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后-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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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果有人问起你本宫的手伤,不要如实相告,就称恢复了五成,行动已无大碍,但精细的活却难再做,譬如弹琴作画。天色不早,卫大人早些回去休息罢。”她略略勾唇,秀手一扬,凝眉吩咐道。
“微臣明白,臣告退。”卫风敛身一福,抬步退出。
待到卫风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烟落复又拾起身边的琵琶,正欲去拨,琴书却忍不住问道:“琴书以为皇上不会招幸娘娘,娘娘此举实则多虑了,奴婢前后思来想去,这宁王与娘娘之事已是闹得皇宫之中人尽皆知,此前娘娘入慎刑司一案,也没个结果。正如娘娘所说,皇上策了七皇子为宁王,又晋了娘娘为顺妃,不过是想要将你们至此彻底相隔,免得日后再生事端罢了。此前是皇贵妃一心想让娘娘去与梅妃争宠,可眼下七皇子封了宁王,皇贵妃已是没了盼头,自然不会再理这些事。皇上念着父子之情,想必是断断不会……”
烟落“扑哧”一笑,道:“琴书,我自有别的用处。不能教你知晓,你却在这长长大篇了起来。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
琴书大窘,尴尬道:“娘娘冰雪聪慧,其中缘由想来早已是明白透彻,琴书只是班门弄斧,让娘娘见笑了。”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是,娘娘寻这“醉春欢”,说是有别的用处,这个她还真是想不明白。
“哪的话,竟瞎说。”烟落斜觑了琴书一眼,娇斥道。玉指复又覆上琵琶,泠泠拨弄起单调的冷弦,指尖缓缓弹出一个个短促的音来。
脑中清醒,了无睡意,垂首间眸中缓缓溢出清冷的光芒,唇角弧度渐渐拉高,一丝寒凉的微笑缓缓绽放。
苍茫间,清晰的忆起,身处阴潮霉湿的慎刑司那晚,那名被人陷害,次日便要枉死的宫女,气若游丝地附在她的耳边,只徐徐说了九个字,“叶玄筝,依兰草,醉春欢。”
夜深人静,整个皇城终于沉寂于无声无息的夜黑之中,一众梦境朦胧的辗转间,恍惚听得飞燕宫远远有琵琶声整整一夜低续不停,恍若帘外细雨潺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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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宫戚戚 第二十章 皇后之死(一)
十日后,是中原风俗的上阳节,亦是皇宫之中妃嫔齐聚于醉兰池泛舟的好日子,听闻往年亦是这个时候,将会有十数条小船,载着一众妃嫔,自醉兰池出发,一路经过醉兰池的支流兰渠,而后再打开皇宫的南门水闸,直奔与宫内相连的隐匿在重峦叠嶂之中的一汪湖泊,那里有茂密的森林与一片广阔的草地,闲庭信步抑或是垂钓皆可。许是久居于宫中的女子,一年也没几个时候能出宫去透口气,是以大家都格外的兴奋。
内务府早已是便送来了初夏的薄衫,以及这次游船用的披风、斗笠之类,甚至仔细询问了各宫是否需要备下垂钓之杆。本来这般热闹的盛会,于烟落是毫无兴致参加的,直至一日她偶然发现这醉兰池的支流兰渠,竟是蜿蜒经过太子所居住的景和宫。是以,她又仔细询问了琴书,原来这景和宫离兰渠不过是十数丈远而已。如此一来,她双眸陡亮,又是心生一计。风离御最快三个月,最迟不超过半年便要被遣离皇宫,一旦他出了宫,自己便更是无依无靠,皇上亦是身子日渐羸弱,想来是时日无多。欲成大事,她还慢不得,与其日日这般守株待兔,坐等机会,倒不如主动出击来得爽气。
是以这日清晨,她穿了一袭素色石榴花宫装,清丽婉约的银丝百褶裙,绣鞋罗袜,满头的青丝挽起,只寥寥落落的缀了几颗珍珠簪子,仿若坠入无边夜色之中的几许星辰般明亮耀目。与一众姹紫嫣红、精致装扮的妃嫔比起来,她倒显得过于素净,更像是个低级妃妾了。
