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叶央-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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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晌,还是不见歌姬开门,连一声回应也无。
“可是睡了?”族长不死心,又敲敲门,问了一句。
“……我睡了,有事明日再说。”
婉转柔媚的声线从屋内传出,族长这才放了心,佝偻着脊背转身离开。才走了没几步,突然觉得有些怪异的地方。
不对,这不是歌姬的声音!
心中的疑问声愈来愈响,他猛地推开门,寒风夹着雪花吹了进去,只见狭窄的屋中一览无余,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坐在正中,角落里的歌姬穿着海棠红的棉袍,一脸惊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她是谁?怎么过来的?又在房中呆了多久?是不是库支王派来试探朔朔族的?
“你,你是谁?”族长还算有几分镇定,没有喊人,而是默默地掩上了房门,和那少女对峙。
她个头不高,跪坐在毯子上更显得娇小,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极其破旧,在寒冬中衣不蔽体,像是这些年库支城中常见的祁人奴隶,脸也脏兮兮的,又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臭叫花子。可没有哪个祁人奴隶像她一样眸中闪着刀一样锋锐寒冷的光,即便是跪坐,仍然有高人一等的骄傲。
“你是族长。”少女的声音清澈柔和,自顾自地伸手捞过桌上的壶,斟了一碗羊奶,双手捧着小口啜饮,语气笃定,“在受库支王的欺负?因为蛮铁和阿骨两族的背叛,所以也迁怒到你的头上?”
“……是,我的妻子,乃是阿骨族人,后来被大王处死了。”族长被她眼中的傲气所震慑,居然下意识回了句实话。
少女又问:“想不想报仇?”
“……想。”族长点头,好像这么说了,就真的会夙愿得偿。
碗里的羊奶剩了一半,少女漫不经心地放在桌上,舔了舔嘴角,“那明日不要送那个没脑子的废物……”
她随手一指角落里缩着的貌美歌姬,“送我去。”
库支王性格狠戾暴躁,连本族的女子年老色驰,都很难有什么好下场,更别提是偏远部族的贡品了。那歌姬亦是奴隶出身,父母俱亡,才会被选中入王城,总是这般,也是满心不乐意。
如今有个古怪的祁人少女主动要求送自己去,让朔朔族长心中又奇怪又悲凉。
大好的年华,却主动去送死……
“敢问娘子姓名?”族长张了张嘴,按照祁人对年轻女子的称呼问了句,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是向大王寻仇,可你一旦有所动作,恐怕我族难以在王怒下保全!”
少女笑了笑,满不在乎,“是么?那就让你们灭族好了,有我垫背,那也不差。哈……别想着拒绝,很遗憾你们的歌姬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在我走之前她会一直失声下去。这买卖,干不干?”
很明显,不干不行。
族长咬着牙点了头,少女又道:“你就叫我……叶,叫我习槿,木槿花的槿。”
库支没有木槿花,所以族长也就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东西。
“我这里有个包袱。”叶晴芷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样物事,包的结结实实,而且很干净,和周身褴褛一点都不同,“收好它,如果此行进入王城我未能活着回来,就把它交给……你知道大祁的先锋是谁吗?”
她瞟了一眼呆滞的族长,清清楚楚道:“神策军,叶央将军,她不是嗜杀之人,你想办法离开库支疆土,潜入雁回长廊,表明身份后去她的大营,不是难事。若我没回来取它,就把它交给叶将军。”
“好……”对方神色郑重,族长下意识点了点头。
少女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长长舒了口气,“给我找身干净衣服罢,一路都是讨饭过来的,连顿饱饭都没得吃。”
次日凌晨,朔朔族上贡的队伍早早就出发了。黄金千两已经榨干了这个并不富裕的部族,那几乎是他们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所以拉车的连匹马都凑不出来,只有骡子。
叶晴芷坐在一架骡子车里,穿的是歌姬鲜艳大胆的裙子,外面罩了一件棉袍,车中生着炭火,倒不很冷,只是炭非好炭,烟气太大也有些闷。
族长和几个亲信另乘了一架骡子车,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隔壁车里的少女,仍然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真希望她能说到做到,替朔朔族报得此仇。
族长默默想着,又忆起昨夜,他偷偷打开那个包裹所看见的东西。那是个黄金做的面具,除了双眼处有空洞,除此之外别无花纹装饰。
细雪纷纷扬扬,库支王城,来自朔朔族的祭品中,混入了一颗最阴险的剧毒。
库支王暴虐铁腕,正因为如此,才格外注意个人的安慰。王殿之上,叶晴芷在众臣面前施施然下跪,洗得白净的小脸一笑,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
惊艳无双。
纯洁与妩媚,天真与妖异。她解下棉质披风的带子,任其从瘦弱的肩上缓缓滑落,露出薄纱的长裙,柔声道:“见过大王。”
她故意搓了搓手,装出一副畏冷的样子,“贱妾在朔朔族时便听说大王英武,如骄阳般炽热明亮,故而仰慕已久,现在这天寒地冻的……可否让贱妾,去大王怀中暖一暖呢?”
