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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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霍光没有提高皇帝的誓约,而是稽首长拜,十分郑重地对少年天子道:“陛下怜长公主寡居,特令丁外人可出入宫禁,以侍长主,此乃陛下爱悌之仁。然爵者,国之重器。爵禄之所道,存亡之机也。用必出于其劳,赏必加于其功。绝无因君之私心而授之以爵的道理。”
刘弗陵沉默不语。霍光也没有再说话。一片寂静之中,殿上侍奉的宫人、宦者却有种心惊的感觉。
——霍光秉政,大权在握,虽然在天子驾前也多有决断,但是,这般义正严辞的抗辩,却是头一遭。
——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天子近侍,无不是久侍宫禁之人,旁的不好说,对趋吉避凶是最有心得的。
——年少的天子与大将军之间……似乎……在……对抗!
这种感觉随着寂静时间的延长而越来越明显。
黄门令等少府宦者暗暗交换着眼色。
——这情况……不对劲!
“……谢……谢大将军教诲。”少年天子终于出声。
殿上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是较劲……就好!
——至少,表面上,不是两人在较劲就好!
他们是天子近侍,只要为臣的没有与天子撕破脸——如铲除诸吕之后,诸功臣与少帝之间……那般——他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左右侍奉的宫人都比较年轻,还不太明白这此事情,但是,能到天子近侧侍奉的宦者无不是在宫中浸淫了几十年的,谁不知道大司马大将军意味着什么样的权势?
——尚未亲政的年少天子与受命秉政的大司马大将军发生冲突……
几个年长的宦者稍稍想像一下,也不由叹气——结果不言而喻啊!
也有几个宦者是真心忠于天子的,都思忖着——等大将军离开是不是向少帝劝谏一番?
不管其他如何想法,霍光仍是一派恭谨的态度,再拜之后,谦辞推让:“陛下过谦了。”
虽然十五岁不过是成童的年纪,但是,在民间,十五岁已经可以算是成人了,不仅要承担役使之事,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了。
——所谓,年未满十五,做恶不在其身。
按照汉律,十五岁以下的人犯了罪,都是从轻的,有些罪行还是免于处罚的。
——十五岁,一般民家的子女也就开始被家人当作成人对待了,登记籍册时,也不再是被称为“使男”、“使女”,而是与其父母、长者一样,被称为“大男”、“大女”。
霍光不是生来就是富贵乡,他是十多岁才跟着霍去病离开平阳的,他不会与很多朝臣一样,把十五岁的天子真的还当成毫不知事的孩子。
正是因此,他对发生这样的事情毫不意外。
——若是毫不知事,看到上官桀未加决断的奏书,直接命中书谒者退回尚书台就是了。
——年少的天子没有这样做,就必是有所决断了。
想到这一点,推测一下会是什么样的决断,就一点也不难了。
听杜延年一说此事,霍光便猜到这位年少的天子在想什么了。
——他若是同意了。
——长公主的私夫可以授爵,天子外家为什么不可以?
……甚至……加恩功臣之后……为什么不可以?
——丁外人可以封侯,能封侯的人就太多了!
——列侯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地位尊贵,可以参加朝议,可以加官出入宫禁……
——总而言之,对加重天子的权威,利大于弊。
杜延年他们没有想到这些,是因为,他们从不认为霍光会同意燕王的提议。
——是的,他不会同意。
——他是臣,不是君,天子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改变既有的制度,他不可以!
——那样,只会让人有理由质疑他的权力!
霍光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那么,刘弗陵……不清楚?
“……朕……知道不合制。大将军……皇姊负共养之责,长居禁中,甚是辛苦,真的不能破例吗?”少年天子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仍想劝服霍光。
霍光抬头,看了天子一眼,便再次垂眼,恭敬而郑重地回答:“陛下,长公主已得蓝田为汤沐邑。共养之劳已酬。”
——今年春,以蓝田益长公主汤沐邑的理由就是“长公主共养劳苦”。
霍光的回答让刘弗陵有些难堪。
——以蓝田益鄂邑长公主的汤沐邑是他的主意,可是,他并不是想着什么共养劳苦,而想着蓝田那儿的长水胡骑。
刘弗陵十分羞恼——他不认为霍光不明白这些,因此,他觉得霍光提及蓝田是故意让他难堪。
——他的谋算从来没有成功过!
——大将军是想提醒他这一点吗?
刘弗陵心中暗恨。
霍光其实没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少年天子一再提及长公主的辛苦,他自然用最直观的理由去拒绝了。
——劳苦已酬,就不必再让丁外人封爵了。
不过,事到如今,霍光对刘弗陵的想法已经不太感兴趣了。
——主意既定,除非燕王、长公主与上官家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行事,那么,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仅是燕王、长公主与上官家的结局,也包括……这位少帝的结局!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在意呢?
君臣二人的沉默再次让殿上的气氛紧张起来,一干宫人、宦者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
刘弗陵盯着重阶下端坐的辅臣——三梁进贤冠下,鬓发已白,一身皂衣的身影仍是一贯的低恭谨姿态,低头垂眼,只是,除了行礼,他的腰永远是笔直的。
隐隐约约地,年少的天子似乎也有感觉——今日的霍光有什么地方与往常不一样了……
……难道……
刘弗陵陡然一惊,满心悸然,却也告诉自己——不可能的!
——他没有对任何说过自己的打算!
——即使对鄂邑长公主,他也只是暗示!
——霍光怎么可能知道?
“大将军……”
“陛下,尚书署有急奏,请大将军。”殿外当值的宦者尖声禀报。
刘弗陵的话被打断,却也无可奈何——若不是急事,尚书台不会如此急迫,毕竟,霍光是被他宣召来的。
“大将军先去处置吧。”刘弗陵只能如此说。
“唯。”霍光应声行礼,恭敬地退下,心中却也好奇——能有什么急事?
