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4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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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愣了一下,半晌才道:“此事,我并不清楚。等我问过中宫,再遣人去廷尉寺说明此事。”说着,霍光皱了一下眉,道:“上官家的田宅、器具、人口都先不动。虽然当日皇后入宫,媵送了不少,但是,当时还有……所遗人、物也不少,籍册在中宫处,我会让中宫遣人,按册取回。”
霍幸君出嫁时,霍家所媵的财物、臣妾甚多,兮君入宫时,年纪甚幼,虽然也带了不少东西,但是,也都是上官家安排的,而且,霍幸君的儿子尚在世,兮君不可能全部带走。
上官鸿夭折后,霍光也正难过,哪里会去追索?兮君就更不可能向父、祖索要那些东西。
听到霍光这般说辞,王平不无惊讶――听起来,霍家媵送的籍册居然不在霍家?
惊讶归惊讶,王平也没有太过显露出来,而是恭敬地应诺,随即行礼退下。
等王平走了有好一会儿,公孙遗才蹑手蹑脚走入殿中,低着头,半晌没有言语。
霍光正在看王平方才送来的简册,见公孙遗进来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他才抬头,一眼便看出自己的长史一脸为难,便搁下笔,道:“何事?”
公孙遗低头:“御史大夫之子迁……亡去。”
砰!
霍光狠狠地拍了一下漆几。
公孙遗跪下谢罪。
“说清楚!”霍光冷言,“为何会如此?”
公孙遗稍稍镇定地解释:“臣讯问桑家臣妾,皆言御史大夫昨日命令史送书简至家,其子接书后即出门,一夜未归。”
霍光推开凭几,起身便往外走。公孙遗连忙跟上。走了没多远,公孙遗便知道,霍光这是要去若卢狱。
与上官家的奴婢不同,上官桀等人并未下廷尉狱,而是被系于少府属下的各狱。
少府属下诸官署都分布在宫中,不少还在禁中,除导官本署无狱外,诸官署几乎都设有狱,因为宫禁戒备森严,比较重要的犯人多是被羁押于此。
若卢狱主治将相大臣。
桑弘羊便被羁押于此。
霍光一来,若卢令自然亲自相陪,也没有多问,直接就领着霍光往本署狱走去。
到若卢狱令的官舍,若卢令又道:“大将军要见谁,让狱吏把人领出来,在此相见可好?”
虽然禁中诸狱的条件要比都中其它狱好一些,但是,毕竟是狱,又能好到哪里?不说别的,只说若卢狱的位置就可见一斑了――与其它狱一样,若卢狱也是设于地下的,出入却全靠一条狭窄又曲折的小道,防的自然是狱中人,但是,如此一来,通气不畅,就算地下是冬暖夏凉,那气味……也是可想而知的。
霍光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因此,直接在官舍中的榻上坐了下来。
若卢令立刻让狱令去提人――此时,若卢狱中能让霍光亲自来的,除了昨夜刚被押来的桑弘羊,还能有谁?
狱令动作很快,没等若卢令让人送上****,桑弘羊已经被两个狱史一左一右挟持着,进了官舍。
没等霍光示意,公孙遗便躬身请示:“大将军,臣等是不是退下?”
霍光点头,公孙遗立刻示意舍中其他人跟着他一起退下。
“坐。”霍光指了一下自己的左则。
虽然同坐一榻不合适,但是,这儿只有一张榻可坐――让桑弘羊席地而坐这种事情,霍光还真做不出来。
“谢大将军。”桑弘羊也不由有些惊讶,随即认真地谢了。
霍光挪了一下身子,木榻上,两人各据一端,相对而坐。
桑弘羊垂着头,身形也略显佝偻,仿佛一夕之间便又老了十岁。
霍光看着,忍不住叹息,见桑弘羊仍然没有反应,他抿了抿唇,道:“桑君之子迁亡去。”
桑弘羊全身一颤,却还是没有抬头,更没有说话。
“桑君……我与君相识三十余年……”霍光的语气十分沉重,也有些困惑,“我从未想到,君竟会行必败之事。”
――桑弘羊是商贾出身,最擅长趋利避害的……
桑弘羊抬起头,看着霍光,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先帝对君是否另有诏令,我所领的诏令就是辅少主。”
霍光心中一震。
桑弘羊不由眯眼:“没有!先帝没有诏令予汝!”商贾岂能不精于察颜观色?
