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箭战纪-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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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看,车上除了车夫外居然只有东关旅一人,连倪负羁、斗叔越和十三玄将也都随侍在车旁快步而行。
虎儿看见东关旅受到斗子玉部属这样的热切款待,一时之间也想不通个中缘由,抓着脑袋想了一会,回过头来,却看见熊侣目不转睛地抬头瞪视东关旅的那部大车,眼中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倪负羁和斗叔越率着一众人等穿过山路,回到郢都城中,在城门之前,魔族和十三玄将便已经脱队自行离去,只留下数百名楚兵,带着东关旅、虎儿和熊侣直接进入郢都城中。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了城中心,却直直地往斗子玉的府第前进。
那斗子玉的府第极为豪华宽广,除了巨宅之外,还有着几处极尽华美的庄园,虎儿伴着熊侣的小车走过一处宽敞的花园,想起年幼时曾经因为宰杀了一头花园中的珍禽,连累几个少年友伴死于非命。
想到此处,虎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东关旅一眼,当年他也是一同被斗子玉逮捕处死的同伴之一,只是当时东关旅却是被虎儿一时兴起,拖下水无辜受累,是以对这个豪园并没有任何印象。
此刻东关旅坐在大车之上,整个人表情却是十分茫然,虎儿想了想方才的情景,又想起熊侣刚刚的怨怒神情,心中隐隐然有了点不祥之感。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直开入斗子玉的豪园,走进内院,几个侍女快步出来,迎向的却是东关旅的大车,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
倒是熊侣的小车停在角落,却是冷清清地没有人过来理睬。
熊侣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四周,便跳下车来,几个楚兵这时才簇拥在他的身后,随着众人走进内院的大宅。
只见在大宅的正中央有个占地极大的厅堂,此时却已经坐了不少人,虎儿微感诧异地站在熊侣的身旁,看了看四周的脸孔,低声说道。
“有点奇怪,屈家大夫、史官、大司农、大司马,大家都来了。”
熊侣点点头。
“他们来了也好,至少可以知道斗子玉不会在这里动手,我们至少比较安全。”
两人低声相谈,还不时地抬头四下张望,看见此时到场的都是楚国朝堂上的元老重臣,要知道此时楚国国内虽然斗子玉的权势极大,但是他的势力范围却集中在青壮朝臣之中,只因这类的大臣较有野心,而且希望在依附斗子玉的动作中得到好处。
但是元老重臣们的想法便和这些青壮之臣大为不同,他们对于祖宗家法颇为重视,平素也较为同情世子熊侣,其中有几个人更是常和斗子玉有所冲突。
像是楚国最古老的贵族屈氏之家,便是最为反对斗子玉的世族,当日东关旅几个在星箭荒场见到,被斗子玉弄死的屈廷子西,便是屈家矢志效忠王室的忠臣。
按理说,若是斗子玉要聚集群臣商议大事,找的对象会是那些青壮之臣,但是此刻放眼看去,却大多是一些和斗子玉向来不甚相合的元老重臣。
虽然有些透着奇怪,但是熊侣和虎儿却是暗自欣喜,因为此刻两人身处在斗子玉的势力范围之中,身边却是这些对自己友善的元老重臣,毕竟是件令人较为放心之事。
那些元老之臣看见熊侣和虎儿陡然出现在斗子玉的豪宅之中,也不晓得为什么,却是人人神情古怪,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偶尔有几人望向熊侣,又看看一旁的东关旅,神情更是古里古怪。
早在走入厅堂之时,东关旅便被斗子玉的手下安排坐在前端的大位之上,按照楚国宗法来说,遇有重大的正式聚会,这样的大位都是让王族之人来坐的,如果是当今的大王楚穆王到场,便是请他坐上此位。
此时楚穆王当然不在当场,但是世子熊侣却是在的,只是斗子玉却不知道搞什么玄虚,居然没有让熊侣坐上这个大位,而是让大伙儿都不太认识的东关旅坐在这个象【炫|书|网】征楚国尊荣的位置之上。
东关旅此时刚回楚国,对于楚国国内的局势并不清楚,他胡里胡涂地在星箭荒场的山区被人簇拥来到这里,虽然坐着的是最豪华的大车,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茫然不知,即使是进了斗子玉的大宅,也不晓得这栋华丽豪奢的深宅巨院,原来便是他生平最恨的斗子玉居住之地。
放眼望去,整个聚会厅中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看过去每个脸孔却都极为陌生,算来算去也只有角落的虎儿和熊侣是他认识之人,至于倪负羁和那几个玄将,根本连进来此地都不够格,是以只能在外头等候。
仔细看看虎儿和熊侣,只见两人神色严肃森然,东关旅曾经对他们招手示意,只见虎儿的神情复杂,想要举手回应他,但是手臂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至于熊侣,却是神情淡然,对东关旅的一切视而未见,根本就当他这个人已不存在。
看见两人这样的神情,东关旅微微感到不安,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厅堂之外,此刻却传来一长串的洪亮呼声。
“令尹斗子玉到!”
