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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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窗大开着,她倚在窗口,探头看向蓝天。
有不知名的鸟发出尖利的鸣叫声,从青空上飞过。
地上的稀疏的植被因为强烈的光照,而显得恹恹的,如她一样。
谢姝宁看看自己细弱伶仃的手腕,苦恼地皱起了眉。
“天机营……”她喃喃念着这三个字,脑海里浮现出那张面具,还有那柄剑。
剑尖的寒光,多次在她的噩梦里盘旋不去。苍白的少女,在日光下的肤色几乎呈现出半透明,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可她的手却紧紧握成了一个拳,“有朝一日,若叫我再遇此人,誓不甘休!”
话音幽幽的,被风吹出了窗外。
天空上的怪鸟桀桀叫着。
而远在地宫的黑衣少年,却重重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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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传闻
斗转星移,只用了数月光景,天机营在漠北的名声便远超其多年来在中原的名号。
曾几何时,天机营以低调处世,而今却是恨不得高调再高调,好叫世人皆知。而今,西域三十六国俨然已传遍天机营三字,其门下黑衣面具的杀手,亦名扬这片苍茫的沙海。
金银财宝从雇主的手中流出,经由风师父,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运入天机营。
然而,这些财富,并没有温暖到任何人。
掩在黄沙下的地宫,依旧是阴冷的。
哪怕头顶上就是被烈日晒得滋滋作响的沙漠,里头却冒着森森的寒气。
黑衣的少年揉揉鼻子,微微皱起了眉。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清秀爽俊。睫毛秀长浓密,在低头的瞬间,如同小扇子,悄然交错,可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怯弱的脂粉气。
初次踏入天机营时,他才七岁,漂亮得像是汝窑的瓷器,精致却易碎。
可谁也没有想到,短短几年,年纪最小的他却成了在场的十一人里头,武学造诣最高的那一个。自然,因为年幼,力量上的缺失难以弥补,但他在这上头的勤奋跟天赋,都足够叫人惊讶不已。
然而燕淮之所以这般拼命,为的只是不愿叫父亲失望。
他始终在想,若他学成,父亲大抵就该笑着来接他归家了。
可父亲,却一直没有出现。
而他的咬牙努力,也就成了习惯。
“十一,该出发了!”
听到声响,他抬眼朝前方望去,纪洌б盐兆琶婢撸按ⅰ�
“嗯。”燕淮迅速将剩余的另一只袖口扎紧。应声展颜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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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他们都是几人一组共同出发。这次却因为任务繁多,人手不够。只得他跟燕淮二人同行。这便罢了,最终还得靠年纪最小的燕淮想法子接近目标,也因此,他最险。
燕淮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便也老实收敛了笑意,肃容点了头。
两人这才抓紧时间,迎着烈阳走出了地宫。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竟得手的十分容易。
燕淮的手法,灵活多变,其人狡诈如同沙漠里的大耳狐狸,叫人防不胜防。
“你……似乎越来越适应这样的日子了……”事成后。纪洌Р挥缮裆殴值馗锌司洹�
明明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可天机营的转变,他却比谁都适应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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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慈手软,乃是致命的事。
可燕淮却跟他们都不大像。
第一回出任务,他便独自杀出了重围。拖着重伤的身子赶来跟他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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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样的人,是兄弟是密友,若是敌人,岂不是要伤透脑筋?
等再过几年,到他羽翼愈丰,可就更加不容易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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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淮失笑,“先去换了衣裳!”
