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叶央-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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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央放在桌下的左手抓紧衣服下摆,掩饰着紧张,“祭拜……故人?”
“先定国公一家。”他声音里听不出试探的意味,和刚才无异,“对了,还不知道你此行去京城做什么?”
“寻亲。”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叶央缓缓道,“父母都死了,哥哥们在京城,我去投奔他们。”
“天子脚下虽安定却也要处处留心,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请不要客气。”不知道商从谨听没听懂她的话,神色依旧如常,“你要是银钱困难……”
叶央赶紧打断他,“我的银子够用。”
商从谨却道:“寻常客栈虽然住得,你孤身一人却不适合,不如捐些香火钱住进寺里,反倒安全。”
本朝宗教兴盛,佛道共争半边天下,还有乌斯那边传来的拜火教,给处在动荡环境里的百姓一丝精神安慰。各种寺庙的门槛也低,只要随意捐些香火钱,不闹事,就能在寺里住三五日。
商从谨这个提议很好,叶央暗自记下,心里却还在琢磨别的。他到底认识那个叶央吗?还是只为了显得他人脉广才故意这么说?
直到睡前叶央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怔怔地盯着桌上的蜡烛。客船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固定的,包括烛台,以防船身颤动时蜡烛掉落而失火。
这艘客船总共十个房间,下层六个,上层四个,船头船尾雕龙画凤,一看就是富商家用的东西。叶央却很清楚,现在这艘船早就成了引来水贼的诱饵,商从谨让她住在二层最靠里的屋子,安全得很。
“希望水贼今夜就来吧。”临睡前她吹灭了蜡烛,推开窗子看了看外头黑沉沉的水面,行进速度比白天慢了些,却依旧快过骑马。
叶央能感觉出周围的房间里有不少人,那股隐隐的杀气让她从进屋起就汗毛直立。要是水贼晚一天来,那些人就要多藏一天,太辛苦了。
红衣师父把叶央教的极好,全身本领倾囊相授——不过他和当年的叶骏将军犯了同一个毛病,师父教功夫,亲爹教兵法,都忽略了文化素养和思想道德的建设,幸好叶央没长歪。
怀着对不法之徒到来的强烈渴望,叶央裹紧薄被,侧身背靠船壁沉沉睡去。
睡了约莫两三个时辰,船身突然晃动不止,幅度不大但她甚是警觉,立刻翻身而起。
——有人摸上船了!
叶央拢了拢睡得松散的头发,系好腰带,神经紧绷起来。商从谨要她在房间里安睡,可自从定城那一夜后叶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
瞧瞧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儿,夜风送来湿润水汽,远处黑乎乎一片,天上无星无月,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叶央伏在地板上屏息听了许久,那些人似乎到了客船的底层,打斗声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立刻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声。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火光冲天,似是无数小船点着火把将商从谨的三艘船团团围住!叶央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推开窗子——果然,水贼来了!
水贼头子是哪个叶央分辨不出,正细看时,旁边的两艘货船里突然杀出不少人,和陆续上船的水贼缠斗在一块儿,乱影闪动之间,有些人掉进水里。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混合着惨叫声及兵刃相击的清脆碰撞。
水贼生性凶残奸诈,肯定会首先对客船下手,故而商从谨把功夫最好的手下布置在了客船上,一左一右随行的两艘货船上,则大多是弓箭手。
——可惜今夜星月俱无,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让弓箭手们难以瞄准,只能借着水贼火把照明的光。
厮杀声还在持续,叶央本以为那些贼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可她扫了几眼,在一扇窗里看见的粗略估计也得有百余人,暗暗吃了一惊。更让她震惊的是,商从谨的那些手下,全部身着军服!
错不了,进退之间训练有素,绝对是大祁的将士,难怪能信心满满地说来剿匪!
难道这人是朝廷派来的?
本地官府无力解决这些水贼,朝廷派兵是常有的事,可怎么会派个少年来?
叶央皱眉思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重重的脚步声,嘴里不住呼喊着什么,仔细一听,居然是那个掌舵的中年汉子!
她也顾不得许多,只怕那汉子随意乱走遇上危险,于是开门出去,叫住了他。
“姑娘,你看!是水贼,是水贼呀!”中年汉子慌乱地指指脚下,急的脸庞涨红。
叶央敷衍地点头,“你不是早就知道这段河道有贼人出没吗?”
