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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长乐夜未央-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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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诊治,确认了天子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一众近臣才放下心来。

    看了守在床边的钩弋夫人一眼,金日磾悄然退到门口,对一个中常侍低声吩咐了一番,那个中常侍立即点头,无声地离开。

    众人本以为一夜无事,等天子醒来便好,谁知,天将亮时,天子又起了高热,竟是比之前甘泉宫那次还凶险,太医们用尽手段,也没能将天子的体温降下来,所有人都惶恐不已,太医更是害怕得直抖,连针灸都差点刺错位置。

    金日磾此时无比紧张,心里不住用匈奴话咒骂霍光!

    ——平时,即使是休沐,同为侍中的霍光也不会夜宿宫外,可是,这一次,因为皇帝已经下诏赦免太子,加上他的嫡长女小产,霍光特地与他说了,今日在家中过夜。

    ——若非如此,他岂会如此无措。

    金日磾是匈奴休屠王之子。元狩二年秋,浑邪王与休屠王谋降汉,天子担心他们以诈降为名行袭边之实,令骠骑将军霍去病领兵前往迎接。事到临头,休屠王又后悔了,浑邪王心一横,杀了休屠王,兼并了他的部众,投降汉朝,受封万户侯,而金日磾与母亲、弟弟则成了俘虏,与父亲的祭天金人一样,成为了大汉天子的战利品。

    ——说白了,他终究是外国人,纵然投了帝王的眼,得了天子的信任,有些事情,他始终是不能做的。

    ——比如此时

    ——比如万一天子不讳

    想到这儿,金日磾不由又看了一眼钩弋夫人,眉头紧锁,却只是默默地看着。

    ——太子既卒,一旦天子有所不讳谁将继位?

    ——这是一个再迫切不过的问题。

    作为天子近臣,金日磾了解这位赵婕妤的野心,因此,他不禁担心赵婕妤会不会借机

    心中的念头杂乱,金日磾也知道自己心绪已乱,不得不勉强按捺下各种想法,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

    沉静下来之后,金日磾便知道自己想岔了,不禁心头一紧,立时转身,招手示意值宿的中郎将过来。

    “传令禁中、宫中各门,即时紧闭,无论何人,有无符籍,一律不准进出!”金日磾断然言道,见对方尚有犹疑,立即道:“主上怪罪,我便全领,你等说我矫制亦可!”

    中郎将连连摆手,道:“仆自当与侍中同担!”言罢便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就听金日磾又声唤住自己:“霍侍中除外!”

    中郎将一愣,随即明白地点头。

    中郎将离开后,金日磾稍稍安心,却还是悬着心,一边关注帝寝内外的动静,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时漏,可是,直到夜漏全尽,宫人入殿熄灭烛火,他还是没有等到霍光。

    从最初的焦急到后来的困惑,金日磾实在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情能在这个时候阻止霍光赶来建章

    ——皇孙二人皆卒!

    一句原本没有在意的话陡然闪过脑海,金日磾愕然变色。

    ——太子只带了两个儿子在身边他的长子皇孙进并没有随他一起走

    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金日磾狠狠地攥紧拳头。

    直到一阵呻吟响起,伴着钩弋夫人惊喜的低呼,金日磾连忙起身,在床侧止步,向忽然醒来的天子恭敬行礼。

    天子的脸色依旧腊黄,双眼通红,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沉痛茫然的神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缓缓转动,天子的目光越过钩弋夫人,落在金日磾的脸上。

    “金小子”天子轻声呼唤近臣,钩弋夫人连忙退开,让金日磾靠近天子的寝床。

    “主上有吩咐?”金日磾以一贯的恭谨态度询问天子。

    “诏御史、廷尉查太子遇害前后!”天子平静地下达诏令。

    金日磾低头应诺,抬眼间却正对上天子通红的双目,不禁心中一颤,默然低头退下。

    退出奇华殿,金日磾正要去御史府,就见霍光缓缓行来,不由停步,谁知霍光经过他身边时根本没有停步,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史良娣、皇孙进与皇女孙,全部遇害”

    金日磾的身子不由就晃了一下,抬手扶住廊柱,闭目平静心神,片刻之后,他蓦然转身,却只见霍光踩着与平时毫无二致的步点,踏入帝寝。

    他心中一紧,却只是咬牙转身。

    ——霍光是不愿相信别人了!

