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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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一定。”金建摸了摸鼻子。“大将军家与左将军家都有人选,周阳氏与长主还是不同的。”
刘弗陵皱眉:“大将军的女儿与外孙女?”
金氏兄弟一愣,没有明白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静静地等下文,却没想到,刘弗陵却陷入了沉思,良久无语。
因长公主一时兴起而引的“皇后风波”不过月余便平息了——匈奴单于更迭远比十岁天子的皇后人选更让公卿百官关注。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大惊喜——对汉朝而言。
始元二年,匈奴的状况颇有几分让人眼花缭乱的曲折离奇。
狐鹿孤单于本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而有人望,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单于之母担心单于不立子而立这个这个左大都尉,居然派人杀了他。左大都尉同母兄因此不肯复会单于庭。不久,狐鹿孤单于病重。临终对在场的诸贵人言:“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然而单于死后,卫律等人却与颛渠阏氏合谋,匿其丧,矫单于令,更立狐鹿孤单于与颛渠阏氏地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单于。左贤王、右谷蠡王对此怨恨不服,居然打算率其众南归汉朝,但是。又有疑虑,最后两人又商量着,胁迫西边的卢屠王,一起西降乌孙。卢屠王不愿,将此事告知壶衍单于,壶衍使人验问,右谷蠡王本就不服单于,此时,大怒之下。反而以欲降乌孙的罪名治罪卢屠王。匈奴人皆为卢屠王抱冤,而左贤王与右谷蠡王也不肯复会龙城。
自汉室初立。匈奴即为北疆大患,如今,眼见匈奴出现分崩离析地兆头,汉军上下都有几分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躁气,上官桀也是军功起家,此时不免心动。
一片请战的气氛中,霍光坚持不战的态度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将军以为汉军不能战?”刘弗陵也不由好奇。
霍光摇头:“大汉军威犹在,亦不乏良将。”
刘弗陵更加好奇:“那么为何不战?”
面对十岁天子的好奇目光,霍光无奈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对天子解释——解释了,他可能明白?
“上以为用兵要为何?”霍光恭敬地询问。
刘弗陵皱眉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道:“庙算?”
孙子兵法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霍光摇头:“主上既知庙算,便当知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刘弗陵点头,隐隐有些懂了,霍光轻声道:“先帝征伐匈奴,深入穷追二十馀年,匈奴固然苦之,国人何尝不苦?况且,自先帝之时,灾害频,诸仓皆乏。上即位以来,去岁秋逢大雨,冬寒无冰,今年蚕、麦皆伤,以至春耕之时,贫民无种、无食。民心不安,如何用兵?”
刘弗陵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双眼有点点光采在其中闪动——
这是君臣二人第一次真正谈论国是。
看着端正认真的天子,霍光不由心软——他未必不是明主啊
那一丝柔软闪过心头,霍光告诉自己——必须见见刘病已了
16、掖庭中的小人物()
(感谢若含真提供灵感帮我度过这个卡文情节)
掖庭是什么?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答案,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一万个人有一万个答案。
暴室是什么?
千万人也只有一个答案——
织作染练之署,宫中女子最恐惧的去处。
诗经…小雅…斯干云:“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瓦便是最原始的纺轮,从古至今,织染之事都是女职,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捻麻抽丝织布之事尚好,染色却最是辛苦。
各种染料混合在一起,细细调配方能制出最合适的颜色,然后不论是浸染还是涂染,最后都需要把丝线暴晒数日,以便得到固定的颜色。
越是鲜艳越可能有害。
这种普遍性的规律在染料中也是适用的,那些色彩鲜亮的染料或者采自花草,或由矿石提炼,混合之后,味道已是刺鼻,可是,身在暴室,无论何种年纪,那些女子都必须将手伸入那些浓稠的液体中,以便将一根根丝线染成所需的颜色。一根丝线可能就要反复数次在不同的染料中浸染,她们也就必须一次次地让自己的手浸没在那些不知会产生什么影响的染料中。
后宫女子一旦被下暴室。也就意味着再没有翻身之日——这里便是腐烂地归宿。
到了暴室。不需要很久。她们地手在经历起泡、脱皮、龟裂等种种可怕地情况后。再娇嫩地皮肤也会变得好像最粗糙地麻片——
除了脸。手是人样貌中最重要地。最能体现一个人地身份教养——
说得更白一点。哪个帝王会愿意握住一双颜色奇怪、皮肤粗糙地手呢?
当然。将丝线、布料在烈日下晾晒地工作。也足以毁去她们脸上姣好白皙地肤色。
汉制。每年八月采选十二到十八岁良家子充实后宫。新人源源不断。谁还会记得暴室中地某个人曾有如何地绝色风华?
被分配来的隶臣妾还好,当真是因罪被罚入此地的后宫女子却多是撑不过三个月的——无论是后妃还是女官。
因此,暴室丞在例行巡检时看到那个熟悉地身影还在时,不由松了口气——
从皇后长御沦入这种凄苦的境地,她居然能坚持到现在。
摇了摇头。暴室丞吩咐佐吏:“最近调丝的人少了,那边几个看起来做事细致,就让她们去吧!”
调丝是将蚕丝从之前抽茧时绕丝的上转络到上(注),以方便丝线在织机上络纬、牵经,相较织染,这是个相当轻松的工作。暴室中,暴室丞是主官,他随口一句,佐吏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将他所指的那个方向上的女徒调去调丝室。
与其他人一样,倚华灰暗的脸上一派麻木的神色,对境遇地改善没有一丝喜悦——
还是在这个绝望的地方。做什么又有多少不同呢?——
自己又为什么坚持呢?