“水贼,是水贼呀!”汉子仍不住重复,撒开腿就往要往楼下跑去,“再不跑,咱们这条小命就交代啦!”
怎么遇到危险时一个两个都想着先跑?叶央非常疑惑,明明此时躲在客船三层的房间里就很安全了。船只并不比小楼容易攀爬,那些贼人想要到这儿,只能一层层杀上来。
叶央毕竟年岁不大,拉不住掌船出身的中年汉子,被他强拖了几步也来了脾气,右手五指作刀劈在他颈侧,中年汉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睡一觉吧,醒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叶央这么说着,也打算回房接着休息,就是环境吵闹了点,忍忍吧。
转身的瞬间,商从谨自楼下走上来,还是白天那身月白绣银线的华服,看着晕倒在旁边的中年汉子,又看看叶央,带着歉意道:“叨扰姑娘了。”
“没事,明儿见。”叶央毫不在意。
明明外头就是将士和水贼的拼杀现场,他们二人的对话却比晚饭时还轻松,把喊杀声当成了背景乐,谁也不放在心上。
“少爷,少爷!”聂侍卫匆匆冲上来,脸色惊惶,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一般,“不好了,贼人在船底凿了个洞,河水灌将进来,请速去乘舢板离开!”
看来,今夜哪怕占尽上风,也很难一帆风顺。
“只凿了一个洞,就不能补补吗?”三更半夜还不能睡觉,叶央很郁闷。
聂侍卫露出不好意思地表情,“属下们……没一个会补船的。”说着拿眼去看那晕倒的中年汉子,整艘船上唯一可能会补船的人被叶央敲晕了。
“带上他,我们走罢。”商从谨示意聂侍卫背上中年汉子,一同离开。
叶央惭愧地跟在后头。
舢板是种只能乘坐两三人的小船,一般大船上都会备那么一艘,以备不时之需。叶央几人绕开前方激烈的厮杀现场,早就有人放下舢板,等着他们上船。
商从谨侧身让开通道,让叶央先下去。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她立刻拧身跳到舢板上,小船只发出极轻微的晃动,聂侍卫看了,心里不由暗叹一声好功夫。
相比之下,商从谨一跳到舢板,船身晃动得就很厉害。叶央正想开口笑他几句,蓦地发现不对!
这舢板,不是因为商从谨下来才晃动的!
一只粗糙的手从河里伸出来,抓住叶央的脚腕,来人全身黑衣,露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小崽子,可苦了爷爷我了!兄弟们,来呀,这儿有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定是这家的小主人!”
接二连三的,水里冒出贼人的脑袋,初夏夜里水温偏冷可他们并不畏惧,快速向这边游来!
被人抓住的情景,让叶央依稀间想起两年前那一幕。心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仿佛下一刻,晴芷的惨状又会出现!
不,不要死。
叶央立刻挣脱被抓住的左脚,见挣扎不动,又蹲下攻击那贼人的眼睛,动作快似闪电。聂侍卫也放下昏迷的中年汉子,与水贼打斗。
白羽箭一支接一支地向这边射来,水贼但凡敢露头的,都不免吃了一箭。舢板在打斗中晃动幅度愈来愈大,竟翻了过去!
叶央脚下一空失去平衡,紧接着落入水中,被迫灌了口带着腥气的河水,浮在水面上不住咳嗽。她前世水性不错,肯定淹不死。
“呼……”舢板翻覆时商从谨也在上面,此时跟她一起掉进河里,勉强露出头来大口呼吸,眼睫上还挂着水珠,映衬着隐约的火光,问叶央,“你会凫水吗?”
