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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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贺也松了一口气,往旁边让了一步,招呼刘病已:“曾孙走近些。”
“不必。”卫登却摆手阻止了,又咳了几声,才道:“我病甚,毋过与病气。”
张贺没有再坚持,刘病已却是一愣,随即便红了眼眶,然而,双唇翕动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
盯着刘病已看了一会儿,卫登才闭上眼睛,转过头,深深地喘息。
一名婢女跪在床的里侧,动作温柔而小心地按着他的肩。
半晌,卫登的呼吸才平静了下来,他重新睁开眼,却是看向了张贺:“贺……”
“卫君。”张贺在床侧跪下。
卫登伸出手,手搭在张贺的肩,似乎是拍了两下,但是,实在是看不分明。
“曾孙今日之姿,全赖君费心也。”卫登慢慢地说着,声音越说越轻,刘病已不由就又往前走了半步。
——他想知道这些大人都在说什么!
“此乃贺之本分。”张贺也没有避讳,直接回答了卫登的话。
卫登轻笑:“故仆不言谢也。”
张贺也笑了笑。
“曾孙已十二岁,出宫、议婚、成家立业……皆在三五载内……”卫登慢慢地说着,比之前更加谨慎地用字,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再三斟酌才说出口的。
张贺安静地听着,神色十分平静,等到卫登停顿了一会儿,他才放软了声音道:“仆在一日,便不会让曾孙受委屈。”
卫登点头:“我自是信君。”
张贺沉默,看着卫登。
“然……君为光禄勋之兄,家中有妻、有子、有孙……”卫登说得很平静,纯粹只是陈述的语气。
张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待卫登说完,才皱眉道:“的确如此……公子何意?”
卫登叹了一口气:“曾孙一旦出宫,纵然仍有养视之名,君又如何继续照料?”
张贺刚要说什么,就觉得卫登拱在自己肩上的手沉了一下。
“公子?”张贺询问地唤了一声。
卫登笑了笑:“即使君无所顾忌,光禄勋总是要顾忌一二的。”
张贺的脸色顿时一沉,立即就反驳:“安世不会。”
“会。”卫登又按了一下张贺的肩,“并非光禄勋不愿,而是……”说到这儿,卫登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卫登叹了一口气:“将来之事,谁能言准?不过……居高位者,顾忌之事总是更多,难以随心欲。”
张贺没有再吭声。
卫登继续说:“即便不虑尊兄,君尚有家人,岂可只虑曾孙?”
这一次,张贺没有反驳——他的儿子体弱多病,全靠各种贵药奇珍支持着,他不可能完全不顾亲子的死活。
卫登稍稍抬手,挥了一下,原本立于一旁的婢女立刻走过来,倾身询问卫登:“主君?”
“去见女君……让其携我昨日吩咐之物过来。”卫登吩咐,语气重了几分,跟着便喘了起来。
“唯。”婢女应声退下。
张贺有些明白卫登的打算,当要说什么,又有些犹豫。最后看了看卫登的脸色,听着他的喘息声,张贺终究是没有开口。
刘病已仍然站在稍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卫登——他……真的要死了?
恍惚间,刘病已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夏日。
——同样是病重不堪的男子……
——为什么……
“呵!”一声明显被压抑的低呼让刘病已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绣衣的妇人抱着一只漆匣站在自己面前,三十余岁的模样,神色十分憔悴,脸上是明显的惊讶……或者说是惊吓……之色。
“细君……可信我所言哉?”卫登的语气仍然虚弱,但是,其听调侃也是很明显的。
“吾君……”妇人转过身,看着卫登,故作轻松地回答,“吾君可未曾说竟会如此肖似。”
卫登挑眉,同样以十分轻松的语气反问:“我竟不知细君知太子十二岁时是何容貌?”
妇人走到床边,将漆匣放在卫登的手边,故意板着脸道:“吾君竟不知妾之过往?妾也随家君去过景桓侯之丧。”
卫登眨了眨眼,随后才挑眉道:“莫说太子去致哀时,冠军侯第中决无外人,即便并非如此,细君当年……不过始孩(注)之龄……”
妇人没有再接口,只是在床侧坐下,推了一下漆匣:“吾君可稍后再与妾话往昔……”
卫登点头:“诺。”
妇人终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而,瞪了卫登一眼之后,她便低下头,默默地打开匣盖,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给卫登过了目,才重新放回匣中。
卫登将漆匣往张贺的方向推了一下:“曾孙在禁中,君代曾孙收妥。”
张贺已经认出匣中有田宅籍,知道那些必然是卫登为刘病已准备的赀产,便没有伸手,而是问卫登:“如此……君不虑家人?”
卫登挑眉,不由失笑,随即便咳了起来,妇人连忙上前侍候,卫登却轻推了一下她的手臂,随即指向张贺。
妇人连忙点头,不过,仍然等卫登平复了一些,才转头张贺道:“君为掖庭令?”
“正是。”张贺连忙向妇人行礼。
妇人答了礼,随后才对张贺道:“张令多虑矣。吾有媵产,诸子皆已成家,各有家业,不需吾与夫君再为之虑。”
见卫登之妻如此说,张贺没有再说什么,而转头看向刘病已。
“病已!”张贺唤了一声。
刘病已一直在发怔。
虽然卫登与张贺都在说与他相关的事情,但是,他一直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他们说的、关心的都不是与他切身相关的事情。
这会儿,张贺唤了一声,他才恍然回神,却是不由苦笑。
“此为我所需?”刘病已问张贺。
张贺一愣,随即不解地反问:“曾孙何意?”
刘病已低头:“虽说长者赐不可辞,然……”
卫登苦笑:“曾孙是不当我为长者?”
