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错-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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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脸早羞红了:“你们才怎么会在这里呢?”
“过来看看这房子。”思凌道。
“还住吗?”许宁仍有一丝希冀。
“不了,”思凌摇头,“母亲说捐给医院救济穷人。”
许宁低一低头。
思凌拉着她手问:“刚才看你们铺子被扒倒了,我还说要去找你了,可喜你来了。你们住哪里了?”
许宁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思啸在旁道:“定是要找新地方了。”思凌也笑道:“想必要时间。我们新公馆找了又找,现在也没安置好,一家人先住在礼查饭店里。那地方现在也杂乱了,不比从前,权且挤挤。我们是三零七、三零八这两个房间,你记得来寻我们玩。”
许宁记着。思凌还有满肚子话要说要问,看看旧房子,尘灰飞着、工人号子喊着,真正不是谈心所在,道:“去礼查坐坐好么?”
他们的车子倒是等在旁边。
许宁挂念着父母水果铺子还在收拾开张,只索摇头推托。思啸道:“不如旁边找个小店坐坐谈谈?”
许宁再推托就不像了,但这么走,也怕父母忧心,总要说一声,终带思凌兄妹过去。两兄妹看看那塑料布搭的棚子、木条箱子搭的柜台、一盒盒一袋袋的乡下杂粮与水果,心中戚戚,替朋友留面子,不露声色,思凌笑吟吟夸赞许家二老:“多年不见,还这样康健!”思啸卷起袖子要帮许师傅搬东西。
许家二老见女儿领着陈家兄妹来,喜出望外,极口的寒暄,怎敢让思啸搬东西,又惭愧小棚子没个地方可坐,听说两兄妹想邀许宁去小店叙谈,忙答应,又装了几袋水果,叫兄妹俩回家前来拿。这样忙乱,许妈妈有本事插进嘴把他们想新建店面、但工钱紧张的事说了,许宁脸上**辣的。思凌大方道:“这没什么呀!”思啸接口道:“百废待兴,大家都要买粮食水果,看我们站了这一会儿,就有人来照顾生意,师傅师母今后肯定是日蒸日上的。”
这是实话,一小会儿就有两个临近的人来称米称面。过日子就要吃东西,店铺怎么样算什么?买米面是正经。刚刚光复,大商人的货品一时还没有调度到位,华亭的粮果运过来,真是及时雨。
第十章 我的二小姐()
许师傅听思啸夸他小店,听得满脸是笑。思凌目光在兄长脸上一闪,一手拉起他的手,另一手拉了许宁,向许家二老告了别,便去找了个小冷饮店,就在街头,是个犹太人开的。犹太人就有这样神奇的生命力,再冷酷的冬天也死不绝,春风一吹,第一批复苏的就是他们,真真的够本事,连冰淇淋都弄了来,只是质量差些,咬着一口冰渣子,却也不必计较了。含一口冰淇淋,看着旁边坐的老朋友,这才觉得从前的日子又回了来。
三人谈谈说说,交换了近况。思凌回来该升学了,父母替她计划,大约是上崇德女中。思啸的膝盖病况见好,大概亏了许妈妈的蚕沙,在云南又经了当地几次艾灸,竟不怎么发作了。他已上了西南联大,这是三所大学在后方的联合临时教学所,他跟的是清华赵教授,机械名家,已经定下来作赵教授正式弟子,这几天回上海跟家人聚聚,很快要赴北平清华园,随赵教授深入研读了。
“你看他上进么?”思凌指着思啸笑向许宁道,“都已经替空军服过役了。”
许宁刮目相看。
“哪里是服役,”思啸澄清,“当时我们一架飞机被打坏了,人手紧张,我跟着教授一起修,如此而已。这也是坏得不厉害,不然怎是我帮得上忙的。”
“你至少开着它飞过了。”思凌道。
“也就是修完了,试飞一小圈。”思啸微微笑道,“这算什么呢?你看李霞卿一介女子,能驾‘新中国精神号’单翼********访问纽约、华盛顿、巴梳、圣地亚哥等城市号召国际友人援华、筹集抗日资金。我们堂堂须眉男儿比起来,作得太少太少。”
思凌也不觉神往:“听说她十六岁就跟胡蝶、阮玲玉她们一起被评为七姐妹,我还想这也不算什么,只不过生得美罢了,谁知又能开飞机、千里万里的号召救国,这才叫人佩服。”
思啸“哎呀”一声:“坏了,母亲正怕你心野乱跑,我倒勾引起你来。”
“如今也晚了。等你造出第一架飞机,我是一定要开的!”思凌伸臂勾着许宁脖子笑道,“我们一齐坐上去,谅他那飞机造得不敢不安全!”