    ——所以,连对他也不愿提那个尚在襁褓的皇曾孙的状况了。

2、皇曾孙() 
走进弥漫的苦味与果龙香氛的奇华殿,霍光的神色未曾有半点变化,平静地在帷帘外行礼,向天子叩拜、问安,没有听到天子的答复,便一直跪着,直到钩弋夫人走出内寝,向他轻轻颌:“奉车都尉请入内。”言罢便领着宫人往殿外走去。

    看了一眼钩弋夫人的背影,默默地记下她方才虽然疲惫却难掩欢喜之色的神情,霍光步入内寝。

    两名等候的宫婢放下帷帘,也退了出去。

    偌大的内寝中,只有天子与霍光两人。

    天子没有出声,霍光慢慢走到床前,再次参礼,随后在床前的莞席上安坐,平静地看着始终闭着眼睛的天子。

    看着天子毫无血色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霍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那个稚嫩的容颜,随即,比较的念头便在他心里疯狂滋长,最终,他只能向按捺不住的想法屈服。

    细细地在心中将二者比较了一番,霍光终究是摇头——那个婴儿不像天子更像某个记忆中已经开始泛黄的身影

    心,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霍光咬紧牙关,双手在袖中握成拳,死死地抵在地面上。

    ——日后,他该如何面对那人?

    那个人执着他手,殷切叮嘱:“子孟,太子被宠惯了,不知凶险是何物你是聪明的,多提点他”

    他应下这个责任莫大的叮嘱。

    如今

    “子孟”

    “臣在!”

    沉浸在自责中地思绪。仍旧本能地对天子几近呻吟地呼唤。做了应有地反应。

    膝行靠近天子地寝床。霍光低头等待天子地吩咐。随即听天子无力地声音:“君去趟湖县”

    “臣不去!”拒绝脱口而出。根本没有让天子把话说完。

    “为何?”天子没有动怒,平静地表示疑问。

    霍光咬住嘴唇,无声地叩。

    天子闭上眼,片刻之后,轻轻动了两下伸在床外的手,道:“那就让太常去吧!”

    “诺!”霍光轻声答应。

    退出内寝,霍光对正殿内侍奉的御史低声转述天子的诏令:“主上诏太常赴湖县治太子丧”

    侍御史愣了一下,看着霍光走出殿门,才在身旁宦者的提醒下回过神来,连忙书诏。

    走出帝寝,看着朝阳将温柔的光亮洒在鲜红的铺地方砖上,霍光忍不住闭眼。

    ——血一般的颜色

    ——此时此刻,这种尊贵的颜色未免就太刺眼了

    “子孟你没事吧”

    熟悉的关切声音让霍光睁眼,果然看到金日磾站在自己面前,淡然的神色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关切之言出自他的口中。

    霍光摇头,唇角微扬,侧身让开。

    金日磾不过是复命,片刻之后便也退了出来,扫了一眼,便走到霍光身旁,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廷尉言,皇曾孙系郡邸狱你知道吗?”

    霍光点头:“君方才是去廷尉?”

    金日磾微微皱眉,却还是回答:“陛下要查太子前后经过”考虑到霍光的心情,金日磾含混地回答。

    霍光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静静地望着帝寝。

    良久,金日磾忽然听到霍光飘渺茫然的声音:“好久没去昆明池了”

    金日磾不解,却也明白了,霍光一直看的不是奇华殿,而位于长安西南的昆明池

    ——为什么想到那里

    对金日磾的疑惑、不悦,霍光只能沉默,他知道不该怀疑金日磾,但是,长女的质疑声却在耳边、心头挥之不去:“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就必然是有人泄秘不是小表叔,就是金日磾”

    ——卫登

    ——背叛太子,他还是姓卫!这么简单的计算,大将军的儿子会算不过来?

    ——金日磾

    直觉地,霍光知道不是金日磾

    ——可是,现在,他能仅凭直觉便相信他吗?