刘病已没有答话,但是,显然是默认了。
卫登的妻子顿时变了脸色,又愤怒又伤心地瞪着刘病已,却终究是说不出什么指责之辞。
——他们为这个孩子做的……还不真如张贺这个外人!
卫登拍了拍妻子的手,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随即神色复杂地看向刘病已:“曾孙只当是我愧疚,临死之际想走得安心一些……”
刘病已猛然抬头,眼神炙热地上着卫登看了许久,让卫登吓了一跳,话也说不下去了。
“……若……若是不安心……君可不走乎?”刘病已期期艾艾地问道,话一说完,刘病已便背过身去,不再看卫登了。
卫登一愣。
床边,卫登的妻子与张贺也同时一愣。
片刻之后,张贺才走向刘病已,却在少年的身后站住,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吾君!”卫登的妻子第一个忍不住,跪倒在床边,伏在卫登的手臂上失声痛哭。
从生病以来一直没有动容的卫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也只能用另一手轻抚妻子的发鬒,柔声安慰:“莫哭……莫哭……”
半晌,卫登之妻的哭声渐渐停息,张贺才拍了拍刘病已的肩:“去给卫君致谢。”
“……诺。”
刘病已半晌才闷声应道,随即便低着头,转身走向斗帐包围的大床,在床前直接跪下,重重地叩首。
“这……”卫登之妻吓了一跳,连忙闪开,随即又省悟过来,上前拦住依旧已经叩首两次的刘病已。
“礼重哉!”妇人拦住刘病已,反复地说着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让刘病已站起,只能抬头看向张贺。
张贺叹了一口气,上前,伸手拉着刘病已起身。
刘病已不敢与张贺较劲,只能站起。
卫登一直看着刘病已,这时才长吁了一口气,对妻子道:“卿与曾孙等人在外稍候,我有话与掖庭令独叙。”
“诺。”卫登的妻子立刻将刘病已与内卧中侍奉的奴婢领了出去。
坐在堂上,刘病已低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卫登的妻子:“我与家祖甚相似?”
卫登的妻子本来正忧心丈夫,陡然听到刘病已的询问,不由就愣了一会儿,随后才转头看向刘病已,端详良久,才肯定地道:“甚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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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其心不易否?【第二更】()
汤药的苦涩味道在垂满锦绣的内卧弥漫,似乎要灼痛室中之人的眼。
“方才,君未否定我所言。”卫登轻声言道。
张贺点头:“陛下抱病,据太医令言,病情总是反复,然则,大将军之意,明年必要请陛下还宫。”
卫登没有惊讶:“此乃应有之意。”
建章宫毕竟在城外,卫尉难以兼顾,这次的事情更说明,在建章宫,那位天子联络外臣显然更加方便。
这些理由,卫登与张贺都不必与对方说,因此,他们彼此都清楚,对方是明白的。
张贺只是反问:“卫君以为不妥?”
这自然也不是说天子还未央宫之事,而是因为此事,霍光想让刘病已出宫居住的事情。
卫登摇头,却只是道:“并非不妥……”
张贺了点了点头,等卫登的下文。
“属籍宗室,养视于掖庭者并非曾孙一人。”卫登慢慢地说出自己思索了几日的结论。
张贺点头。
“欲护曾孙周全,最好的方法即是将之泯于众人。”卫登看张贺,说得十分肯定,“曾孙才十二岁,明年也不过十三岁,如今幼年出居宫外,太过特异。”
张贺立刻点头,深以为然,却也不得不说:“县官对曾孙……”
卫登再次摇头,抿了抿唇,才有些毅然意味地说:“还未央宫之后,大将军当有良策限制县官出入之所。”
张贺一愣,心中更是震惊不已。
“……三公子……”张贺瞠目结舌地望着卫登,半晌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也太过大逆不道了!
张贺实在是被惊呆了。
——若是霍光那样做了……
——与谋反何异?!
卫登却仿若未觉,平静地看着张贺。
“……三公子……这……我……”张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却知道自己应该有所回应,于是,他语无伦次。
卫登笑了笑:“张令以为不妥?”
张贺瞪大了眼睛——不妥?
——这般……
——这般行事何止是不妥?!
张贺忽然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了!
——这真的是卫家那个温和到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三公子?
卫登勾起唇角,笑得十分冷漠:“贺……君不认为……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
张贺半晌都说不出话,好容易才艰难地问了一句:“非常之事?”
“非常之事!”卫登接得很快。
张贺再次失语,好一会儿,才再次问道:“何谓非常之事?”
卫登挑眉,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忖如何回答才妥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沉思片刻之后,卫登回答:“皇帝。”
张贺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如今有皇帝!”
卫登没有再接话,只是摇头笑了笑。
“三公子!”张贺却急了,又唤了一声,显然是执意想知道答案。
卫登叹了一口气,才看着张贺道:“掖庭令为何担心县官对曾孙不利?”
“因为……”张贺刚要回答,便呆住了。
卫登看着他的反应,挑眉轻笑:“君甚明白。”
张贺颤栗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再质问。
——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之孙……
——孝武皇帝的嫡裔……
——那才是帝系正统!
——刘病已的身份让所有当今那位少帝不能不顾忌!
——尤其是从其即位伊始,对其帝位正统的质疑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辅臣之首是霍光……而霍光的倾向……
——谁都不敢说霍光对今上不忠,但是……
张贺无法不颤栗——在他为某种想法颤栗的时候,其他人……是不是早已为之准备了呢?
——那不是一般的事情!
——那是非常之事!
——那是大逆!
“少帝……少帝乃先帝所立……”张贺说得很艰难。
——霍光对今上的忠诚不好说……
——霍光对先帝的忠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