许宁也笑了。冰淇淋已吃得差不多,思啸叫老板来结帐。那黄发红鼻的犹太老儿笑嘻嘻把他那一份捧还他道:“不用了。你是出力抗日的。接受犹太人避难、打日本人,你们是犹太人的朋友。你这次不要钱。”
思凌在旁奇道:“老板,犹太人也会请客?”
犹太老儿笑容有些讪讪的:“帐目归帐目,谁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记得很清的。”
思凌赞道:“真的!就是要你这样的人请的客,更见珍贵!我在旁见证,也觉荣光。”
犹太老儿中文毕竟不够灵利,听不出她的嘲讽,咧着嘴笑。思啸捅了她一肘子,把自己那一份钱还是留给犹太老儿,走出店,还听见犹太老儿在后面招呼:“今后常来!”
陈家两兄妹将许宁送回去,拜领了许妈妈塞过来的芦柑苹果,坐车走。思凌坐了片刻,鼻子里“哼”一声,跷起脚,天青色绊带皮鞋的圆头踢了踢思啸的军装裤管:“我帮你,你怎么不领情?”
“你哪里帮我?”
“我说你好话,讲你是空军,你怎么自己拆自己的台?”
“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思啸道,“你替我吹个牛就要我领情?那我帮你,怎不见你领?”
思凌叫起来:“你哪里帮到了我?一直拆我台是真的!连我要帮他们搞个店面——”
“就是这里,”思啸打断她,“我的二小姐,你说阿宁跟我们聊天时,为什么总吞吞吐吐?”
思凌正有些疑心这个,困惑道:“难道隔了几年,生分了,不跟我们作朋友了?”
“朋友还是朋友,但她难处不想告诉我们。”
“为什么。”
“因为不好意思。”
思凌张大眼睛:“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顿觉许宁很不够意思。
思啸苦笑:“你想想,如果我们父亲用兵大败——”
“呸呸呸!”思凌立刻照本市女孩子的习惯,连啐三声,好叫坏话不灵验。思啸跟着呸了,接着道,“许家兴旺发达,买了好大一块地皮做生意,你去见她,求她赏我们父亲一个职位,你说不说得出口?”
思凌低了头,默然半晌:“父亲不会叫我求这种事。”
陈大帅是战死也不会求人赏职位的。
“着啊,”思啸道,“我们有傲骨,不许别人有?你当面赏人家一个店面,叫阿宁怎么过得去呢,二小姐?”
那声“二”字叫得着实的重,思凌瞪了他一眼:“依你说怎样?”
思啸道:“依我说么,他那个店,倒有前途,我们房子给开了个医院,医院病人吃饭要买米粮、平常也要买水果的。我们不如悄悄把他旁边的铺面买下来,修葺了,就说医院招商,要个靠得住的店家来经营这铺子,便招了许师傅,等他经营有利润了,再将店铺卖给他。”
“价钱优惠些。”思凌在旁道。
思啸笑笑:“那个再计议,总之不叫他吃亏。他面子也有了,我们不过帮扶他一把,未尝施舍,你看这个可好?”
思凌拍手道:“这主意好!”脸上生出惭愧之色,“亏我读了这么多年教会学校,天天听怎么行善,真不如你。”
“你只是粗心些,”思啸想起来,忍笑,“或者你像母亲一样大手笔,一幢房了砸下去,再粗豪,人家也笑纳了。”
思凌卟嗤一声:“神父立刻接纳她进教堂唱诗班,这下母亲可如愿以偿,能同宋夫人常常亲近了。父亲也宽心。”
两人谈番人事,这也罢了。过得几天,教会医院果然办了个店面,说要请商人进驻,给病人提供清洁的水果,医院给些商事上的优惠。许师傅投了标,也是市面更恢复,很多人还没缓过来,医院通知的范围又小、时间又紧,竞争的没几家,许师母犹不放心,遣了女儿问讯。许宁却不过母亲,领命到得礼查饭店。
第十一章 禁足小铃铛()
许宁在礼查饭店报了房间号,不料陈家全家已经都搬走了。那侍者口角笑吟吟的,笑得颇含着点意味,许宁不放心,苦苦追问。她粉粉一张团子脸,双眸温润似黑珍珠,求告起来,极是动人,那侍者经不住,就悄悄儿的说了:“陈将军的三姨太太争风吃醋,讲大姨太太曾经不守妇道什么的陈将军气坏了,差点在饭店里动起手来,惊到其他客人,领班带着我们去劝。嚯!那二小姐,凶得很,立起两只眼来训她姨奶奶,说要告她诽谤,后来就劝开了,他们反正新宅子也好了,就搬过去了。”
许宁晓得思啸是大姨太太所生,听说安香攀扯思啸生母,心下突突的跳,又想:“思凌一直跟大哥友爱,不知被气成什么样呢!”忙忙要去看他们,核实了地址,出门来找黄包车,却是作孽,有个恶少经过这边,小小年纪,已晓得见色心喜,看许宁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裙,绝非礼查房客,自无顾忌,再看她左顾右盼的样子,********认定了是流莺,上前且问一声:“小姐,你价码多少?”