只要能接近一步,只要能离他近一些……
叶晴芷低头,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左手尾指,以及指甲缝里藏着的剧毒,那是羽楼从前主人的毕生皆作。能近一些,便足以让库支王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哈哈哈。”库支王隔着一道纱帘看着晴芷,连原本要训斥的“祁人贱奴”都忘了说出口,顿了片刻又道,“既然你这么会讨人欢心,那么,本王倒有一件事交付于你……去伺候维火天师罢。”
第128章
大祁的书生说话都偏含蓄,商从谨也是个内敛的人。可惜除非叶央天赋异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库支内乱”的话题里听出“你还好吗”的意思。
所以她帮商从谨包扎好了伤口,便主动告辞。
后者愣了片刻,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拦住叶央。
“……路上小心。”到最后也只说了这句,叶央的营帐离他这里有些距离,也不算废话。
叶央笑着应了,把伤药留下,两手空空地出去,撩开帐帘的时候裹紧了肩上的披风。夜风有些凉,不出半月必会下雪,她一离开营帐,就看见了英嘉公主那张贼兮兮的脸,眸子在夜间变得很暗,急着往火盆后头躲。
“别躲了,我都看见你啦。”叶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揪住英嘉那件镶嵌了毛领子的斗篷,“鬼鬼祟祟的在营帐外做什么?”
英嘉公主极为坦诚,想也不想就回道:“见你进了怀王的营帐,偷听呗!”
“……”叶央一阵失语,连偷听都能说得理直气壮,她还真是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问,“有什么可听的。”
使劲儿点着头,英嘉公主深以为然,“的确没什么可听的,你们俩也太无趣了些!整日不是战事,就是部下,着实乏味。”军营生活枯燥,她好不容易挖掘了点有趣的东西,可惜一旦接触,才发现那东西才是最无聊的。
“要不然说些什么?”叶央有些好笑地发问,火盆里的树枝烧得不是很旺,得过一会儿才有人来添,反正不打仗的时候闲得无聊,干脆就和英嘉聊会儿天。
今夜没有月亮,干冷干冷的天气,头顶上缀着几颗星子。随着火苗暗下去,闪烁得格外用力。英嘉将手从斗篷里伸出来,贼兮兮地趴上叶央的肩头,小声道:“就……风花雪月嘛。”
“你看这里,方圆几百个都是军帐,里面住满了糙男人,磨牙打呼的什么都有,哪里能给人风花雪月了?”叶央扑哧一声笑出来,拍落了她的手,“都那么熟了,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英嘉公主只说了两个字,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可听说过,那天在沙城里一群饿得半死不活的战士,是如何才能对付了库支小队,而盐居苏又是如何死的。
尽管叶二郎也拍着胸脯保证,若是英嘉遇上了这件事,别说割腕放血,就是把手砍了给媳妇儿烤着吃都没问题。但英嘉公主被他打保证的方式弄得一阵反胃,只笑着捶了他后背几下了事。
“难不成让我进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啊?”叶央拍了拍英嘉的肩膀,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经此一战,神策军损失……惨重,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你带骑兵协助了。”
“不就是先锋嘛,你直说便是。”英嘉满不在乎,绕着她走了一圈,“正好我也烦得很了,不想每天在后方干些跑腿的活儿。”
其实叶央心里很愧疚,“先锋”意味着极高的伤亡,而胡人的将士此行又不能得到大祁的封赏。
“只是在那之前……”英嘉公主顿了顿,见叶央认真地听自己说话,猛地把人推进了营帐里,“先去和怀王殿下,大眼瞪小眼罢!”
