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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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又想起高先生今天才教的一章书里,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之句,她这时似乎才更体会到那句圣人之言的真谛了。第二天一早,玉帅亲率两营精兵,浩浩荡荡地向昌吉进发。
临行前,玉小姐拉住父亲的袍铠说:“父亲年岁已大,难道为几个马贼,还要亲自临阵么!”玉帅看了女儿一眼,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懂得什么!”
高先生在一旁忙说:“杀鸡焉用牛刀!大帅是去昌吉阅兵的。”
玉帅一走,帅府好像变得更空荡荡的了。玉小姐突然感到好像失去了依托,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阵莫名的气恼,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个半天云惹起来的;另一方面,她又似乎感到,好像心头长期来压着一块什么东西一下被搬走了似的,城外草原对她的吸引力更大了。于是,她又命人备好马,只带两名小校向城外驰去。一路上,王小姐到处都看到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谈着什么,见她带着军校过来,谈话便突然停止,一个个都各自散开了。玉小姐心里感到奇怪,便问小校,小校半吞半吐地说:“大家多半谈的半天云。”
“又是那个马贼!”玉小姐这样说了一句,又问:“那马贼为何叫半天云?”
小校说:“他带着一帮人马,多在沙漠出没,当他的马队冲过来,马蹄卷起尘沙,飞入天空,就像起了半天长云一般,因此沙漠上的人们都称他为半天云。”小校看了玉小姐一眼,又说:“别看那半天云是个马贼,可草原、沙漠上的人都护着他呢。”
玉小姐说:“他聚集的都是原来的叛贼,那是专门和官家作对的了。”
小校说:“还有草原上那些地主、头人。”
玉小姐说:“那些巴依、伯克都是官家臣民,和他们作对,还不是对着官家。”
说着说着,草原已在望了。
进入草原,玉小姐放马驰去,那马催动四蹄,有如箭发离弦一般。一来她所骑的是玉帅平时备骑的良马,二来她平时就给小校再三说过,不准离她太近;因此,放马只一霎时,便远远把两个小校抛在后面。玉小姐正驰骋得心旷神洽十分惬意的时候,忽听到后面响起一阵马蹄声,而且那蹄声越来越近,使她不禁感到又惊又恼。她惊的是,不知哪来的快马竟然赶上了她;恼的是不知哪来的牧人竟敢前来赶她。她正待回头看时,那一骑却追赶上来和她并列一起了。她侧身一看,只见那马上一人,年约二十来岁,粗短身材,浓眉角眼,身着回部装柬,衣饰华丽,襟袖上镶有金丝滚边,脸露邪笑,眼含轻保那人死死盯着她,把她从头到脚不住打量。玉小姐又羞又恼,催了一鞭,想将那人抛在后面。不料刚跑过一个马头,那人又赶了上来,刚到并肩,便伸手在玉小姐腰上轻轻一戮,说:“哪里飞来的野鸡,真美呀!”
玉小姐哪里受过这般轻薄,怒极,顺手就给那人一鞭挥去。
那人将头一伏,躲过鞭梢,趁势一伸手抓住玉小姐腰带就往怀里拉。玉小姐一边挣扎,一边用鞭朝那人乱抽。二人一拉一扯,两匹马也慢慢停下来了。王小姐怒极,涨红的脸上二目圆睁,怒喝道:“你不想活了!”那人却嘻皮笑脸,他说道:“碰到你这样美的人,我还想活哩!告诉你,我是巴格,跟了我是你福气!”说着又动起手来。
玉小姐由怒变成了急,差点哭了起来。那人只顾用力将玉小姐往自己马上拖,他自己的身子也歪斜过来。玉小姐情急,趁他不防,用口在那人肩上使力一咬,只听那人“唉哟”一声,忙把手缩了回去,紧紧接着肩膀。血,从那人的手指缝间流了出来。这时,玉小姐从那人的眼里看到一双闪着绿光的珠子,她不觉浑身打了个寒噤,正想纵马逃跑,那人又扑了过来,用右手抓着玉小姐的腰带,左手擒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提,便将她提离马鞍,他正要往怀里拖去时,忽听得耳边骤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不远处,一匹火红色的怒马冲刺而来,直至冲到那人面前才突然将马勒住,以致使那马也纵腾起来,前两蹄高悬空中,后两脚还跑了几步,才算稳了下来。那两只腾空的马蹄竟劈头盖脑直向那人扑去。那人慌得闪躲不及,竟至跌下马去。玉小姐乘机向来骑愉眼望去,首先使她吃惊的是那匹火红色的马,好眼熟的马呀!那马上骑着一人,脚上是短统毡靴,头戴一顶皮帽,遮住眉毛,身穿一件竹白布对襟褂衫,腰系一条宽边丝带,丝带上挂了一柄短刀。那人生着一副壮实得出奇的身材,胸部肌肉鼓耸,好像要裂衣而出一般。火红马刚一停下,马上那人便用鞭子指着巴格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单身弱女,你算什么汉子!”