许宁吓一跳:“哎?”
恶少以为搭上讪了,喜孜孜凑上前便要再说一遍。许宁方问出口,已自悟了,涨红脸回头就走。恶少被撇当地,面子下不来,咬牙便追过去,许宁吓得魂也要飞了,忽听有个脆生生的声音问:“三弟跑哪里去了!”
是思凌的声音。
许宁举目,果见思凌和思啸并肩立着,如孽海中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放步忙奔过去,两兄妹也看见了她,更看见了她后面那个人,思凌一手揽了许宁,一边放声呵斥:“思斐,你做什么!”
那小小恶少,原来是思凌的三弟,八年之久,也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年,看许宁躲在思凌身后的样子,“呵”一声才想起来:“原来以前跟二姐混的小食客,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此语一出,许宁满面涨红,思凌黑郁郁的眼睛一眯,眼里能飞出刀子来,思斐不由发怵,头一缩,要往后逃。思凌叫一声:“站住。”问他,“你是趁机溜出来玩的对吧?身边带了多少钱?”
思斐站住,只管嘴犟:“多少也是我的零花钱。我又没禁足。陈贝儿才禁足了!”
已有些人看过来,思啸息事宁人:“珠姨的东西,我们已取了。三弟,你没事就先回去罢。”
“他肯回去么?”思凌抢白,“没用的东西,玩不起,还老贪玩。上次跑马场被摔得哇哇大哭,还不记教训呢!”
思斐怎受得住这话:“上次你们两个打一个,不算!”
思啸诚然与思凌并缰驰骋,思斐想挤,挤不进,摔得哇哇大哭,却不是思啸故意要欺他。听了思斐的话,思啸一哂,思凌已冷笑道:“我一个,便敌不得你么?——有了,这里二楼正有个弹子房,我晓得这几天你偷珠姨的钱去那儿撒漫使费,长进了不少。”
思斐正要否认,思凌断喝:“你敢不敢与我三局定胜负!”
思斐脖子一梗,那是只有个“敢”字,又问:“你输了便如何?”
“任你如何!”思凌又道,“你若输了,向我宁妹妹鞠躬认错,身边带的钱全部给我,敢不敢答应?”
思斐道:“你输了,连你放在家里的钱都给我,趴在地上爬出去,答不答应?”
思啸眉毛一拧:“恩斐!”恼的是后头那半句赌约。
思凌微笑:“大哥,你别管了。他就也就想得出这种话了。”拧身向礼查电梯去,思斐忙忙跟上。
许宁担心着问思啸:“这可怎么办?”
思啸鼻子里哼笑一声:“别睬他们了。”倒是气定神闲,也往电梯去,许宁只好跟上,但见一班电梯正好咔咔往上升,思凌在铁栅后头向他们挥手。他们等下一班,许宁想想,又问:“陈大哥,刚才听见说陈贝儿,她是谁呢?”
思啸道:“是我们那四妹,小铃铛。”
许宁奇怪:“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呢?”
是,陈家四兄妹,三个都是思字辈排行,怎到四小姐改了?却原来安香太在乎女儿的大名,左取一个不是,右取一个不是,眼看要上小学,非定个不可,亏安香怎么想得起来的,说大名随便随便取个也使得,照着乳名来罢了,便叫思铃罢。陈太太听了不管,叫报给陈大帅。安香大喜,真把名字报过去,跟陈大帅说,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