叶央一出营帐就看见英嘉了,交谈时便没有走动,此刻被她猛地一推,脚下站不稳,便跌进了帐篷里。
英嘉拍拍手,冲着暗处的叶二郎一挑眉毛,“怎么样,我对你妹子更上心吧?”
“不是上不上心的问题。”叶二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你要知道阿央她都十七了,在我们大祁,女子一般十四岁就定下亲事,十七岁都能开枝散叶,若是和库支再打个七年八年,我怕她会……”
“那么担心干什么。”英嘉走了过去,“我六哥还没成亲呢,大不了我同父皇说说,派他来大祁求娶叶将军,把你妹子也弄到胡地,天高水阔,岂不逍遥?”
“如此一来,恐怕京城就再也没有晴天的时候了……”叶二郎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清楚,怀王有异能在身,他心情一不好,以王府为中心,方圆五里都是阴天!”
而叶央,一进营帐,就明白商从谨为何会露出如此古怪的神情了,好像是憋着笑不敢出声。
——原因很简单,这帐篷并不隔音。
公主和二哥那点窃窃私语,犹如在耳畔,被他们俩听得一清二楚。
“好罢。”叶央解下披风重新坐下来,“我来找你大眼瞪小眼啦。”
第129章
“哈哈哈……”静默了片刻,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营帐里相当简陋,哪怕是监军也不过多了几件小家具,毡布更厚实一些。叶央喝着茶水,觉得……很有趣。
突然发现,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也很好。
彼此无话却不尴尬,若是再添一壶小酒,几碟小菜,还能对酌一番。她和商从谨酒量都不错,细说起来,还是叶央更胜一筹。
“对了,我们少不了要在沙城住段日子,补给跟不上的,我打算在城外空屋舍里种些易活的瓜菜。”叶央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仔细想想……总觉得这样是浪费了。毕竟没那许多多余的柴炭。”
要想在冬天种活蔬菜,必须要保证足够的热度和湿度,就得烧柴火,只是如此一来,就得让战士们漫山遍野砍木头了。
商从谨刚要答些什么,突然觉得空气中隐隐有什么不对劲——低头一瞧,桌上的茶碗,以及碗中没喝光的茶水,都在隐隐震动。有人跑到门口了?
“不好,或许是报告库支攻城的消息!”没有突发情况,军中生活一直很安逸,叶央察觉到这点,立刻起身,撩开帐帘探出脑袋。
“将军!城外十里,发现库支大军踪迹!”神策军的李校尉知道统帅动向,直接跑到商从谨的营帐外禀报,声音焦躁急切,牵着的黄骠马前蹄忍不住在地上刨着。
叶央已经走了出来,沉下脸点着头,二话不说跨上了马背,一路奔回了自己的营帐发号施令,走之前一次头都没回。
商从谨看着她的背影,默默站了片刻,便听见呜呜的号角声传来,接着驻扎在城外的所有将士集合,城门大开,得到消息的李肃元帅也骑马出来,身后跟着颇显虚弱的符翎,他的伤势还未痊愈,同库支开战有心无力。
“元帅。”敌军攻过来还有段时间,能留给叶央思考战术,在夜风里她迎上去,呼唤的声音中自信满满。
更厚实的寒衣虽未运达,可将士们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养足精神,战力也强些,再加上周边俱是他们的人马,身后又有大军支援。
一定能赢。
如此念叨着,叶央照旧作为先锋应战。天上是一轮明朗皎洁的月亮,洒下的柔和清辉却被延绵不尽的火把冲散。大军整装待发,在原野上站成阵型,几乎连野草都长不进人和人之间紧密的缝隙里。
对方为何会选择半夜进攻?主帅又是谁?
一些问题在脑子里萦绕不散,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密密麻麻的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