巴格说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我巴格的事!”
那汉子说:“我就是草原上专打狼射豹的人。巴格,我劝你,少积恶吧!”
巴格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伸出手来拖那汉子,不料那汉子在马上不退不避,让他把腿抱住。巴格用力一拖,那汉子却纹丝不动。巴格把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冒起老粗。那汉子任他去拖,毫不在意地说:“你拉吧,再加点气力,我可不是女流之辈啊!”说完敞声大笑。那笑声有如一阵春雷向草原四野滚去。巴格趁那汉子放声笑时,偷愉拔出了腰间短刀,冷不防,猛地向那汉子刺去。玉小姐在一旁看得明白,不禁惊呼一声:“留神!”那汉子以出人意外的敏捷,一伸手就把巴格的手腕握住,然后用力一扭,只听巴格一声惨叫,刀便落到地上去了。那汉子这才转过脸来看着玉小姐,眼神里带着几分称许之意,说:“看你不像草原上的人,这不是你游玩的地方,还是回你娘跟前去吧。”说完,还向她眨眨眼。那种眼神是玉小姐既感到陌生而又感到熟悉的,似乎带有关切,又好像含有责备,使她心里泛起一阵惊奇。她也就在这时才略略看清了那汉子的面容:皮帽遮眉,几乎掩去了半个面孔,剩下半张紫铜色的脸上,嵌着一双闪电般的眼睛,鲜润的大嘴唇里关着两排雪白的牙齿。这件事发生得那样突然,玉小姐有如置身梦里。不知为什么,那汉子刚才所说的一些话似乎都使她生气。她以一个堂堂边帅的千金小姐,可在那大汉眼里好像比一匹小马驹都还不如呢。但又不能对他发气。本来还应该向那汉子称谢一番才对,但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向谁称过谢呢!玉小姐正木然无措间,后面马蹄声又响了,三人同时回首一看,玉小姐不禁高兴地说:“我的人来了。”
那汉子突然眼里闪出一瞬厌恶的目光,接着,只听他说了句:“啊,原来你们都是一个庙里的神!我才多管闲事!”说完,纵马向草原深处飞驰而去了。
这时,巴格也挣扎上马,只说了句:“原来你是军营中人,得罪!”也赶忙纵马跑了。
等两个小校跑到时,玉小姐只用手指着还未跑远的巴格对小校说:“快追上去,把那个名叫巴格的给我捉来。”
两个小校停着不动,小心翼翼地对玉小姐说:“不行啊,小姐,那是格桑头人的儿子,捉了他会惹出麻烦来的。”
玉小姐怒恼地说:“什么格桑头人,难道我父亲还管不着他!”
一个年纪较大的小校说:“这西疆人人部部都归大帅管,只是像格桑那样的人刚服王化不久,还是不去惹他的好。目前出了个半天云,就已够大帅焦心的了。”
玉小姐听小校这样一说,心里也明白过来,立即又想起日前高先生还一再给自己讲解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之句。于是,一咬牙,便不再说什么了,就连刚才发生的一切,也只字不提。
玉小姐在回城的路上,心里不断闪起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巴格既然那么不好惹,那汉子又为何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呢?那汉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想着想着,她突然一下回想起来了:那匹火红马不是两年前自己曾骑过的那匹吗!为何落到那汉子手里了?
