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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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尹低叹口气:「媒婆,妳这不是给她难看吗?」
「怎能算难看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就是这性子,曾经喜欢过春香公子,但她也知道无望,还不如赚点小银子,反正城里都知道她的糗事啊。」
傅临春心不在焉,融融目光轻落在街上,望着她的背影。
她缩肩驼背,双手交迭在袖里,姿势不算雅,浑身带着市井的气息。
她走着走着,突然间又倒退回来,自红包里掏出所有碎银,嘻嘻一笑,丢进乞丐的破碗里,而后再低哼着曲儿转进巷子,消失在他眼里。
一直消失在他眼里。
第二章
小年夜,是目瞪口呆的日子。
橘红的火舌自「春记布庄」的二楼窜出,烧烂的粱木迅速垮落地面。
血鹰存心要让云家庄败在她手里就对了!一个个毁,她狡免三窟,第二窟的城镇被发现了,再没多久,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血鹰手上了。
思及此,李今朝颤了下,混在观望火势的百姓里。通常纵火犯很有可能就在现场,她细长的眼珠骨碌碌转着,她现在是不是该回家?着火在城尾布庄,她老窝在城首,现在街坊邻居都来救火,她回家岂不自投罗网?
兰青是江湖人,她是知道的,但功夫有多高她不清楚,他家里还有大头妞,危急时兰青要是保她不保大妞,那她下半辈子可就要代大妞活,喊兰青一声爹,她可不干。她内心一一盘算城里的熟人,最后不得不承认,除非她直接奔进云家庄求庇护,否则她那些准备一块过除夕的非江湖朋友们,只能当她的肉墙。
肉墙一排排挡,肉墙一排排倒,她就得负责每年去扫墓,想来浑身就发毛。
有人奔井救火,她眼珠一转,瞧见布庄老头儿苦着脸来到她的身边,她叹气低语:「老蔡也不必如此。屋倒人命在,反正错不在你——」语气一顿,因为蔡老头整个人滑在地上。
她面色大惊,连忙要扶,哪知臂膀一阵遽痛,如一根细针活生生扎进。
「终于找到妳了,金老板。」轻微的女声,自她背后响起。
细长的眼瞳暴凸。他娘的,死了!
小年夜,离别夜。
「想我李今朝啊,今日命丧黄泉,无人送终,哎啊啊……无人送终……」她低低哼着曲。
「住嘴!进巷子!」
李今朝天生就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依言拐进巷子,趁着黑夜,手里滑落一样东西,左耳鲜血淋漓,她拢了拢漂亮的黑发,遮住左耳。
痛死她了!
这只胖耳环到底是她在哪里买的?
长巷漫漫,就像是黄泉路一样,黑漆抹乌。街上救火的锣鼓愈来愈远,仿佛隔了两个世界一样。她哀叹:
「我到底跟妳有什么仇?为何处处要逼死我?」
那背后的女人笑道:
「说仇也没有,谁教妳是金老板呢?咱们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查到,李今朝正是金老板。照说,狡免有三窟,可妳一年里有七个月都在这城里,真是令我们意外。云家庄的第三个主子,咱们有事麻烦妳了。」
「哎,请说请说,江湖事我不大懂,但如果是穿金戴银方面,我保证把妳弄得霞光艳艳的。」
「穿金戴银?」
「是啊!」李今朝眼珠又转,嘻嘻一笑:「既然女侠知道我的身分,一定了解我左手生金,右手生银的功力,难道妳不想过点好日子?戴戴金耳环,穿穿金缕衣,山珍海味,宅住京师大街道?」
背后的女人一怔,低声:「金……缕衣?」
「是啊是啊,女侠放过我,我私下将银庄里的金条一箱一箱的全渡给妳……痛痛,好痛!」那细针,整个穿过她的臂膀。娘啊,她怎么还没晕,晕了再杀她,她也好过眼睁睁目睹死亡啊!
「哼,我改变主意了,将妳变成血鹰的一份子,金山银山不也手到擒来?」
咦,不杀她了?不杀她一切好谈,正所谓苟且偷生必有后福,虽是这么想着,但李今朝嘴里仍道:
「别、别让我成为血鹰一份子,我是忠于云家庄的!我不能背叛云家庄啊!」但如果死亡跟背叛,她宁愿选后者,可总要装一下才好谈价!