霍光垂下眼:“周公辅成王……”
“嗯?”桑弘羊不由一怔。
霍光抬起眼,很平静地道:“我受了诏!”
桑弘羊不禁心颤。
霍光微笑:“君不悔?”
这个曾经出自桑弘羊之口的问题,此时被霍光重新提出,却是格外的刺耳。
桑弘羊的脸色煞白,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他说不出“不悔”两个字!
――这个问题之于他,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霍光笑得冷漠:“上肖似先帝。”
桑弘羊又是一颤,心中竟是忍不住自问――自己之前的行事有几分是因为那与先帝像极了的容貌?
――十五岁的少帝与当年召见他的少年天子……
“……然则,上之心似其母!”霍光冷冷地言道。
桑弘羊猛然抬头,一字一顿地道:“君、是、迁、怒!”
霍光抿紧双唇,没有说话,桑弘羊却笑了:“卫太子之事岂能尽怨旁人?”
桑弘羊冷笑:“大将军若在世,见太子那般行事……”
“大将军若在世,太子岂会遭遇当年之事?”霍光冷冷地打断了桑弘羊的话。
桑弘羊无法反驳,良久方长叹一声,对霍光道:“我不知君能否入耳,然则,望君勿忘,上乃先帝所立。”
霍光垂下眼,冷笑:“先帝为何立今上?”
桑弘羊一愣。
“广陵王行事狂乱,不得立;昌邑王薨于先帝前;燕王呢?”霍光问得尖锐。
桑弘羊不禁愈发地不安了。
霍光轻声道:“君如今依旧不悔?”
桑弘羊猛然抬头。
“君何意?”桑弘羊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霍光看了他一会儿,方道:“君并不尽信今上,何必尽忠若此?”
桑弘羊眯眼,半晌才道:“汝欲让我劾上?”
霍光没有肯定或者否定,只是道:“擅杀大臣,本就是君之过。”
桑弘羊不由悸然,却仍然道:“君有诏,臣岂不受?”
“乱命不受!”霍光皱眉,“君不愿?”
桑弘羊垂下眼,半晌没有言语。
霍光不由冷笑:“君当真不愿知道少帝之谋?”
桑弘羊神色一黯――之前不知,昨夜宴上,他如何还能不知?
――那位少帝,只邀了他们三位辅臣……又岂只是为了对霍光下杀手?
――恐怕……他们三人……全死了,才如那位少帝的愿!
“君不愿?”霍光再次追问。
桑弘羊抬头:“臣迫君,乱之徵也!”
霍光一愣。
桑弘羊站起身,对霍光长揖至地:“今上以皇太子即位,乃先帝所立之嗣君,为臣者,可辅、可劝、可谏……断不可有异心。”
桑弘羊直起腰:“少帝欲谋辅臣……舆论将如何?”
霍光微微皱眉,不能不深思。
桑弘羊微笑:“君素来聪明,不必我多言了。”言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霍光连忙起身,却是道:“桑君不虑家人?”
――既要定罪,必是谋反,依律坐及父母、妻子、子女、同产,只有已分居异户或者出嫁的可以幸免。
桑弘羊没有转身,只是慢慢地言道:“君日后可虑家人?”