    “郡邸狱属大鸿胪”金日磾微微皱眉,按捺下其它心思,让自己专注于此事,“商丘成刚因平乱封侯”

    七月癸巳,太子兵败的第三天,大鸿胪商丘成因力战获统领乱军的太子宾客张光封秺侯,斩太子使者、调长水胡骑的侍郎马通封重合侯,随马通力战获太子少傅石德的景建封德侯。

    霍光抿唇:“我知道,可是其它地方更不安全”

    “郡邸狱有什么特别?”金日磾不解。

    霍光闭眼,无声地叹息:“小女说,郡邸狱的治狱使者是史良娣的旧识”

    昨夜,那个背着婴儿的年轻女子潜入家中,以一枚大如八铢钱的身毒国宝镜为凭,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皇曾孙——此时便是太子唯一血裔。

    女子蓬头垢面,将安然熟睡的婴儿摆在他的面前:“皇孙言,卫宅必是众目睽睽,君家应当安全一些;此子送至君前,生死由君。”

    抚过光滑的镜面,看着熟悉的纹饰,霍光肯定了襁褓中婴儿的身份——这枚宝镜虽然价值不菲,但是,除了当事人,谁也不会用这种毫无标记的东西为凭。

    ——这是元鼎二年,张骞出使乌孙归来,送给大将军卫青的礼物之一。据说佩之者为天神所福,卫青只是付之一笑,从未佩过。元鼎四年,太子长子出生,卫青送的贺礼中便有此物。

    “你是何人,为何皇孙将此子托付于你?”虽然证明了孩子的身份,霍光还是很谨慎。

    女子抬头又叩:“婢子是皇后的长御,奉皇后诏送史良娣及王姬、曾孙出宫,不料,出了宫门,便回不去了。皇孙仁慈,携婢子一同逃亡”

    霍光沉默地听完,再次询问:“皇孙等对此子可有计较?”

    “皇孙言,不奢望其它,但求此子得庇,平安一生。”

    “只是平安”霍光心中刺痛——竟只是如此简单甚至卑微的愿望吗?

    “好”

    “不好!”

    在霍光打算答应的同时,一个决绝的声音响起,生硬地打断了这场隐秘的交谈。

    看到长女,霍光不禁立时皱眉,一边示意女儿进来,一边轻斥扶着女儿的妻子:“幸君不知轻重,你也不知吗?她如今的身子怎么能出来?”

    东闾氏只是苦笑——夫君,女儿,哪个是肯听她劝的?

    只着居家绛袍的霍幸君坐在铺了蒲桃锦的独榻上,扶着凭几,脸色苍白却坚决地问父亲:“平安之后呢?让太子唯一的血裔一生卑贱地活着?让大汉正统的嫡嗣一辈子屈居人下?若是这样太子起什么兵?皇后为什么自杀?我们又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倒不如倒不如现在就让他去与父母团圆!”

    长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片利刃划过他的心尖绵绵不绝的疼痛得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幸君现在我们无法考虑将来那么遥远的事情!”霍光忍着心中的痛楚对女儿解释。跪在房中的女子也轻轻颌。可是,他的女儿闭上眼,固执地拒绝:

    “长御,考虑将来已是奢望”

    “没错!”

    “但是若没有将来的希望,我们如今为何努力?”

    他的女儿睁开眼,清明的黑眸静静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他能拒绝吗?

    “就算保留他的身份幸君你知道诏狱是什么样子吗?”

    ——连正值壮年的健康男子都未必能经受得住狱中的寒苦,何况这个稚弱的婴儿。

    霍幸君沉默,用力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宝镜的合采系绳上。

    “这是”她困惑,霍光同样困惑。

    年轻的长御闻声看了一眼霍幸君执于手中的彩绳,给了答案:“这是史良娣从腕上解下的。”惊变突至,他们竟找不到东西将宝镜系在婴儿身上,最后还是史良娣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此物。

    “你见过?”霍幸君经常出入太子宫,见过此物并不稀奇。

    霍幸君摇头又点头:“我在别人身上见过此物”

    霍幸君努力思索,最后一拍凭几:“想起来了!是被征召治巫蛊狱的使者原来的廷尉监我在史良娣的居处见过他良娣说是家乡故人叫什么那个姓很古怪的”

    “邴吉!”故廷尉监、与出身鲁国的史良娣同乡、姓很古怪,这三点足以让霍光猜到那人的身份了。

    “对!就是邴吉!”霍幸君肯定地点头。

    朝中的鲁国人并不少,霍光并没有见过其他人佩带此物。

    ——史良娣即使在逃亡中仍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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