听见这一长串气派极大的长呼声响起,东关旅隐隐已经猜到这里应该是斗子玉的府第,只是此刻得到了证实,心中更是又惊又怒。
他生平最讨厌之人,便是这个楚国第一权臣,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他最敬重的公孙剑妤,此刻被人胡里胡涂带进了斗子玉的豪宅,除了惊惶之外,更是怒气暗生。
便在此时,长廊上传来一阵清朗的长笑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走进来的正是楚国“令尹”斗子玉。
此时他正当壮年,身材高大英挺,脸上像是冠玉一般发着焕然的光采,三缕长须乌黑晶亮,身上穿着一件紫貂华裘,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但是只要在人群中一站,众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要集中在他的身上。
数年之前,东关旅曾经见过这楚国第一权臣几次,奇怪的是,纵使自己对他如此痛恨,若是能力可及的话,甚至随时想要将他制之死地,但是每一次见到了斗子玉,却总忍不住有着自惭形秽的自卑之感。
只见斗子玉志得意满地走进厅堂,一路走来不住地向群臣们点头致意,走到了大位旁边,看见东关旅神色阴晴不定地坐在大位之上,斗子玉淡淡一笑,却做出了令人惊讶万分的动作。
他饶有深意地盯着东关旅看,微微一笑,整个人却伏地对着东关旅深深一拜。
此举一出,全场尽皆哗然,因为在春秋时期这种动作是最敬之礼,便是平常之人也很少用到这样的大礼,如今斗子玉是楚国第一重臣,在封国之间地位甚至比起许多中等强国的国君还要尊荣,此刻居然在众人面前对东关旅行此大礼,当然会让众人又是惊惶又是好奇。
群臣之中,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忍不住大声说道。
“令尹此举差矣,不符礼法,令尹此举差矣!”
他这话一说出口,有许多人便纷纷点头,表示他说得不错。有人认得这位老臣叫做孙叔子明,是前代楚王极为重视的重臣,此刻由他出面指正斗子玉的行止不符礼法,众人都觉得颇为恰当。
只见斗子玉对众人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仍然迳自对东关旅又行了几次大礼,这才昂然站起,露出自信的神情,便坐在东关旅的下首,表示对他极为敬重。
孙叔子明朗声说道。
“令尹身为国之重臣,是国中地位最崇高的人物,按照礼法,大王仍然健在,便是世子熊侣也在当场,令尹不将世子入座高位,却向一个平凡小民行礼,请问,这是不是无视于祖宗家法,公然违抗楚国祖制?”
斗子玉笑道。“叔孙先生说得极是,子玉果然应向我国大王世子行礼,只因今日情势特殊,这便是子玉今日邀集众人前来的最主要目的!”
他此语一出,众人更是好奇,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人群之中,只听见虎儿大声怒叫道。
“斗子玉!你又在搞什么玄虚?今天世子明明就在当场,你为什么公然视而未见?你既然遵守楚国礼法,又为什么不请世子上座?”
虎儿这几句话朗声而出,字字有理,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称是。
斗子玉冷然一笑,也朗声说道。
“按照礼法,我果然是该对世子行礼的,但是真要行礼,也要是真正受得起之人,才受得了我这大礼!”