难道那汉子就是那年轻牧人的远方兄弟吗?玉小姐好像经历了一场梦,而且现在似乎还在梦里。
第二回 潜踪秘迹娇龙学艺 弃家亡命书吏传徒
玉帅府坐落在乌苏城东,围墙是用乱石砌成。府第修得形似当地寺庙,虽不华丽,倒也雄壮。前厅是玉帅议事之所,平时无人进入;后厅是会客的地方;西厢为玉帅书房,平时批阅公文就在那里,现在亦是玉小姐每日听讲读书之所;东厢为书吏办公之用。后厅门内有石屏隔障,转过石屏,才是内院。内院后面是花园。名为花园,其实花卉很少,只有一些当地生长的鹅管草,三叶紫花和野兰之类的花草。园内树木倒很茂密,多是原来生长的阔叶松、苦杨、白杨,参差矗立,浓荫几乎覆盖了整个花园。墙外是一片乱石,灌木丛生。相形之下,墙外显得荒野,园内却给人以神秘幽深的感觉,平时本来就处处显得庄严的帅府,这些天来,由于半天云在本疆的出现;玉帅又率兵离府,府第周围突然增加了巡逻侍卫,府内下人、丫环在暗中窃窃私语,平地增添了一种不安的气氛。
玉小姐这些天来,也是终日锁住眉头,思多话少。往日那种带有幼年的娇嗔,也本知不宽地渐渐消失了,好象突然一下大了许多。每天上午去听讲读书晚也显得无精打采。
的确,这些天来她心里老想着个问题:那天在草原上当她正受困辱时,那位突然驰来,有如自天而降的汉子是谁呢?他凭什么敢于去冒犯那样一个在草原上有权有势的巴格?
巴格在他面前却显得那么狼狈,他凭的什么?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的情景便又呈现在她面前:那矫健腾空的骏马,那健壮结实的身躯,那略带责备和戏谚的眼神……玉小姐想来想去,最后只得出一个解答:那汉子之所以能制服巴格,全凭了他的力气。她又想,要是自己也有他那么大的力气该多好啊!岂不就可以狠狠地教训那巴格一顿了、至少也得把他打个半死,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人!
一天,玉小姐正坐在书案前出神,高先生轻轻踱到她面前来了。她猛然惊醒过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着。不知怎的,她的脸竟一下红了起来。高先生似长辈亲切的口气问道:“你是身体不适,还是有何心事?”
王娇龙脸更红了。她埋头沉默了一会,才仰起面来带着迷惘的神情问道:“有了力气是否就可以制服一切人?”
高先生看了看她,说:“你不是已经读过了吗,圣人有云:”以力服人,非心服也;以德服人,终身悦而诚服也。‘服人主要是靠德,而不是力啊!“玉娇龙忙又问:”遇上那种不服德的人呢?“高先生没立即回答,只凝视着玉娇龙,他觉得她有些一反常态。
过了一会,他才又说:“有时,力气确也是很起作用的啊!”
玉娇龙赶紧又问:“力气是天生的还是练出来的?”高先生有些惊异了,说:“有天生的,也是可以练出来的。”
“我也练得出来吗?”
“练得出。”高先生刀切斧削地回答。停一停又说,“单有力气也还不够啊!”
“还要什么?”
“武艺。”高先生说出这两字时,眼里闪着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玉娇龙。玉娇龙叹了口气,说:“要是我能练出力气、学得武艺该多好!”
高先生兴奋地将玉娇龙全身打量了一下,又向窗外张望一番,然后以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和口气对玉娇龙说:“你真想学武艺?你真有这决心?”
玉娇龙不吭声,只点点头,态度是那么坚定。高先生这才低声对她说:“我可以教你武艺。但你必须对天发誓,千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更不能泄露出是我教你的。”
玉娇龙有些惶惑:“难道连父母也要隐瞒?!”
“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让知道。”高先生说完,似乎又感到这话有违自己平时对她的教诲,忙又解释说,“按正理常规,一个人对君父是不应有所隐瞒的。只是……唉!
我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你就权当为我而守秘密吧!“玉娇龙听高先生这么一说,不再多问,也不再犹豫了,见此时厢外无人,便翻身向高先生拜了几拜,双膝跪在地上,还轻轻叫了声:”师父!“她拜得那样虔诚,叫得那样亲切,高先生打从心里激起一阵阵喜悦和宽慰之情,忙俯身将她扶起。就在这一瞬间,玉娇龙眼里耀着采,高先生眼里润了泪。
于是,高先生便和玉娇龙约定:每天早上趁玉帅出外趟马巡营、玉夫人拜佛念经时,在后花园树林中的旷地上教学武艺。
高云鹤高先生,一个关内的不第秀士,现在的帅府书吏,怎会藏有一身武艺呢?又为何要玉娇龙立誓为他保守秘密呢?这里得简单把他过去的身世说说。
原来高云鹤本名高远举,字展飞,河北交河人;家住离城十里的高家村,年少时好读书,也偶学击剑,在村中也算个文武全才。家有薄薄田产,平时也能急人之急、好管点不平之事,很受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