在暗巷里,她被用力一推,整个趴在地上,她正要用老招滚地逃命,哪知衣裙被四根银针定住,让她动弹不得。
「不痛的。」黑暗里的侠女笑着:「妳的手臂已经穿了个洞,我在上面涂上老鹰,那血鹰便会钻啊钻,钻进妳的血骨,落入妳的肚腹,以后就成了一体。它日,组织要妳做什么妳便做什么,若有违抗,肚破肠流。」
她闻言,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颤声骂道:
「娘咧,妳有必要说得这么可怕吗?我招谁惹谁了?」
「不是妳惹到谁,要怪就怪云家庄吧!本来云家庄不插手江湖事,两方勉强相安无事,两年前公孙显将血鹰名单交给闻人盟主,不是摆明要作对吗?既然要作对,绝不能放过妳这关键人物!云家庄失去妳,活生生崩了一半,我们怎能放过这机会呢?」
李今朝暗骂云家庄的两名主子。这样活生生牺牲她……她不死心道:「妳真给我植血鹰,那就没有金缕衣啦,金缕衣金缕衣,世上只有我才做得出来……」
「住嘴!」
「好痛好痛,救命啊!」李今朝惨叫几声。
「哐」的一声,那特制的血鹰盒滚到前面地上。那血鹰女子迅速回头,有人自她身后打掉血鹰盒,但黑巷之中哪来的人?
「兰青?」李今朝眼泪收住,瞪着眼前举着灯笼,慢步而来的青年。难道兰青天生就是她的福星?
来者确是兰青。他穿着很随意,平常扎起的长发如黑丝随风飘动,嘴角绽放异常的春意,笑道:
「今朝,我来接妳了。这是妳的朋友吗?」
李今朝一时看呆,呆到下巴合不起来,连手臂也不觉得痛了。那个平常很正经的兰青,就是眼前这人吗?
明明同一人,眼前这人却是妖美异常,一笑风情无限,让人心肝扑通通地跳,欲念勃勃大发。
「……」万丈光芒啊,她说不出话来了。
兰青扬眉,停在她的面前,没有扶起她,反而直勾勾望着那女子,扬起那春情中荡着情欲的神采。他抿抿嘴角,眼波流动,笑得无比勾魂。
李今朝傻眼。忽然间,这个风情万种的男人,脚尖不动声色地踢上她的下巴。她连忙一闭,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拔掉银针。
慢慢往后爬……慢慢往后退……那女人竟然没有阻止她,是被迷晕了吗?
她心跳如鼓,手臂又开始阵阵抽痛,但不敢再抬起头来……这个,虽然她很可耻的没有经验,但光用听的,也知道有人在激吻中……兰青,辛苦你了……
突然间,她退无可退,因为踢到了某个人。
她暗声叫惨,不知道兰青有没有本事一人对二女?
有人徐徐蹲到她的身边,她屏息着,眼珠溜溜滚着,发现这人衣袍暗色系,难怪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俯下头,在她耳边以气音低语:
「是我,傅临春。」
细长的眼睛顿时暴裂了,呼吸停了,身体硬直了。
他搂住她的腰身一提,让她直立在那里。她心跳加速,黑巷里,看不清对方,但她忍不住调开目光,这一调,就直觉往兰青那儿看去。
兰青那儿有灯笼,她很清楚地看见兰青正抱着那衣衫半解的女人相互缠绵拥吻,兰青单手撑住那女子的背,指间竟是银针。
她暗惊失色,顿时黑暗拢去她的目光。她稍停片刻才发现,自己竟是被傅临春捂去双眼。
她有些头晕脑胀了,傅临春竟这样碰她……内心又停在兰青那高举的银针。兰青杀人她不是没有见过,但这样杀人未免……好痛!痛叫及时吞回嘴里,她臂上的银针被取出。
傅临春温声道:
「针上无毒,可以放心。若是等那血鹰涂上手臂,就来不及了。」
「……喔……」
「多谢春香公子及时相助。」兰青的声音近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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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一跳,脑中有些乱,巴不得傅临春继续捂着她的眼,但傅临春根本与她心灵不通,就这么放开手,她眼珠子转了转,转上兰青的方向,眼角瞥到兰青的后头,是气绝倒地的身子。
借着灯笼微光,她目光终于停在兰青面上。
正常的兰青。
兰青是为她,她也想活着,就这么简单。她抿抿嘴,用力叹一声:「我真是吓死了,」她用力挥拳击向他的手臂。「我一只手差点废了。」
兰青眼眸终于露笑意。「幸亏春香公子及时打掉她手里盒子,要不,我怕也赶不及过来。」顿了下,他解释道:「妳离她过近,若是出招相搏,难保妳不会受到波及。」
「我当然知道啦!」她瞟到在一旁的傅临春,试探问道:「傅临春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我路过。」那声音有点漫不经心。
原来如此,还真他娘的巧,害她用力扯下耳环,以为相熟的人看见后,起码替她收个尸。傅临春会识得她耳环,那才见鬼了,她摸摸左耳,痛得龇牙咧嘴。
兰青拍拍她身上的灰尘,嘴里道:「江湖事扯到不相干的人,总是麻烦点。今朝不懂武,对血鹰了解也不深,云家庄敢去挑衅血鹰,就该想到后果才是。」
「正是。」傅临春道:「血鹰的事,我们也在尽力。李姑娘,妳还要留在城里吗?」
她闻言一怔,立即嘿笑两声:
「这是当然……我住惯这城了,要我搬走,我还不习惯呢。」
「是么?」傅临春若有所思。
兰青瞪她一眼。
她当作没有看见。她就想留在这儿啊,这里她熟得不能再熟,都可以闭眼摸回家了,再者……唔,离云家庄也近些,要联络也方便,可没其它意思。
「这样吧,如果李姑娘不嫌弃,先上我那儿。城里必定还有血鹰,恐怕已在妳家附近埋伏了。」傅临春温声道。
她瞠目结舌。傅临春邀她去云家庄?见鬼了!
