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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玉娇龙-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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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瓶又己感到母亲神情有异,她的声音也放低下来,困惑地说道:“村头那黑小子。”
玉娇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知道雪瓶所说的那黑小子乃是拉钦的儿子,他要雪瓶当玉帅,只是偶然作戏,并非有意伏机,也非含沙射影。但他为何偏偏要雪瓶充当官兵,又偏偏要她扮作玉帅?这显然是在敌视官军,也是对自己父亲的不敬!玉娇龙想到这些,心里感到十分不悦。她不想再多问下去了,只说道:“母亲已经给你说过了,习武是为了防身,哪有女孩子去打仗的!”
雪瓶心里的困惑犹未解开,又问道:“母亲,官兵、玉帅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玉娇龙:“官兵是朝廷所养,自是好人。玉帅是朝廷所封,为三军所仰,万人尊敬,更是值得敬重的人。”
雪瓶:“马贼呢?”
玉娇龙迟疑片刻,说道:“若专事打家劫舍,到处杀人放火,残害百姓,叛逆朝廷,便是贼子,便是坏人。”
雪瓶似解非解,还欲再问,玉娇龙不等她启口,忙又说道:“你也该读点书,学点礼义了。从明天起,我便教你读书。”
雪瓶听母亲说要教她读书,满心高兴,也不再问,便蹦跳着寻乐去了。
第二天,玉娇龙果然开始了教雪瓶识字读书。荒村里没有书,玉娇龙便将她过去从玉母和高先生那里学到的书文背写出来,一字一句教给雪瓶。村居闲来无事,她又常将《列女传》上的故事一一讲给雪瓶听。一天,她给雪瓶讲木兰从军的故事。雪瓶听完后,忽然问道:“母亲,你不是曾对我说过‘哪有女孩子去打仗的’话吗?木兰为何又去打仗了呢?”
玉娇龙:“木兰是替父从军,是为了尽孝才去打仗的。”
雪瓶想了会儿,忽又问道:“我怎么没有父亲?”
玉娇龙默然无语地看着雪瓶,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怜悯,也充满了对自己的感伤。
雪瓶闪着探询的眼光,又问道:“我父亲是不是打仗去了?我长大了也去替他从军,把父亲换回家来。”
玉娇龙眼里噙满了泪水,只凝视着她,不知怎样回答才好。过了许久她才低沉地说道:“不,雪瓶,你没有父亲。你只有我,只有母亲。”
雪瓶失望地:“我除了母亲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玉娇龙突然俯下身来,搂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不,你还有个亲人,是你弟弟,他在关内,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去把他找回来,让他和你在一起。”
雪瓶不知是喜是惊,她那颗幼稚的心也猛然地跳起来,赶忙央求道:“母亲,为什么要等我长大了才去找他呢?现在就去找回来,我可以带着他到湖边去玩。”
玉娇龙不再应声了。
雪瓶还想再撒出平时的娇嗔,苦苦向母亲央求,可她忽然感到母亲那双搂着她的手和紧贴着她的胸怀都在微微地颤动,她没有仰起头来,也不再吭声了。
夜里,玉娇龙直至深夜都未能入睡,她心里又在哭泣。她背向雪瓶,将嘴唇紧紧咬住,不让自己迸出半声哽咽,透出一丝喘气。多年来,她常是这般,把哀怨隐在眼底,把苦痛藏在心头。玉娇龙正凄楚不胜间,忽觉一只小手悄悄伸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把头偏开,那手指便己触摸到了她的眼帘。玉娇龙被这迅捷的动作惊呆了,只装做睡着,仍然一丝不动。
这时,她身后传来雪瓶小声的问话:“母亲,你又哭了?!”
玉娇龙含糊应道:“我做了个梦。”
雪瓶移过身来,紧偎着她,说道:“不,母亲,你一直醒着的,你常常这样,我知道。”
玉娇龙震惊了,羞惭了,感动了。她转过身来,将雪瓶搂在怀里,哽咽地说道:“雪瓶,好好睡觉,这不关你的事。”
雪瓶只紧紧偎在玉娇龙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沉沉的夜,房里静得没有任何声息。娇龙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颤动,她己分不清是自己在吞声,还是雪瓶在饮泣。
艾比湖周围的秋雪已经融化,草地现了绿意、春天又回到这世外的荒村里来了。一天,玉娇龙正被雪瓶缠着要她带着一道去驰马时,阿伦去乌苏购物回来了。他带来一个使玉娇龙感到震惊和不安的消息:西疆各部头人对朝廷派田项入疆,心怀戒惕,加以田项为人骄横,生性残暴,自入疆后,不加安抚,反纵部为虐,各部头人乘机作乱,率领部勇攻占城营,杀了朝廷官吏,致使西疆战祸四起,百业调敝,民不聊生。格桑也带领千余部勇,强行进入乌苏,与肖准连成一气,一面与田项修好,一面又暗与各叛部勾结,身跨双鞍,心怀叵测。近来乌苏已有传闻,说朝廷已得急报,又将调派玉帅率兵入疆平乱,总摄西疆军政,见机便宜行事。
玉娇龙听了这一消息,心里不觉由惊到喜,又由喜到悲。惊的是父亲又将重镇西疆,使她不禁感到惶然无措;喜的是父亲既然尚能挂帅入疆,想他身体定然矍健!悲的是父亲一旦来到西疆,父女纵然相隔咫尺,也如云天泉壤,永无相见之日了。
玉娇龙为此终日悬心,愀然不乐。雪瓶见母亲郁郁寡欢,便总在她身旁绕来绕去,寻些事来使她开心,挑些话来惹她发笑。
一天,玉娇龙正在房里默然沉思,雪瓶来到她身边忽然问道:“母亲,你不是曾对我说,玉帅是位受万人敬重的好人吗,为何你听说他要来这里反而闷闷不乐?”
