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夜未央-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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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资格!
——他是大汉的储君啊!
——从能记事起,他便没有向父亲之外的人低过头!
——他可以背负不名誉的罪名死去,却绝对不愿意活着承受一丝羞辱!
微微勾起唇角,刘据坦然地看向母亲:“所以母亲,臣真的反了”
史良娣死死咬住下唇,拼命压住喉咙中的惊呼、喘息,一瞬间,她恨不得自己立时昏迷死去也好
“呵好”
卫子夫静静地看了儿子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声渐止,她竟赞了儿子一字。
刘据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是,随即听到卫子夫轻声释惑:“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只要做了便好!”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呃”史良娣终于没能按捺住恐惧的惊呼,一声细微的呼声后,她惶恐地跪了下来。
“起来吧!”卫子夫伸手示意儿媳起身。
颤栗着起身,史良娣都没有敢抬眼看刘据一下,只是瑟缩着低头。
“你是担心孩子吧”同为人母,卫子夫比刘据更了解史良娣的心思。
刘据有三子一女,长子与女儿俱是史良娣所出。
史良娣鼻子一酸,眼泪立时落了下来。
她的儿子刚刚得子,女儿刚嫁给平舆侯(注)之子,刘据的这个决定无疑是将他们拖下了可怕的深渊。
卫子夫笑得凄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说着轻抚史良娣的后背。
史良娣默然无语,只是落泪。
卫子夫无奈地看向刘据,却见自己的儿子看着爱姬,满眼的歉意与怜惜,却没有一丝动摇,不禁一怔,随后听到史良娣小心翼翼的声音:“太子太子还没有给长孙命名”
那个孩子是大汉储君的元孙,然而,出生不到百日便遇此变是幸,还是不幸
想到那个稚弱娇嫩的婴儿,卫子夫忍不住叹息。
虽然还很娇弱,看不出未来的形容,但是,像卫子夫这样的年长者还是能看出孩子究竟承袭哪一方的容貌更多。
抬头看向儿子,卫子夫不禁伸手轻抚儿子的脸庞:“据儿,那孩子像你”
皇孙进与刘据并不肖似,但是,他的儿子极像刘据。
母亲的手落在自己的眉目间,温热冰凉的碰触让刘据微微合眼,听着母亲在未央前殿前轻声感叹:“像卫家人不好”
“为何不好?”刘据的眼睫轻颤,不解地反问母亲。
卫子夫无声地轻笑:“不好都说卫氏是贵相但是,也总是福薄”
——所以不好!
——再多的富贵,终是无福消受!
刘据颤栗了一下,抬眼望向母亲,黑眸中凝着深沉的神采,却良久无语。
“不是卫氏福薄是臣已承受太多”刘据的声音很轻,但是,史良娣却觉得夫君的声音在高台大殿上回荡不息。
“臣所受福惠太多是臣消受不起”刘据苦笑,看了母亲一眼,长揖之后,决绝转身,沿着殿东的台阶步下高台。
看着一身玄墨之色的儿子渐行渐远,卫子夫蓦然转头,建章东阙上的铜凤再次入目,迎风展翅的模样高贵美丽。
“倚华帮我做一件事”紧紧扼住史良娣的手,卫子夫轻声召唤长御。
随即,她又改了主意:“不召卫登与霍幸君来见我!”
注:史记与汉书都找不到平舆侯的记录,但是,汉书…武五子传记:“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舆侯嗣子尚焉。”我也只能如此写了
25、托孤()
卫登,字叔升,长平烈侯卫青的第三子。
他的名与字都是颇有来历的。
卫登出生时,正好赶上有人送了一匹品相绝好的騧马给卫青,卫青素来爱马,居然就因此给儿子起名为騧,连表字准备好了——叔马。
不久,卫青领军出高阙,临行前,天子随口问了几句家常,听到爱将用意为黑嘴黄马、音同瓜的“騧”字给幼子命名,博学广识的天子还只是闷笑,待听到叔马这个预备的表字,却是再忍不住,刚入口的一卮酒立时全喷了出来,案上、身上一片狼籍,天子却丝毫不顾,一边咳一边笑得惊天动地。
当父亲的不在意,当姑父的却是不能忍受,御口一开——改名为登,表字叔升。(注1)
这却是这个好兆头。
那一次,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小说ap。文字版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彊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蔡为轻车将军,俱出朔方,皆领属车骑将军。五部合击匈奴右贤王部。汉军夜至,右贤王独与爱妾一人在数百壮骑的保护下溃围北去,汉军追逐不及,得右贤裨王十馀人、众男女一万五千馀人、牲畜数千百万。大军凯旋至塞上,天子使者已在等侯,持大将军印即拜卫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
汉制,诸将军皆不常置,大将军更是鲜少,如高祖拜韩信,景帝任窦婴,皆是战后即罢,更没有诸将以兵属大将军的前例,但是,自此开始,直到卫青过世,大将军的位号再未罢除,且独属卫青一人。
回到长安,卫青益封六千户,同时,他尚在襁褓中的三个儿子也皆被封为列侯——卫伉为宜春侯,卫不疑为阴安侯,最年幼的卫登为干侯。由此,卫氏开始了枝属五侯的鼎盛时期。
卫伉、卫不疑、卫登皆是庶子,嫡子年纪最小,因此,与其年纪相仿的卫登是最易被家人忽略的,也因此,卫登是卫青四子中最安静的一个,颇有疏离尘士的隐世之风。(注2)
也许是这个原因,年初,治公孙家巫蛊一案时,卫伉、卫不疑俱被牵连下狱,相继在瘐死狱中,卫登却是一点都没有被牵连。
虽然与皇后、太子不甚亲近。但是。接到卫子夫地召唤。卫登并没有怠慢拖延。立即便入内更衣。准备随使者入宫。他地妻子一边侍奉他更衣。一边惶恐犹豫。欲言又止。
“勿需担心”屏退侍婢。卫登轻轻拥住妻子。柔声安慰。“我什么都不是。自然都什么做不了。不会有事地!”