——不会是武都那边的战事出问题了吧?
想到这一点,霍光不由也着急了,疾步离开。
出了骀荡宫,霍光一眼便看到了杜延年,不由又急走几步,不等杜延年行礼便道:“可是武都出事了?”
杜延年一愣,连忙解释:“不是的。例行奏报并无事。”
霍光松了一口气,一边往自己所乘的车辇处走,一边追问:“那是何事?如此着急?”
“燕相三骑置传急奏。”
第310章 142、惊讶()
(先说明一件事,上一章最后一句改了。我昏头了,六乘是用于传的,是用在官员出行上的,文书传递是邮与置负责的)
汉制,三十里设一置,十里设一邮,上至天子玺书,下到庶民家信,所有文书皆由置驿或者邮亭传递,根据文书的紧急与否,又有不同的传递速度与方式,不过,邮亭只是由邮人步行传递文书,只用郡国以下的文书传递。
三骑置传是极高的等级,要求置卒三马轮换,一天一夜的行程在千里以上,而一般的置传,最多只要求一日一夜行二百里。
动用这种级别的传书方式,也难怪尚书置如此紧张了。
杜延年是谒者,负责从公车司马处取上书,看到燕国来的上书,他差点没当场蒙了。
——这么紧急,还是燕相上书,不是燕王上书!
杜延年首先想到的是——不会是燕王反了吗?
抱着这个念头,杜延年与其它谒者一起把所有的上书送到尚书署。
霍光不在,但是,尚书署并不是不干事,不能裁决,却是可以将奏书拆封,看看有没有大不敬的内容,稍作区分,都是尚书署内诸曹等人的职责。
可是,看到那道五封的燕相上书,尚书署内,没有人一个人有心思像往一样处理事务,最后,杜延年就被众人推出来——立刻将大将军请回来吧!
——谁知道燕王发生了什么?万一是什么……嗯……要命的急事,他们谁敢担贻误的罪名?
听了杜延年的回答,霍光先是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辇车往尚书署去了,他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
霍光苦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眉头却愈发地深锁:“三骑置传?燕国出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杜延年哪里敢接口,只能沉默不语了。
霍光倒也没指杜延年回答这个问题,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燕国方向,只有燕相的急奏?”
杜延年一愣,随即连忙回忆了一下,很快便很肯定点头:“是的,没有其它急奏。这会儿,正是郡国最忙的时候,寻常哪有上书的精力?”
——八月算人,九月计断。算人又不是只算人口。宅园户籍、年细籍、田比地籍、田命(合)籍、田租籍,光籍册就要造好几套,还要计算统计服役事使的人数,以为来年的征役作安排。这种时候,只要不是发生极难处分或者急变之事,哪一个郡国县道的官吏都没有工夫写奏书!
听他这么一说,霍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却没有再吭声。
挽辇的官奴也知道乘辇之人很着急,走得极快,霍光没有心思管,杜延年却暗暗记下了,不过,他也没有急着开口——轻重缓急总是要分的。
到了尚书署,两人疾步登阶,走进官署,一干官吏起身相应,其中一名年长的谒者迅速将燕相的上书递到霍光跟前。
霍光接过封检完好的奏书,也没有再往书案前走检视了一番,便直接扯开封绳,从信囊中取出简册,哗地一声展开。
……
半晌,霍光都没有一点动静,尚书署内更是一片寂静,一些年轻的小吏、奴婢甚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杜延年就跟在霍光身旁,却不敢随意乱看,正在焦急不安的时候,就听到霍光的声音:“没事。”
随着话音落下,霍光也将手中的简册递给了杜延年。
杜延年顾不得避嫌,急忙扫了一眼,看清了内容,才将简册交到一名诸曹手中,疾步跟着霍光走向内室。
霍光平淡的两个字让众人立时放松下来,再见霍光如此随意处置,官署内一干人立时围了过去,一看内容,又是一片哗然。
“搞什么!这种事情用三骑置传!”
“果然是大事!”
“都这样,当初渭桥被水淹了,渭城令不该半夜就叩城门啊!”
“……咳!人有不同嘛!”
……
内室之中,霍光猛灌了一杯水,随即就听到外堂上的议论,不由也失笑摇头,见杜延年进来,便随手给他也倒了一杯清水。
杜延年双手接过,顾不上道谢,便一口饮尽,随后才道:“好些日子没有如此紧张了。”
霍光心有同感,点头不语。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霍光才轻声道:“方才一路过来,我都在猜,是燕王起兵了,还是燕王薨了……”说着,霍光自己都忍俊不禁,一直摇头自嘲。
杜延年瞪大了眼睛,半晌地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好一阵儿才止住,抹了抹眼角,道:“臣只猜了前一个,后面这个……真的是想都没想到。”
镇定下来,也说笑过了,两人才分别落座。随后,霍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幼公以为,燕相此书是何意?”
霍光可不认为,燕相真是迂腐得认为那样的事情,就值得动用三骑置传。
杜延年也不这么认为。
燕相的上书说了五件事——第一件事,燕城南门遇火灾。第二件事,燕王都蓟大风雨,拔宫中树七围以上十六枚,坏城楼。第三件事,有乌与鹊斗燕王宫中池上,乌堕池死,近黑祥也。第四件事,流星下燕万载宫极,东去。第五件事,荧惑出东方,守太白。
细究起来,都是燕国的内政之事,与汉的关系并不大,燕相却动用三骑置传,不能不说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燕相所说的五事。最后一桩,太史令前几日亦曾上书,‘荧惑出东方,守太白。兵当起,主人不胜。’如今东无大国,所指亦唯有燕。”杜延年首先想到的是前几日那道内容相近的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