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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长乐夜未央-第3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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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行称警的两名军吏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对张安世禀告:“将军妻与少公子已至。皇曾孙亦在。”

    张安世点了点头,便出了前院,两名军吏不便再跟,在院门处停了下来。张安世的亲信属吏则跟了上去,只有长史停步,向出声的那名军吏问道:“皇曾孙在何处?”

    那名军吏转头看自己的属下,一名什长上前,对自己主吏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名军吏才对长史道:“皇曾孙在正堂。”

    长史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又去追张安世。

    张安世对兄长家也是极熟悉,一路都抄了近道,直接往后寝正室赶去。

    到了正寝前,张安世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举哀什么的……

    定了定神,又喘了一口气,张安世才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登堂入室,直到看见自己的长嫂与適妻、少子都在床前,才轻轻地咳了一声。

    “安世?”张贺讶然。

    “吾君。”

    “阿翁。”

    张安世的適妻与少子连忙见礼,随即让开位置,让张安世走到床前。

    “大兄……”

    看到张贺的模样,张安世不禁哽咽。

    ——他知道兄长丧子之后便一直不适,但是,他也忙,又想着只是一时之痛,总是会好,便没有太在意,如今……

    张安世真的自责了。

    张贺倒是浑不在意,示意弟弟坐到自己面前,随即笑道:“吾欲以彭祖为后,君可愿予之?”

    见张贺如此,张安世强忍着悲意,笑道:“彭祖不肖,兄何不择延寿?”

    ——张延寿是张安世的次子。

    张贺不由挑眉,却是看向自己的弟妇,随后才伸手碰了一下张安世的额头:“弟昏否?”

    张安世一怔,随即才回过神,却是尴尬不已。

    ——张延寿虽然是次子,但是,却是他的嫡子。

    见夫君如此,张安世的妻子才松了一口气——不是夫君真的有此意即可。

    随即,她又失笑——即便夫君真的昏头了,她的大伯也不会同意的。

    ——哪有由適长出为人后的道理?

    ——又是小宗续大宗之后。

    ……

    张安世看了看彭祖,思忖了一下,才道:“兄已决意?”

    张贺奇怪地看向张安世:“延寿不可出,不择彭祖……千秋?”

    张安世没有说话。

    ——相较少子,他倒是宁可张贺选长子。

    ——也是他的私心。

    ——长子是偏妻所出,次子与少子同是適出……

    张贺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同时低声对张安世道:“千秋已成婚有子,不若彭祖……”

    ——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妻子。

    张安世没有再说什么,点头应允:“从今往后,彭祖即为兄子。”

    张彭祖上前见礼。

    张贺笑了笑,伸手轻抚张彭祖的头顶:“尔为吾后,善待吾妻、吾子妇、吾孙。”

    张彭祖与张贺一向亲近,这会儿,听到张贺这样交待后事,如何能不悲痛。

    “大人……”话未说完,张彭祖已经泣不成声。

    张安世却见不得这样,伸手扯开少子,将他推到一边:“何至如此?!”

    虽然他也是满脸悲痛,但是,张贺……总还没有死啊!

    张贺向自己的妻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张贺的妻子啜着泪,点了点头,拉着弟妇与张彭祖退了出去,将内室留给了他们兄弟。

    见状,张安世也定了定神,看向兄长,不解地道:“兄有事命我?”

    张贺点了点头,扶着凭几,急喘了几下,才对弟弟道:“代我转致一言于大将军。”

    张安世愕然,却仍然应了诺。

18、“先帝正统犹在。”() 
    张贺的正寝并没有什么奢华的摆设,一应的器具都是半新不旧,倒是墙角的铜熏炉因为经常使用而格外地光亮。

    此时,那个铜制的博山炉上香篆袅袅,氤氲着折射入室的阳光。烟气缭绕中,浮光流动。

    “先帝正统犹在。”

    张贺慢慢地对张安世言道。

    张安世竦然变色,立刻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张贺。

    “安世?”张贺唤了一声,看着张安世的双眼,一派平静。

    “……大兄……”张安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嗯?”张贺应了声,神色却没有丝毫地波动。

    张安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后才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兄长,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开口:“兄且安心。既已应诺,吾自会将此言转致大将军。”

    张贺松了一口气,垂下眼,轻轻点头。

    看着兄长面上的一丝兴奋之色,张安世犹豫了一会儿,才狠下心来,再次出声,对张贺言道:“弟亦有一言问兄。”

    张贺抬眼,看向张安世,以眼神示意他但问无妨,双唇却紧紧抿住了。

    张安世微微垂眼,半晌才道:“大兄是否……得遇故人?”

    张贺是什么样的性子,张安世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上,当年太子家吏都是差不多的性子。

    ——极明大是大非,看得清大局,却失去细致……

    ——这不是什么缺点!

    ——当年,先帝出巡,几乎每次都将政务交予太子,太子亦从无差池,其中,太子家吏的功劳不小。

    ——说白了,太子家吏就是太子的近臣,太子家本来就是一个******。

    ——卫太子自己一贯磊落,行的也是大道,太子家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钻营之辈。

    ——而且,与宾客之流不同,家吏总是汉之官吏,任职之人总是宦皇帝者。

    ——如张贺,虽然卫太子的确忠心,但是,绝对也不会说对先帝就不忠了……

    ——他们会为卫太子报屈,却不会真的认为是先帝之过……

    ——说白了,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张贺从来都没有今上有任何的非议。

    ——今上的的确确是先帝所立的皇太子……

    ——既然如此……今上自然是正统!

    ——哪怕张贺不可能喜欢今上的存在,也不可能去相信那些针对今上的流言。

    ——可是……

    ——可是,张贺现在说“先帝正统犹在”!