御膳房的船早已是先行一步出发,直奔宫外去准备山珍野味以供中午的膳食,后面跟着的是尚司局的船,满载着各色桌椅器皿前去布置。而皇上与皇贵妃乘坐的双首九龙抢珠龙船亦是浩荡出发,后面才是一众妃嫔乘坐的小船,醉兰池水深,然而兰渠却是极浅,稍大些的船只是无法通过的,是以包括皇上乘坐的龙船亦是吃水较浅的小舫而已。
烟落携着入画来得迟了些,自是登上了最末的一尾船,两名内监起浆拨开碧绿的湖面,如瞬间将那凝如止水一幅优美画卷划破般,涟漪深深泛起,波光褶皱一路跟随在了身后。彼时天边厚重的云层已是被撕裂了一条口子,金色的晨光绵软地洒落在了粼粼湖面之上,如一尾尾鱼儿跃起般,泛起阵阵耀眼的麟光,更如无数繁星碎钻倾倒在河中,直闪耀得让人无法睁开眼。与她同船的有昔日一同居于云华宫的史美人,亦有眼下最是得宠的曹嫔,另有几名较为面生,各个都娇美如绽放的鲜艳花朵。
远处皇城之中,钟鼓之声悠悠回荡在遥远的天际,隔得那样远,惊惊入耳,映着游春的好心情,竟也成了余音袅袅悠悠、缠绵如丝。烟落静静伏身与船侧的雕花红木栏杆之上,浩浩醉兰池似漫漫无尽。渐渐晨风吹起,湖面上风有些大,由于逆风行驶,船已是行得有些缓慢,凉意侵袭,她不由得紧了紧肩头的披风。
船渐行,眼瞧着前面几艘船已是与她们相隔愈来愈远。曹嫔一脸郁郁,冷眉竖目,不耐的催促划船的太监道:“快些,快些,眼下就属咱们的船最是慢了。这厢等到我们赶到,只怕皇上都已开始用膳了。”她穿着华丽的金线牡丹绣服,下着缀满流苏的洒金罗裙,满头殊翠金钗,约有十多支,极是奢靡,随着船只偶尔的晃动,荡漾出阵阵冷艳妖毒的光芒。
一名内监躬身答道:“小主,咱们启程时已是晚了,湖上已然起风,船小自然不能太快,许生危 3ǔωω。cōm险。”才说着,突然的一阵风高浪急,整个醉兰池都似有浪拍船舷的晃动。
曹嫔差点没站稳,只得慌忙扶住了一侧的栏杆,怏怏站于烟落身侧,对望一眼,却是彼此皆面无表情,各自别开眼去。倒是史美人莲步上前来与烟落冷热寒暄几句。
徐徐风动,随着船只驶入支流兰渠,前方已是渐行渐窄,水亦是由方才的深绿渐渐变淡,可见这河水的深度的确是愈来愈浅的。一路花香熏暖,禽鸟翩然,连一袭春水都有别样的清澈与温暖,烟落已是眼尖的瞧见不远处有一处红墙金黄色琉璃瓦的殿宇轮廓渐显,沐浴在了淡薄晕色的朝阳之中,仿佛给这座僻静的宫殿蒙上一层镀金般的如梦如幻。想来这便是紧挨着兰渠的景和宫了。而此时的兰渠已是到了水域最狭窄之处,仅能容一艘船只通行而已,水亦是最浅,已是无法再拨动船桨,两名内监已是取出一早备下的竹竿,撑向了两岸。
“入画,入画,你快来看。这边有好多的鱼儿!”烟落突然高兴了起来,支撑着船扶手,脚尖微微踮起。声音若屋檐间的风铃般清脆悦耳。
入画忙是凑上前来瞧热闹,仵在烟落身边,仔细一瞧,不由得拍手笑道,更是眼尖的望向了不远处,双眸陡然一亮,兴奋叫道:“那,那,那,还有一双鸳鸯呢,快瞧它们在做什么!”
随着入画的雀跃叫喊,其余几名妃嫔皆是上来凑热闹,其中亦有本已是一脸不耐烦之色的曹嫔。
“哇,真的耶,好多好多鱼儿啊。”
“哪有鸳鸯啊?”
“那,在那!瞧见了没,它们仿佛在梳理着彼此的毛,好温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烟落只觉得身后放佛炸开了锅般闹腾。正欲往船头挪挪位置,不想船甲板上沾染了朝露的湿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已是侧身倾斜。突地又感觉背后一阵用力,她惊喊出声,美眸圆睁,出于本能的想伸手去拉住些什么,却只来得及碰触到入画惊慌失措下向她急速伸去的手,再是一个重心不稳,晃了几晃,她沉沉跌落水中。
只听得“哗啦”一声,四下里如浪的水花溅起有半丈高,船上亦是传来了一片惊叹的唏嘘声。烟落只觉得。鼻之中亦是呛了好几口水,一脸狼狈的立于水中,衣服长发,里里外外皆是湿了个透,好在水深不过是及她胸前而已,并无大碍。
最先回神的是两名撑船的内监,个个是惊得目瞪口呆的,口中好似能塞入一个鸡蛋,愣愣道:“娘娘,奴才这就拉您上来!”说着便将手中的竹竿伸向烟落,欲将她拉上船来。
“咯咯……”爽快笑出声来的,是曹嫔,只见她眉目间皆是得意灿烂的笑容,带着一分冷毒,微嘲道:“娘娘就是上来了,又能如何?这般样子去面圣么?可别惊扰了圣驾才是!”