霍光一怔,待回过神来,却见桑弘羊已经出了官舍。
公孙遗与若卢令走了进来,看见霍光复杂的神色,两人都低下头,不敢言语。
“继续追捕桑迁。宦家公子,不会走得太偏。”霍光淡淡地言道、
公孙遗立刻应诺,却没有立刻离开。
“何事?”霍光看向自己的长史。
公孙遗低着头,道“长主……自杀……”
霍光点了点头,却随即道:“既是如此,收系长主家诸人。”
公孙遗一愣,半晌才道:“大将军……”
霍光没有再说话,径自出了门,离开若卢署。公孙遗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
返回的路上,霍光才对公孙遗道:“与上官家一样。将所有与燕王、燕邸来往的文书挑出来。给幼公送去。”
“敬诺!”公孙遗低头,不敢再多想,立刻向霍光行礼告退,去办事了。
霍光一个人在禁中慢慢地走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十分专注,直到被从人阻拦了一下,他才看见一个郎官站在自己面前五步外,再细看,又听到了对方的祝辞,他不由失笑:“云来见我?”
霍云见礼已毕,抬起头便笑了,却也不过片刻而已。
“大将军。”霍云敛了笑,正色相告,“大长秋传中宫诏,中宫召大将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3、皇后的问题()
霍光疼惜上官嫱,但是,霍家的其他人却并没有太多的喜爱之心。
感情都是要积累、经营的。
兮君离开霍家时,还十分年幼,霍光的子侄都正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对稚儿能有几分耐心?再加上霍幸君是嫡女,素来看不上霍家现在的夫人,两人的关系多少也让霍家诸人不太愿意对这位皇后表示亲近——活人争不死人,但是,死人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霍山与霍云算是例外,一来霍光偏宠他们,二来东闾氏与霍幸君对他们兄弟素来照拂有加,虽然对现在那位博陆侯夫人不如顾忌,但是,让他们不理会兮君,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皇后想见大将军……
若是接到消息的是霍家其他人,可能也就敷衍一番,未必会真立即报给霍光。
兮君也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因此,命大长秋传诏时,她便特别交代——如果不能出禁门,便让能出去的人去找霍山或者霍云。
因为霍山被霍光派出去了,传话的郎中便只好找了在羽林任职的霍云。
听大长秋说,霍云多少也明白兮君想做什么,想了想,终究没有完全应下,只道:“我去见大将军,大将军是否有睱,却是难说。”
大长秋哪里敢说旁的,连忙就一迭声地谢过了。
霍云并不怕霍光,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但是,既然说出口了,他也就干脆不想了。
“大长秋传诏?诏命汝告知吾?”霍光不由皱眉,觉得霍云行事太失于谨慎了。
霍云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霍光被他一个字堵了回来,倒是哭笑不得了。
“算了。汝随吾同去见中宫。”霍光挥手言道。
听到霍光这个决定,霍云倒是深感意处,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倒也有些欢喜。
走了一会儿,霍云示意随从诸人稍稍退开,自己凑到霍光身侧,低声道:“大人对中宫有何计较?”
霍光不由好笑:“中宫自然还是中宫,能有何计较?”
——别说兮君是皇后,即使是只嫁了寻常人家,只要她的夫君没有参与此事,相坐论罪也论不到她身上。
听霍光这样说了,霍云倒是有些不满:“大人没有去建章,不知道昨夜的事情!”
霍光听他如此说,倒也上了心:“昨夜?昨夜如何?”
霍云撇了撇嘴:“中宫还好,县官却是连压席的铜镇都砸了……听说就是想砸皇后来着!”
“当真?”霍光的脸色一变,随即便道,“中宫可曾受伤?”
霍云摇头:“没有。县官不是呕了血吗?气血两虚,哪里能砸多远!”
霍光稍稍安心,却仍然有些不满:“县官……”
说着,霍光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霍云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霍光道:“大人,若是县官一直如此……”
霍光摆手:“不会的。”
他说得肯定,霍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叹了口气,稍稍退后,霍光的亲卫立刻就跟了上来。
霍光并不是随口一说——刘弗陵聪明,昨夜只是一时激愤,稍后想清楚了,便不可能对兮君再行什么粗暴之事。
——毫无意义不说,也容易激怒霍家人。
——虽然兮君姓上官,但是,毕竟是霍光的外孙女,霍光无意追究了,也就是将其当成了自家人,又怎么能被折辱?
霍光很肯定,刘弗陵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骀荡宫的气氛很紧张,帝后都病着不说,宫禁之中的异样又岂是可以当作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