兰青迟疑一会儿,代她答道:
「好!晚些我在今朝妳家弄点小火,反正今晚干燥易着火,就让大伙认为布庄跟妳家着火都是意外,云家庄在本城一向助人不遗余力,颇得声望,可以藉这机会光明正大渡妳进去。」他自知依他之力,如果血鹰成双成打的来,他铁定无法同时顾及今朝跟大妞。
「那……」她眼珠子又转,轻声说:「就麻烦傅临春你了。」
「今朝,明晚还一块过除夕?」兰青问道。
她嘻嘻笑着:「这是自然。每年除夕都跟你们过的,不然还跟谁?」
黑暗里,她总觉得傅临春一直在看她,她想要对上他的眼,但他跟光源是反方向,她只能看见有个人站在那儿,却不知他在做什么。
傅临春一直在看她?
算了吧,她有自知之明的。
敲门声。
啪哒啪哒,一连串的脚步自房内响起,接着,门开了。
外头的云家庄少年子弟送上新衣,轻声道:
「这是春香公子吩咐的。李姑娘家中着火,全副家当都没有带出来,所以请姑娘换上这件新衣袍。」
李今朝有点诧异,但还是笑呵呵地接过:
「我穿什么都无所谓,有件新衣送我,我当然来者不拒,待会我就要回去了,傅临春他……」
「春香公子请李姑娘今晚留下,一块过除夕夜,守岁吧。」
「留我过除夕?」她真的被吓住了。昨晚来住,今天一整天不见傅临春,她自知彻底惹人嫌,正要准备回家去,却被邀请一块过除夕?
「是,所以春香公子差我送新衣,请李姑娘换上,再去吃团圆饭。」
「喔……」她眼珠子转啊转,正好对上那弟子偷觑的眼光,终于掩不住心中的渴望道:「那请小哥上兰青面摊转告,说我不回去过除夕了。」
「春香公子已差人过去说了。」
这不是摆明,傅临春一定要她留在云家庄过除夕吗?她内心暗怔,谢过那弟子,又啪哒啪哒走回房里。那弟子还在偷盯着她,她笑道:「小哥有事?」
「不……」他有点腼腆,自她湿答答的长发收回目光。「请李姑娘暂歇。」语毕,还很好心地关上门,以免有人看见她不雅的样子。
她也不介意,反正云家庄弟子擅长搜集消息,谁都知道她曾厚颜无耻对傅临春公开示爱过。她摊开红色衣袍,款式是男人的,而且是云家庄数字公子的。
每年云家庄裁制新衣袍,一律由她过目,她总会多备上几件,以防不时之需,没有想到最后会用在她身上。
博临春要她一起过除夕,已经够令她惊讶了,竟然还送来云家庄的新衣,这根本是天要下红雨了!
昨晚云家庄一并收留布庄以及遭火波及的受灾户,正是这样的义举,云家庄才令得城里百姓敬爱。说起来,她倒要赞叹傅临春,公归公、私归私,不会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而无视她的存在,甚至因私损公。
她摸着那上好的丝绸布料,想不出傅临春给她这件衣物的目的,干脆什么也不想,直接换上去。
她穿衣向来随意,男装她也不排斥,她连头发也扎起来,学起那云家庄男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