨下了一夜,初春的晨曦泠风微寒。

    涓细的雨水顺着卷棚歇山的沟壑汇集成一帘珠幕遮挡住外面的世界。

    陈府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风雨声掩盖了更漏的滴答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丫环映雪披着茄花色素面湖绸夹袄守在黑漆螺钿拔步床边。

    这张拔步床造得十分华丽精美,栏杆阁扇上镶嵌着蚌壳拼成的祥云福禄八宝,只是上面挂的大红销金鸳帐早已换成半新不旧的石青色帐子。

    它是这个朴素房间唯一的奢华物件——还是当年姑奶奶陪嫁的东西!

    映雪望着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女孩,只见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要醒来,忙呼唤道:“表小姐……”

    蒲谨惜只觉头部疼得厉害,原本迷迷糊糊却被这一声“表小姐”给吓了一跳!

    许多年未曾听人呼唤她“表小姐”了,这个称呼每叫一次就让她刺心一次。因为她所使唤的下人都是陈府的,并没有一个自己的丫头……

    蒲谨惜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映雪!她不是早就……

    “映雪姐姐?”蒲谨惜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连小衣都浸透了。

    映雪嗔道:“我的表小姐,虽然是姑奶奶烧周年,你也哭得忒过了,竟然哭晕过去,亏我在旁扶了一把还把头磕破了,害我被大太太数落了好一顿!”

    蒲谨惜吃惊的看着她,用手摸着额头上的包布。她简直不敢相信:映雪所说的姑奶奶就是她母亲,她母亲陈韵寒是陈老太爷的嫡长女,所以陈府是她的外家!

    映雪说她母亲才烧周年,那时她才十三岁,难道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蒲谨惜不禁抬头观察四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张拔步床依然还是旧时模样,她禁不住伸出手抚摸着那漆黑光滑的木雕花……

    “表小姐,你又哭了……看哭坏了眼睛明儿怎么绣花!”映雪从小袖中抽出一方丝帕给她擦眼泪,谨惜才知道自己早已热泪盈眶。

    “映雪姐姐,我发誓,从今儿起再不哭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蒲谨惜!她要好好珍惜上天给的机会,绝不会让他人随意践踏!

    映雪拧着眉毛哼道:“算了吧,表小姐要戒哭倒好比我们沂少爷戒赌一般!沂少爷赌咒发愿忍了三个月,如今怎样?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阖府只瞒着大老爷和老姨太太两个罢了!表小姐哪日不哭一鼻子?还戒哭!”

    唉,这丫头还是这般强悍,说话噎人……

    谨惜伏在枕上淡淡地说:“映雪姐姐,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把一生的泪珠子都埋在那颗石榴花下了。所以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好,这梦做的吉利!表小姐没事比什么都强,省得我被大太太骂得耳朵生疔,再睡一会吧,这还没四更天呢……”映雪似笑非笑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蒲谨惜闭上眼睛,却不敢再睡,生怕这是个梦,再醒时又是痛彻心扉……

    下了一夜的雨,清晨却忽得停住了,连空气都格外新鲜。

    几缕阳光从喜登梅梢的槛花窗棂透了进来,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优美的图画,外面还隐隐能听到鸟儿欢快的叫声。

    听到映雪从外间走进来的声音谨惜才翻身起来,只见她穿着八成新的松花色潞绸对襟短袄,前襟和袖口都绘着五彩蝴蝶,下面系着苹婆绿堆纱裙,一身鹅黄柳绿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这身衣服倒是你穿上好看……”谨惜不禁感叹。

    “还是姑奶奶赏的呢,穿着它就想起姑奶奶,说起来姑奶奶倒是好性格儿,从没对我们下人苛责打骂。”

    映雪本来还是陈府的丫环,自然不能给母亲服丧,穿着母亲赏的衣服,也算是一种记念吧!

    记得母亲曾说过,映雪是外地逃难来的乞食妇人卖给陈府的。虽然模样清秀,可长大了性格却像头倔驴一样不会顺从主子,所以经常被大太太责打,母亲见她可怜把她要到身边。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映雪的好,嘴硬心软,若认定一个人,性命也在所不惜,就像前世为她……

    映雪看到谨惜神色黯然,还以为她想起了母亲,忙转移话题:“表小姐快起床吧,今儿好点了,出去给姑老爷问个安,也叫姑老爷放心。”

    提起父亲谨惜的心猛地一紧,就是这一年,父亲选官接了红谕上任而去,一去六年不得见面,当再接到消息之时,却是父亲治署懈怠,火烧廨库被判罪入刑,死在狱中的噩耗!

    她知道父亲一生谨慎,在任之时官声清著,怎么升了官反而治署不善,火烧了廨库?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不得而知,不过这一切都是陈家造成的!想起这些,不由得谨惜更恨陈家……

    映雪给她梳理长发,把包裹伤口的布撤下,发现额头上的伤已结了痂,就不让映雪再给她包扎。

    镜中的她一脸稚嫩,不过眸子中再也不现那份怯懦迷茫,有的只是淡定从容。

    妆奁内只有稀疏的几件不值钱的花翠,她冷冷一笑,只把母亲留给她的那只通体碧绿的竹节玉簪插在头上,一身缟素,盈盈来到前院的书斋之内。

    这是个清冷的院落,阶生绿苔,修竹猗猗。

    谨惜提起裙子轻轻迈步上阶,看到竹帘内一袭青衫的单孑身影坐在书桌前,禁不住心中怆然……

    她的父亲蒲啸原出身寒微,从小不幸没了父亲,靠母亲织布养家供他读书。

    因为生活清苦,他比别人更加珍惜读书的机会,倍加努力,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

    而谨惜的母亲陈韵寒身为陈氏嫡长女之所以会“下嫁”蒲啸原,完全是因为当年陈老太爷看中了他少年登科,仪容丰伟。再加庶母杨氏极力称赞,才不顾出身,加以青目择为东床。

    其实在陈府,人人都明白,陈韵寒虽是陈老太爷的嫡长女,可陈太夫人过世早,家里倒有五六个姨娘。

    没有母亲的庇佑,她这个嫡长女在陈府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怕还不如得宠小妾的庶女有体面。

    陈家原是旧族自然瞧不起寒门出身的蒲啸原,平日用度都是陈家供给,日子一久再加上陈老太爷去世,态度就越来越轻慢了。

    蒲啸原是个有主见的人,原本想会试夺魁,搏个鼎甲出身,以展平生之志。无奈久试不中,再加上妻子去世,他不想依赖陈家,便毅然参加选官。

    明明知道举人出身一旦当了知县,就如同被判了终身流放,不可能升为大官。

    本朝以来公卿重臣没有一个是从州县官起家的。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不日即将起身入京掣签备选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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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官场

    蒲谨惜怔怔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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