俩人对视一眼,就飞快地往一户民居而去。
等到再次出来,脸上面具已无,身上黑衣也换成了当地人惯常穿着的服饰,色彩鲜艳夺目。
谨慎起见,俩人还故意抹黑了脸,打扮得更像是本地人,少了几分中原人的气息。
好在俩人在漠北多年,胡语也能听得明白,略一伪装,倒无人识破。
俩人便往市集走去。
头顶上的太阳红彤彤一颗挂在那,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炉。
但此时,已临近秋日。
秋冬时节,来往的商旅最多,因而这会的市集其实已初步有了往日繁荣的景象。
俩人只看不买,悠闲地转悠起来。
逛市集,是探听消息最好的法子。
自上回诛杀了敦煌的老城主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进城。
时隔大半年,敦煌城里换了新的城主,他们也都听说过,但再具体的消息便不清楚了。传言这位城主,是定居敦煌的中原人,极具才干。可旁的,却什么也传不出去。
新城主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中人物,竟是谁也不明。
俩人便分别用流利的胡语同商贩交谈起来,闲话家常,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新城主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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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淮瞧见,并没有立即跟上去。
热风拂过面颊,他眼中略带上了几分严肃之色。
耳边清晰传来的西越语里,正在同张狂的语气谈论着西越京都的时事。
燕淮的眸光冷锐了些,佯作无意地掠过那几名交谈中的商旅。风尘仆仆的模样,即便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也难以抹去,可见这些人,是这一两日才进的敦煌。那么他们口中说的事,也就该是数月之前的了。
“肃方帝……”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呼,一时有些茫然起来。
他离开京都的时候虽然年幼,可父亲身为成国公,在皇帝跟前也得脸,他是见过多次圣容的。他明明记得,端坐在皇位上的人,称庆隆帝。
难道,帝位已经换了人?
他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如此一来,京都南城的人,恐怕都会受到了牵连。
成国公府,可还好?
但这样的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他咬着牙给压制了下去。
父亲多年来,音讯全无。成国公府还好不好,与他这个身处偏远塞外的弃儿有何干系?
他冷着脸,扭头便准备走人去寻纪洌А�
却不防那几人的话锋一转。竟真的说起了成国公府来!
他的脚步便下意识停滞不前。
其中一人道,“成国公病了那么久。终于是不济了。”
另一人便紧接着道:“可不是!听说世子爷也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呢,也不知是生还是死,看来这爵位最后还是得落到燕二公子手中!”
“怕是也只能如此了,世子爷多少年不见踪影,兴许早就连骨头渣渣都烂光了也说不准。”
一句又一句,燕淮听得僵住了身子。
几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忽然有道声音插了进去。“我说你们几个懂个屁!人成国公府的事,你们几个只能混混东城的家伙,能知道?就瞎咧咧吧!”
话音落,立即有人不服气地嚷嚷起来:“你他妈才放屁!老子兄弟天天给国公府里送菜。亲耳听府里的仆妇说的,还能有假?我瞧你这怂样,就知道你铁定一年半载没回去过了吧?这事京里可都传遍了,如今可是头一等的大消息!谁不知道,成国公至多也就是今年的事了!”
听到最后一句。燕淮只觉得眼皮一跳,心头微紧。
就在这时,纪洌Х盗嘶乩矗翥躲兜亓⒃谠兀挥赡珊薄W呓饲嵬扑话眩翱墒浅隽耸裁词拢俊�
“没事……”燕淮迟疑着,还是只吐出这么二字来。
天机营中,众人只以排名为称呼,故谁也不知对方真名实姓,也不知对方具体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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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种时候,他说没事,纪洌Р皇巧底樱趸嵯嘈牛�
“有什么事,连我也说不得?”纪洌в右苫笃鹄础�
燕淮看他一眼,见他眼神诚挚,像是最和善可靠不过的兄长,不禁有些踌躇起来。
千寻思,万忖度。
他差点便要脱口而出,我是京都燕家的儿子。
然而还未开口,他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过去。
尾音软糯的女声,说着的正是地道的胡语,可音色却叫他觉得十分耳熟。
他悄悄循声望了过去。
明媚的日光下,面色苍白的少女,带着纤弱的笑意,在同身旁身形高大的黑发少年说着话。