见曹嫔此状奚落,史美人亦是大了几分胆子,亦是捂住嘴不住的笑,玉指一横,道:“顺妃娘娘,您的头发上还有水草呢,好似个碧玉簪子,倒是十分的相称。”
一众其余妃嫔闻言,皆是掩唇而笑,一副幸灾乐祸之状。烟落轻轻摇头一笑,自己无宠而居高位,宫中多少人自是打心底恨透妒极了她。
“娘娘……”入画一脸茫然,突然的意外教她不知所措,一时竟是杵在那,说不出一句话来。
烟落玉眸一横,眉间似有着隐隐怒气,一把挥开太监向自己递来的竹竿,另一手顺势扯去自个儿头上的水草,春日里的河水到底还有着几分寒冷,全身浸透了,此时再教凉风一吹,竟是有些瑟瑟发抖,棱角分明的唇已是咬得一片泛白,牙齿咯咯作响,她沉声摆手道:“入画,你先随她们一同去泛舟,本宫自会先行回宫。”言罢,转身便朝着岸边移去。
水底泥泞绵软湿滑,她好几次都险些滑倒,无奈中只得拉住岸边新生的如絮般飘摇的芦苇,勉强挣扎着上了岸。
而身后不远处,船只已是渐渐驶离,只余曹嫔亭亭立于船尾,向她招手呼喊道:“顺妃娘娘,臣妾先去了,顺妃娘娘还是先回宫更衣,再驱叶扁舟,许是能来得及赶上呢。”朗朗喊声渐渐远去,徐徐尾音消失在了柳重花叠、暗影交错的拐弯处。一抹银光一闪,船尾已是消失殆尽。
烟落唇边飞快地略过一丝嗤笑,她一早便料到,这些个女子,成日耍这般雕虫小技,也就能挣这口小气,实在是难成大器。
伸手拨开几丛矮灌木,她缓缓步上了如绒毯般柔软的草地,呈现于眼前的便是巍峨耸立的景和宫,她从未曾想过,这景和宫竟然如此大气,门前种着两颗三人都合围不过来的参天大树,树木森森,枝干道劲崎岖,有着苍劲风骨傲然独立其间,叶子阔大清脆而轻薄柔软,十分好看,地上落了一地蜷曲的黄叶,天然风趣,比寻常富丽灿烂的大红簇金织锦美上数倍。
低首瞧了一眼自己满是河底淤泥的绣花鞋,此时已是污浊一片,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忍去弄脏了这美丽的草坪,她只得脱去鞋子,提在手中,只着白净的罗袜踮足踩踏上了那如松软织毯的落叶,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而风离澈因着殿外突然一阵动静,出来瞧个仔细,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场景。一名素衣女子长发皆湿,发上缀着些许闪耀的珍珠,与她此时正滴滴自发上淌落的水珠融为一道,仿佛披了满头晶莹的珠帘坠子,一手正提着鞋,低垂着脸,瞧不清容颜,晨曦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与那衣服之上几许橘黄的石榴花亦是交相成映,洋然一片。若不是自己正清醒地立于殿门前,他直以为兰渠之中竟是走来了一名不甚落入凡间的仙子,如置身梦幻般。
待到眼前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熟悉的清丽容颜映入他幽深的眸中,方才(炫)恍(书)然(网),疑道:“怎么是你?”瞧着她浑身湿透,不由得拧紧剑眉,又道:“怎的如此狼狈?”
烟落赧然一笑,低声道:“方才乘坐小舟去宫外游船……”此时适逢一阵凉风偶过,冷意霎时侵遍全身,她不由自主得瑟缩了下,语调含了几分颤抖,如枝头轻摇的树叶,勉强咬唇继续道:“甲板湿滑……不甚落水,让太子见笑……了。”因着着凉,说得已是断断续续。
风离澈双手环肩,修长的两指轻轻拍打着臂膀,一下一下,深邃的眸中也跟随跳动着点点幽蓝的火焰,腾地瞥见她初夏的织缎锦服此时由于湿了个透,正紧紧贴覆于身上,玲珑有致的身段隐隐可见。眸色顿时添了一许异样,深刻的俊颜之上浮起一丝尴尬,抿了抿薄唇,不自然的别过眼去,偏头至一边,沉声唤道:“芷兰!”
一名华衣宫女姗姗步出,看着装即知是这皇宫之中颇为资深的宫女。上次经曹选侍一事时,她曾见过跟随在风离澈身边的静兰,这芷兰,她还未曾见过,不过,这静兰芷兰皆是一脸的精明干练。
“太子殿下。”芷兰凝声道,杏眸瞧见烟落之时亦有一分惊讶,却立即敛去了眼神。
“速差人去飞燕宫一趟,唤她的贴身宫女来,怎么看护主子的,实在是失职。”风离澈冷声道,眉间隐隐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