玉娇龙不禁哆嗦一下,说道:“我近来只因身体感到有些不适,哪关玉帅来与不来的事!”
雪瓶眨眨眼,把头一偏,说道:“母亲休哄我,你道我看不出来?”说完便跑出房外去了。
玉娇龙不禁又哆嗦了一下,她望着雪瓶那灵活的背影,心里真感惊诧万分。她没料到,自己隐藏在心里的秘密,竟被这不满七岁的雪瓶窥察出来,是自己韬隐不善,疏于慎惕?还是雪瓶心有灵犀,别具慧眼?玉娇龙茫然不解。
又过了几天,玉娇龙正在教雪瓶读书,阿伦怒冲冲地来到房里,报说:“公主,格桑部勇四出抢劫牧民牛羊马匹,刚才有二十余骑窜来村里,赶去公主的牛羊二十余头,还夺去好马五匹。我上前和他们争论,又险被他们杀伤,现在那二十余骑出村未远,请公主定夺!”
玉娇龙还未开口,雪瓶已从椅上站了起来,圆睁一双秀眼,将袖一挽,说道:“母亲,快追去把牛羊马匹夺回来!”
玉娇龙瞥了她一眼,仍毫不动容地坐在案旁,又沉思片刻,才对阿伦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格桑乘机猖獗,人多势众,由他去吧!”
阿伦点头会意,正欲退出,雪瓶涨红着脸,忿忿地问道:“这些人是否就是马贼?”
阿伦不高兴地说道:“他们也配称马贼!”
说完就匆匆出房去了。
雪瓶不解地望着母亲。
玉娇龙说道:“这些人才是马贼!真正的马贼!”
雪瓶:“我将来就当玉帅,专打这些马贼!”
玉娇龙欣然地笑了。雪瓶从母亲眼里感到了赞赏和鼓励。
艾比湖周围的山林由青翠变成浓绿,草地上的花又染淡了绿意,荒村已是夏天,太阳把人晒得懒洋洋的。
玉娇龙暗暗忧悬着的一桩心事,终于又由阿伦传来了:玉帅率军入疆已到伊犁,皇上钦命他为西疆总督,加赐太子太保,授权“厘治军民,综制文武”,着他“提督军务,勘乱弥祸,便宜行事”,并将田项设在迪化的将军衙署也权归玉帅统辖。他这番重镇西疆,较前更是地动天惊,威风赫赫。玉帅一到伊犁,立即调遣两营精骑来到古尔图,在那里立寨安营,四处布哨设卡,把通向艾比湖,精河的路口一概扼封,只许由西向东的行人通过,却不放过一人向艾比湖、精河方向去。
玉娇龙闻知后,心想:古尔图并非咽喉要地,父亲过去从未在那里驻过骑营,这些却是为何?她隐隐间似已体察到了父亲的心意,他可能已经探知自己隐身在这荒村,驻军封路正是为了掩护自己。一瞬间,父亲那种舐犊之情使玉娇龙感到自己好似有了凭依,心中也充满了感激,充满了温暖。
不管艾比湖外如何兵荒马乱,四处屋毁尸横,这荒村依然鸡犬不惊,仍是一片乐土。
玉娇龙也渐渐放下心来,一切安居若素,泰然自处。
又过了一些日子。一大清晨,玉娇龙站在门外眺望四周景色,忽见村外草地上出现了三四十匹备好鞍镫的健马在自由牧放,她心里一惊,再举目向村里各处看去,原来各家门前都坐有三五个汉子,正在和村人叙话。玉娇龙十分诧异,心想:这是些什么人?