他说了这番话之后,众人更是哗然,因为这番话明显便是当场挑战了熊侣的世子身分,众人都知道斗子玉此时权倾一时,不仅对世子熊侣毫不忌惮,连当今楚王也对他无可奈何,但是平日斗子玉对于楚国王族都还算礼敬有加,今日这样当堂讥刺世子熊侣,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果然,那位老臣叔孙子明便是头一个忍不住出言斥责,只听见他厉声说道。
“斗子玉,你好大胆子,今日当着众人之面,你怎敢对楚国世子如此不敬?老夫知道你权大势大,但是如果犯了祖宗宗法,我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听见老人气冲冲的指责,斗子玉却不生气,只是淡然地微笑说道。
“老大夫指责得极是,我斗子玉一定虚心受教。祖宗家法果然是天下第一等重要之事,大家一定奇怪,为什么我偏偏在此处不敬世子呢?今天,我这样做是有深意的,因为我只有两个字对大家说……”
他极有技巧地伸出两只手指,对着众人指了几遍。
一时之间,全场都静肃下来,每个人都盯着斗子玉的两只手指,摒气凝神地听他说出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我这两个字很简单,”斗子玉高高地举起手臂,让大伙将他的两只手指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便是:“堵敖’!”
听见他说出这两个字,众人纷纷惊叫出声,果然让大家惊疑不已。
堵敖!
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椿神秘没有头绪的重大公案!
“堵敖……堵敖……”那老臣孙叔子明喃喃地说道。“想不到还有人会提起这件事啊……”
楚国土语之中,“堵敖”是早夭君王的别称,其时人们记忆中最清晰的“堵敖”,便是二十多年前命丧郊外的前任楚王熊溪。
在楚国的正史记载中,“堵敖”熊溪表面上命丧于盗匪之手,事实上,这却是一椿为了王位兄弟相残的惨剧。
当年楚王熊溪有一位权势便如斗子玉一般的长兄熊珲,表面上熊珲对楚国王位毫无兴趣,但是实际上他却阴谋策划,最后终于在楚国郊外将熊溪暗杀,自己登上楚王宝座,那便是现任楚王的父亲楚成王,也就是熊侣的祖父。
虽然这椿公案充满了令人存疑之处,但是既然杀人的成王已经登上了王位,也就只好让它不了了之,但是民间之人对于这位早夭君王还是充满怀念的,因此虽然事隔二十多年,还是有许多人依然记得这位早夭的“堵敖”楚熊溪。
后来楚成王的下场也相当凄惨,被亲生儿子穆王所杀,为了转移自己杀父的丑事,楚穆王在早年便曾经刻意让成王杀弟的事约略流传出去,以成王得位不正的过去来掩饰自己同样的不光彩行为。
所以,一般来说,民间对这位“堵敖”是有着很深同情心的。
此刻斗子玉又在大庭广众之下重提“堵敖”的过去,众人惊诧之余,却不知道他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混乱中,斗子玉满意地让众人的好奇心提升到最高点,这才朗声说道。
“说到当年‘堵敖’的冤屈,大家应该都略有所闻吧?这件当年的公案,因为涉及我先王的声誉,我也就不多说了。
但是天可怜见,子玉经过多年的明察暗访,却查到了当年的‘堵敖’居然尚有骨血留在人间!”
听见他这样说,叔孙子明大是惊讶,他的家族早年与熊溪极为交好,因为如此,后来成王即位之后还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叔孙氏极为眨抑,此时知道熊溪还有后代尚在人间,他更是关心不已。
“然而,听说当年‘堵敖’遇害之时,他的初生世子早已被贼人所害,又怎会有骨血留在人间?”
斗子玉叹道。
“这便是上天垂怜好人的巧妙安排了,当年‘堵敖’熊溪死得这样凄惨,若是让他的骨肉也因而断绝,岂不是太过残忍吗?”他说到此处,扬起手臂“啪啪”击了两掌。“带‘那人’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着长廊彼端,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几名侍从领着一个仆役打扮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
看见她的模样,静默的人群中却传来虎儿的失声惊呼。
“啊!是匠丽姨,那是匠丽姨!”
斗子玉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没错,谷於菟兄,”他随口便叫出了虎儿的正名。“这位便是你母亲当年的至交好友:匠丽氏!”
虎儿的真正身分,乃是前任楚成王和乳母的私生儿子,论辈份他还是熊侣的叔辈,这件事在他辅佐熊侣之后便隐约有人知道,穆王杀父位初期曾经围捕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孩子,但是后来穆王身体衰弱之后,虎儿和熊侣交情变好,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人计较。
此时出现的中年女子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