“会啊。”叶央马上回道。
“……我不会。”话音未落,商从谨便向下沉去,只波动的河面上冒出一阵水泡。
叶央赶忙伸手去拖他。连个狗刨都不会,太丢人了吧。不过都这时候还先问她会不会水,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第17章 退敌
在水里拉扯商从谨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水中浮力大,可除非叶央天生神力,很难把比她高的人拽到船上来。
拉扯间中年汉子被厮杀叫喊声惊醒,本来叶央敲他那下不算重,昏倒现在也该醒来,可醒来后汉子立刻大呼小叫,吵得人头疼。解决完水贼的聂侍卫训斥他一顿,找了个人带他去客船底层补洞,一回头,自家少爷还在河里泡着,商从谨被拽上来之前连呛了几口水,不住咳嗽。
叶央紧接着爬到船上,此时船身已经出现微微倾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补好。
少年全身湿透,额发湿漉漉地遮住眼睛,看上去没平时那么难以接近,咳得脸颊微红。叶央拧了几把衣服上的水,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不要紧……”商从谨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一只手无力地指着河面。
此时大批水贼仍在接近,聂侍卫和众将士分…身乏术,除叶央外竟没一个人能顾上少爷,他们都清楚商从谨的性子,与其慌慌张张因为他而在此战失利,不如一举拿下贼人!
叶央习武时很用功,每次想起定城的事睡不着就去院子里抻腿打拳,手劲儿实在和“轻轻”沾不上边,努力了一阵无果,索性不照顾他了。
商从谨的指尖仍直直的向着河面,叶央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提气喊道:“倒火油!往河里倒火油——”
水贼现在也学聪明了,知道自己打着的火把无异于活靶子,今夜无星无月,只要熄灭光亮,商从谨的弓箭手就很难瞄准,他们若是先点了火,就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水贼眼下。
可商从谨的法子很妙!往河里倒上一些火油再点燃,油浮水上,不仅难熄灭,还彻底上水贼没了藏身之处。他们的三艘大船已经在河中行进了一天,船表面早就浸透水汽,自是不怕火烧,比水贼奇袭用的小舢板安全许多。
听到夜空里女孩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么一喊,残余的水贼也慌了神智,更别提落入水中的了。叶央还很坏心眼地补充道:“若火油往我们这边飘过来,用浸透了水的船桨拨开便是,若有敢冒头的,一箭射死!”
虽然三艘船上没备多少火油,但做菜用的荤油和豆油却不少,沿着船洒下一圈,一个火星就能烧出一片!
浮在水上的烈火随着夜风摇曳,远远近近烧出一片来,照亮半边河面,尽数映在叶央漆黑的眸子里,混着胜券在握的杀伐声和心脏咚咚敲出的鼓点,有种奇异的美感。
——当商从谨咳尽了呛入的水后,将士们已经解决了全部水贼,活口绑起来留着天明时送交当地官府,剩下的也要捞一捞,免得白天吓着过路的渔人商队。
“我们不光管杀,还管埋。”叶央跟着跑前跑后地忙,心情好了语气也轻松,从客船的房间里拿出伤药分给大家。还是粗布衣裳好,湿透了也看不出什么,她如果穿的是一袭丝绸白衣,恐怕现在早就得回房间里躲着了。
三艘船上能用的照明都用上了,四处插着火把,用来清点伤员,查看伤势。聂侍卫左臂上有道口子,是被自己人的流矢割破的。叶央送药时还听他在训一个腰间挂着箭囊的毛头小子,说他眼神儿也太差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谢过叶姑娘。”见来人是她,站在船舷附近的聂侍卫打招呼,拿着金疮药就往手臂上洒,那毛头小子也拿着干净的白布替他裹伤。
“你家少爷回房换衣服,留话说白日论功行赏,受伤的依伤情程度多给些银子。”叶央也很纳闷,为什么商从谨要她传话,莫不是水性不如她所以不好意思露面?临走时她又补充,“对了还有,将剩余贼人送去官府后,赏银给大家分,记得给那帮忙补船的中年汉子留一份。”
不称职的属下聂侍卫一拍船舷,急道:“哎呀,把少爷忘了!”
叶央噗的笑出声,聂侍卫等着同伴帮他包扎好伤口,闲时与叶央搭话:“叶姑娘倒是胆子大得很,我看你刚刚连尸首都敢碰,叫老聂吃了一惊!”
“死人……吗?”叶央微微翘起嘴角,表情登时暗淡下来。
聂侍卫似乎察觉到了这点,想起商从谨吩咐过的内容,立刻转移话题:“叶姑娘赶紧回房更衣吧,夜深露重,侵了寒气可不好。”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