又是从哪里来的?她正惊疑问,忽又见阿伦带着几个汉子走进栅门,向附近一家村民走去。玉娇龙一下就把那几个汉子认出来了:原来是几年前她曾在草泽里看到过的那些马贼。玉娇龙也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知道定是阿伦偷偷地把他们从草泽带进村里来的。她随即转身进屋,叫台奴把阿伦唤来,带怒地问道:“你为何把这些马贼带进村里来了?!”
阿伦毫不气馁地说道:“玉帅率兵入疆,只是按兵不动,意在安抚各部;田项却调了数千官兵,向乌伦古湖进逼,罗大哥见官兵势大,怕殃及百姓,不愿和他们交锋,将手下弟兄分成多股,命他们暂各散去。这帮弟兄被官兵追赶到古尔图这片沙漠上来了。
都是穷苦弟兄,眼看他们处境危急,我才将他们带来这里,让他们暂避一时,等罗大哥立了新寨,就立即离去。“玉娇龙听了这一情况,不便发作,沉吟一会儿,说道:”你叫他们多加检点,这风声千万不能走漏出去。“
不过几天,拉钦也带着十余骑弟兄回村来了。他也未来见玉娇龙,只在家宿了一夜,第二天便又由阿伦把他一人送出草泽,向东北方向弛去。玉娇龙闻知后,心里十分纳闷,去叫台奴把阿伦唤来,问道:“拉钦为何不来见我?”
阿伦迟疑片刻,说道:“拉钦大叔可能是心里有事。”
玉娇龙见阿伦言语游离,神情躲闪,心里一怔,想到:莫非他已识破自己不是驼铃公主?!她将阿伦凝视一会,又问道:“他多年未归,为何走得这般匆忙?”阿伦:“拉钦大叔只因一心惦挂着罗大哥,他和罗大哥是生死兄弟。”
玉娇龙的心猛然一动,问道:“他那位生死兄弟怎么样了?!”
阿伦:“拉钦大叔说,罗大哥带着十余骑弟兄向西驰去,可能到塔城一带去了。拉钦大叔说,罗大哥对那一带地形不熟,怕他出事,忙着赶去寻他去了。”
阿伦退出去后,玉娇龙在房里突然感到一阵无端的心烦意乱,以致坐立都感到不安起来。她慢慢踱到窗前,眺望村外景色,想极力让自己重归平静,不料她眼前总是浮现罗小虎的身影。那身影既不是沙漠上跃马挥刀的雄姿,也不是篷帐里憨厚温存的笑脸,而是树林中昂首带枷的神态。这身影神态,她想驱散也驱散不开去,想变换也变换不过来。玉娇龙正暗暗恼怒着自己时,猛然问,她胸中有如撞进只小鹿一般,突感一阵阵扑腾,还伴着一阵阵心悸。玉娇龙不禁连连哆嗦几下,蓦然想起香姑曾对她说过关于心动的那番话来。她忙以手扪心,暗暗惊问自己:“这心动是为着谁来?这会儿连着的是正在流窜中的小虎,还是那不知下落的儿子?”她怅然呆立,不知所措。
第二天,雪瓶在外驰过马回到家里,一进房就对玉娇龙说道:“母亲,我在艾比湖边的树林里看到几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他们说是从古尔图兵营来,要见这里的头人。”
玉娇龙微微一怔,说道:“我们这里没有头人。”
雪瓶:“我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可他们不信,一个老爷子问我是谁家的姑娘,我不告诉他,他却猜出来了,说:”你母亲想是驼铃公主?‘我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那老爷子说:“你回去禀告你母亲,说田项出兵去乌伦古湖征剿马贼回来,现在乌苏歇马,过两天将和格桑头人一道来这湖边打猎,通知全村的当地村民不必惊扰。”玉娇龙惊诧已极,忙问道:“那老爷子是怎样一个人?”
雪瓶毫不在意地说道:“是个瘸腿。”
玉娇龙一下愣住了,竟差点叫出声来!她真没料到,这个即使她感到厌恶而又感到欣慰的身影,竟像一个幽魂一般,又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这荒村里了。她心里明白,他来不是无因,更不是偶然。他是特意前来传警。她也知道,他这样做,并非是发乎他对自己的关切,而仅仅是出于对她父亲的忠心。玉娇龙对这位一向躲在背后使法,总是在阴暗里时隐时现、神出鬼没的瘸腿班头,心里充满一种神秘的感觉,憎恨、感激、鄙夷、尊敬,这一切在她心里都曾有过,有时她连自己也分辨不出。她凝神聚思,仔细推敲了他传来的那番话语,立即便明白了他到艾比湖来的用心:他不仅已经知道自己是托名隐匿在这里,兴许还探知了马贼纷纷前来隐蔽的消息,他为了父亲的声誉和前程,不能让自己败露在田项手里。
玉娇龙略一思忖,便当机立断,决定带着雪瓶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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