许是察觉到了异样的灼热视线,黑发少年蓦地转过头来,湛蓝色的眸子像是漾开了一汪湖水。
燕淮倏忽收回了视线。
擅于伪装的人,一旦重新镇定下来,可不会这样就被发现。
果然,四处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黑发少年嘟囔着胡语,又将头转了回去。
燕淮则压低了声音同纪洌У溃疤教绞裁戳耍俊�
说话间,他的目光却再次落到了不远处的少女身上。
分明说着不一样的语言,可声音,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没错。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
白日里看起来,她似乎更加瘦弱,也更加年幼。
燕淮心里莫名有些戚戚然起来,他竟然差点杀了个孩子,果真是不枉风师父断言他心狠手辣……
他屏息听着她口中的话,但风一吹,便只听到寥寥几个词——
养病,归家……
“并没有什么异样,民众知道的消息,也寥寥无几,只听说新城主似乎姓宋,有人称他为宋先生。”纪洌Р⒚挥蟹⑾炙囊熳矗卮鹌鹆宋侍狻�
燕淮听得却有些漫不经心,过了会才接话道:“既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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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筹备
自从风师父下了令,改了天机营的规矩后,许多事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出来的时辰,回去的时辰,皆有定数,并不是他们想来便来,想回便立即能回的。因这回的任务完成得顺利漂亮,所以他们才能有多余的时间乔装打扮,在敦煌城里游荡。
但为了安全起见,仍因早些回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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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免得叫他们发觉。”纪洌斓懔说阃罚急秆傲说胤交换卦镜囊挛铮舫袒氐毓ァ�
燕淮也跟在他后头,往集市外走去。可走动着,他的目光,仍故作不经意地落在另一边的少女身上。
她的注意力,却全落在了手边的那一抹红色上。
那是一只镯子,不知是何材料而雕琢,似玉又不似。
燕淮走过她身旁。
一只驼队忽然走进了集市,人群陡然拥挤起来,摩肩接踵。来不及避开,他已同她擦身而过。好在只是一瞬,她便被站在身边的黑发少年给护在了怀中。
燕淮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走出集市。
“阿蛮,该回去了。”
黑发少年的声音,叫他脚步微凝。
又是这个名字!
他记性不差,听了几回,早就想起自己对这名字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何处。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谢家八小姐,似乎乳名便是阿蛮。
幼年见过的人,他原本早该忘记了才是。可偏生这人,他记得。
——父亲有意为燕霖跟谢八小姐定下亲事。
乳娘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是笑着的。
因为谢八小姐的父亲,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
而他的未婚妻,则是英国公府的嫡小姐。
两厢比较,在乳娘看来,他已完胜。
可当时的他,根本听不明白这些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同英国公府的那门亲事。是生母大万氏还在人世时,便定下的。可这门亲事之于他,根本什么也不是。他甚至连英国公温家的小姐生得什么模样都从未见过。
燕淮面色微冷。
他若重归京都,是不是就要娶温家女为妻?
若她生得极丑,是不是也忤逆不得?
尚未束发的少年。此时此刻心里担忧着的。却只是自己的未婚妻,生得丑不丑……
他摇摇头,将杂念摒弃。快步跟上了纪洌А�
在他身后,被远远落下的集市,却依旧热闹着。
正俯身将镯子拾起的谢姝宁,什么也未察觉。
她将镯子置于眼前,将手高高扬起,日光下,这只镯子红得像是血,带着新鲜湿润的怪异色泽。
这样的红,她还是头一回见。
去年隆冬。当她被宋家养着的刀客抱着送回府时,身上的衣衫也被血泅开了大片,红得刺目。可她那会面上虽还能强强笑一笑,意识其实却已迷糊了。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又有多疼,她根本都游离在外。不知究竟。
然而在视线触碰到这只镯子的时候,她不禁觉得心尖微微一颤,仿若看到了自己衣衫上凝固的血渍。
养了大半年,她才终于被允了出门略走动走动。
等不到太阳落山,就必须回家去。决不能在外多逗留一刻。
这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