    ……

    张安世是尚书出身,对这些说辞总是十分敏感的。

    ——犹在……

    ——这种近于警告的话,张贺不可能是为今上说的……

    ——只能是为卫太子而言!

    ——那么……

    ——这般明白地指述、警告……总不可能是张贺忽然兴起吧?

    ——再者,还让他去告诉霍光……

    ——霍光如今是什么人?

    ——撇去那些冠冕堂皇的形容,他就是一个凌驾于君的权臣!

    ——那样的人是能随便警告的吗?

    张安世应了,也准备去做了,但是,他不能不明不白地去做!

    ——如果这是张贺的意思,那么,张贺必说清楚原委!

    ——如果这不是张贺的意思……那么,就必须说清楚出自何人!

    张贺也没有隐瞒,只是苦笑不已。

    “然。”张贺承认了。

    张安世挑眉,追问道:“彼言何?”

    张贺垂下眼,半晌才道:“其言……今上绝非先帝属意……”

    张安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其……为太子宾客?”张安世低声询问。

    张贺点头。

    张安世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神色,半晌才道:“其有何凭?”

    ——如果说,太子家吏都是行事稳重之辈,那么,太子宾客就跳脱得多了!

    ——那位太子啊……

    ——刘据的确是敦厚之人,但是,他绝对不是不通机变之人。

    ——说白了, 无论是刘家,还是卫氏,都不是纯粹的稳重心性。

    ——刘据身上的血统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冒险之心!

    ——刘氏起于草莽,高皇帝自不必说,孝文皇帝即位伊始,便敢拒功臣示好;孝景皇帝面对七国之乱,半壁江山沦陷,却敢重用周亚夫,一心灭敌;至于孝武皇帝……孝武之世的功勋有几个在一开始不是让人看着、听着就认为不可能的?

    ——卫氏?

    ——都说卫氏和柔、退让……

    ——敢领着万骑奔袭千里,直入匈奴腹地,在匈奴祭祖之地取军功的人不姓卫?敢分兵五路,合围夜袭,直取右贤王的人不姓卫?

    ——更不必说那个不姓卫的卫家人了!

    ——刘据不是不敢冒险,不敢行险!

    ——他要是真的是那样的心性,征和二年,他就不会直接对天子使者动手!

    ——那一次,刘据所用的大多是他的宾客。

    ——逮江充、苏文的是太子宾客,杀韩说的是太子宾客,持节入宫的是太子宾客……

    ——相较张贺这些家吏,那些太子宾客才是真正的将卫太子放在效忠的首位。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那些人没有出仕朝廷,他们在乎的只有卫太子!

    ——当年,太子宾客尽在诛杀之列,能逃脱的……都不是普通人!

    ——那些人会看着卫太子一系沉沦?

    ——只要想想始元五年的假太子案就知道了!

    ——会一心只视卫太子为先帝正统的只有那些人!

    ——而那些人能让张贺说出这样的话……总不能是空口瞎说吧?

    张安世很想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然而,张贺没有回答。

    半晌,张安世抬眼看向兄长,却发现兄长分明是一脸的惊讶,不由也是一怔,随即苦笑。

    “大兄……”

    ——张贺居然诈他!

    张贺也笑,有些欣慰,却也有些酸楚。

    “其言于我之时,我犹不信……”张贺低声道,随即便是一阵咳嗽,久久难止,最后,更是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先帝正统一直在卫太子!

    ——这样说辞,他如何不愿信?

    ——可是……

    ——他如何敢信?!

    张贺很确定,先帝对太子没有任何不满,更没有废立之心,但是,说太子死后,先帝仍然没有另立太子的心思……

    ——谁敢信?

    反正,张贺是不信的!

    ——确立储君干系着帝统传承,是大汉第一要事!

    ——当初,孝文皇帝十月见高庙,正月,有司即请早建太子。

    ——“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请立太子。”

    ——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对于任何人来说,尊奉宗庙都是为人后裔最重要的事情。不能尊宗庙,根本就谈不上“孝”。

    ——早日确立太子,也就是早日确定宗庙传承,以安先人。

    ——这么重要的事情,先帝会因为丧子之痛就置之不理?

    张贺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可是,那个人言之凿凿,甚至直言:“霍子孟定然亦知此事!”实在是由不得张贺不动摇。

    动摇了,张贺便不能不去求证了。

    ——直接问霍光?

    张贺不认为自己能让霍光直言相答。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呢?

    ——别说不算亲近的人,就算是亲近之人,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更何况,霍光本来就是谨慎的性子……

    张贺只能迂回着试探。

    ——其实,从为刘病已娶妇开始,他已经在试探了

    ……

    霍光的反应也让张贺又笃定了几分。

    ——霍光并没有反对刘病已娶妇,只是限定了刘病已之妇的条件。

    ——不要出身贵重的女子……

    ——为何不要?

    ……

    不必多想,张贺也能联想到刘据无妃的事上……

    ——妻子的身份贵重不免让人忽视其本人……

    ——就如先帝,明明是孝景皇帝的嫡子,只是因为陈后是大长公主之女,便总有些人认为,孝景皇帝因为陈后才立先帝为储的!

    ——更有甚者,居然认为四岁时,便与长兄受封皇太子同时而受封诸侯王的先帝,不得孝景皇帝的喜欢……

    ……

    ——再想想张安世一直以来的反应……

    张贺觉得,那个人所言……可能的确……是事实……

    ——先帝究竟是什么想法?

    ——太子宫的人自然不能确定,可是,天子近臣呢?

    ——霍光、张安世,甚至韩增等人呢?

    张贺无法直接试霍光等人,张安世却是现成的!

    ……

    “大兄……可满意?”张安世无奈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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