恍惚间,倚华困惑茫然,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很重要的
“看到曾孙没?”一个气急败坏地追问声音越过暴室中不息的噪杂声,直叩心门,倚华的手停了一下,随即,笞打的痛意从背后传遍全身。
“不许走神,快点!”负责监督工作的啬夫凶狠地催促。
倚华没有抬眼,继续转动木。微黄的丝线迅在围着木中轴转动的竹箸上缠绕成团——
曾孙
“许丞,暴室这个地方,大人都受不住,何况小孩?”暴室丞立刻回答,话中三分无奈、三分讨好、三分坦率,还有一分不显眼的抱怨——
小孩
倚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心绪却更乱了——
他们说地是谁?
一架丝线调完,倚华换了一只木,伸手从身边的一堆络丝架子上又拿了一架绕满丝线的。却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黑眸,凌乱的黑下,小小的脸上满是惊讶与祈求。
倚华没有出声,但是,一边的啬夫也看到了他,那个大汉几乎是谄媚地疾呼:“宦者丞,这有个孩子!”——
宦者丞
倚华看了一眼急奔过来的陌生男子,随即垂下眼,微微皱眉——
宫中的人事变动已让她完全陌生了。
高大魁伟的宦者丞。一伸便抓住再次想逃跑地男孩的衣领。将精瘦的小人儿整个儿拎了起来。
“曾孙,张令有急事找你!”宦者丞显然拿这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人儿无可奈何。只能抬出可以压服他的人来。
谁料小男孩一听“张令”两个字,便嘴一撅、头一扭,口中还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不要!”小男孩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倚华顿时愣住了。
宦者丞将他抱住,让他坐在自己强壮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劝道:“曾孙,张令”
“不要!不要!”小男孩伸手捂住宦者丞的嘴,气嘟嘟地鼓着嘴巴,“我才不要去见他!”
不止倚华,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望着小男孩——
很有意思。
宦者丞苦恼地抓了两下头,一脸讨好之色,与男孩商量:“曾孙,张令拜托我们找你,你看这样,我先带你去见张令,有什么事,咱们再说,好不好?”
“不好!”小男孩一点面子都不给,答得毫不犹豫。
宦者丞涨红了脸,瞪圆了眼睛,可惜对小男孩一点威慑都没有,就在他再次想抬手抓头时,一个满含宠溺地温和声音插了进来:“我来见你好不好?”语气是十二分地无奈。
“张令!”自暴室丞以降,所有官吏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礼,服役的奴婢、宫人更是立即跪伏参礼——
对他们而说,天子地权威太遥远,掖庭令张贺便是他们命运的主宰。
“哼!”小男孩倔强地转头,表示着自己对来者的不屑一顾,可惜,连伏在地的倚华都窥见了他用眼角瞥向掖庭令的紧张神色,何况抱着他的宦者丞与知他甚深的掖庭令。
宦者丞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惹得小男孩恼羞成怒,小手握成拳,狠狠地捶打他的肩背。
张贺伸手示意宦者丞将孩子交给他,随即抱着仍旧挣扎的男孩向外走:“病已,没给你带东西是我的错。不过,我是临时有事才回宫,休沐日还没过”
张贺语气温和地解释着,渐渐走远,倚华已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她看到小男孩停下挣扎,亲昵地将头枕在张贺的肩上,无限依赖——
曾孙
“都别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那是先帝的曾孙、卫太子的元孙,就是庶人,也是宗籍在册的帝裔贵胄,你们可没有这个命!”暴室丞没好气地吼道,佐吏们立刻行动,挥舞着鞭子、棍子,催促手下的奴婢加快动。
倚华没有挨打,在暴室丞大吼的同时,她已经开始转动手上的木。
暴室丞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倚华,漠然转身——他只能做这些了。
注:,音同“你”,络丝的架子。,络丝的用具,收丝器,音同“悦”。
(本章的小人物可不简单哦位猜到那个宦者丞是谁了吗?)。
17、诘问与谏言()
掖庭很大。
初入掖庭时,刘病已以为自己永远不能走遍所有的宫殿馆舍,但是,一年后,他便现,掖庭其实很小,小到他已经找不到新奇的地方玩耍了。
于是,六岁的他开始关注那些不起眼的地方,织室、暴室、凌室连那个很奇怪的蚕室,他都仔细地玩过每一个角落,只是,他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所有人提起那个充满蚕虫与蚕茧的地方时,都是一脸的诡异——
大人与小孩是不同的。
最后,他只能这样想。
闹过之后,他安静地靠在张贺怀里,不一会儿,便因为自己的现而扭动身子。
“这不是去掖庭署的路”刘病已奇怪地四下张望,“大人,你要带我去哪
张贺拍了拍刘病已的头,故意板着脸教训他:“鬼机灵!把你带去卖掉!”
“大人!”刘病已哪里听不出张贺是故意吓他,皱着眉,伸手就要扯他头上的冠。
“别乱动!”张贺这回是真的急了,声量高了不少,把刘病已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如宝石似的黑眸上已经氤氲了一层雾汽。
“病已”张贺不由心软自责,叹了口气,将他放下,自己则单膝着地,跽坐着对小人儿道,“曾孙,我不是说有急事吗?这是带你去见一个人,衣冠整齐是必须的礼仪?”
刘病已这才点头。眼中地雾汽也褪去。乖乖地被张贺抱着往陌生地地方走去。
“大人要带我去见谁?”刘病已很认真地询问。因为张贺地态度是前所未有地郑重。张贺却没有回答他。
很显然。今天地见面是隐秘地。被人特意安排过地。仔细观察之后。病已很轻易地现了他们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
是谁呢?
他不由好奇。却没有头绪。正觉得冥思苦想得头痛时。陡然看到了凌室。
表面上看起来。凌室很起眼。只是一间灰不溜秋地砖房。但是。刘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