元鼎元年。卫伉坐矫制不害。免侯。国除;元鼎五年。一百零六位列侯因酎金不善被免侯。国除。卫不疑与卫登亦在其列。
失侯后。三人只是以列侯之子地身份获得了五大夫、公乘地爵位。
卫登无意军功。也无意入仕。卫青对子弟素来包容。也不强求。为其别户置业。由着他与妻儿和和乐乐地享受富家翁地幸福快乐。
父亲地纵容爱护。卫登不是不知道。他更明白。自己目前地一切幸福快乐都源于卫氏。
他可以用帮不上忙为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却无法拒绝来自卫氏的召唤与要求。
步入已经十分陌生的未央宫——经过天子的扩建修葺,未央宫早已不是他少时记忆中的模样了——直到走过长秋门,看见椒房殿,卫登心中的违和感再稍退些许。
除了更加富丽堂皇,椒房殿仍是他记忆中样子,待走到椒房殿那贴着玉片金箔的殿门前,看到殿内与记忆中不差分毫的陈设布置,卫登心中一痛,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他咬紧牙关,倔强地不愿让酸楚的泪水失控流出。
“小表叔,你怎么站在这儿?”从身后传来的疑惑声音让卫登吸了一下鼻子,微笑着转身。
“幸君也来了。”一边问候,卫登一边伸手,扶着年轻的少*妇走上最后一层玄阶。
霍光入京后,一直随着霍去病称呼卫家诸人,他的儿女自然也是如此。
顺着卫登的力道,动作小心地登上椒房殿所在的高台,霍幸君仍是满头大汗,卫登见状,立即体贴地送上丝帕。
稍歇了一会儿,用卫登递过来的丝帕拭了拭汗,霍幸君才再次抬头看向卫登:“小表叔,你怎么不进去?”
霍光的嫡长女无论何时,总是带着一份咄咄逼人的傲气,即使此时,她并没有失礼,语气中也始终保持着对长辈应有的恭敬,但是,那份傲气仍旧清晰,令卫登忍不住失笑。
“我在缅怀。”卫登给了一个坦率答案,却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皇后应该在等了,我们进去吧!”
“嗯!”霍幸君没有拒绝的余地,便乖巧地答应了。
此时,长御已经迎了出来,虽然对两人在殿外逗留的举动不解,但是,很明显,这不是她应当过问的,因此,她敛衽垂,恭敬请两人入殿。
穿过前殿,两人随着长御沿东侧的廊道来到东配殿,恭恭敬敬地行礼落坐,之后才现殿中除了皇后与侍御宫人,还有两个女子,稍长的那位坐在皇后的左手边,年轻的那位坐在她的下,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卫登不认识两人,霍幸君却是认识的,于是,她再次起身离席,向两人行礼:“史夫人!王姬!”卫登闻言也起身行礼。
史良娣与王翁须随即回礼。
皇后待四人相互见礼完毕,才微笑着对史良娣与王翁须道:“幸君,你们认识,这位是我的侄儿仅剩的一个侄儿卫登卫叔升。”
卫子夫的话有些凄凉,却是实话,就像之前她对刘据说卫氏福薄一样——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王翁须好奇地看了卫登两眼——大将军的儿子总是让人好奇的——卫登坦然地颌致意,对这样的目光,他已经习惯了。
史良娣比王姬知道得更多一些,因此,她更多是为皇后召见两人的用意而不解、不安
“幸君也快为人母了王姬,把皇曾孙给她抱抱。”卫子夫没有看史良娣,只是温柔地吩咐王翁须,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见面。
霍幸君坐在卫登的旁边。看到那个王姬将皇曾孙交到霍幸君手上,卫登也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太子的长孙。
——极漂亮的孩子!
卫登早已为人父,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皇曾孙远比自己的孩子漂亮。
他不禁看了一眼孩子的母亲,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女子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么漂亮的孩子,霍幸君自然喜欢得不行,因此,她一点都没有现皇后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等她反应过来,想起身时,却被卫子夫轻轻按住手臂。
“你坐着!”卫子夫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是,却透着不常见的坚定与威严。
霍幸君惶恐不安地坐着。
——“但有不测,此子就拜托君等了!”
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卫子夫向两个晚辈郑重地参礼拜托。
注1:卫登改名字的典故出自西京杂记——卫将军青生子。或有献騧马者。乃命其子曰騧。字叔马。其后改为登。字叔升。
注2:卫青四子的记录出于汉武故事——大将军四子皆不才,皇后每因太子涕泣,请上削其封。上曰:“吾自知之,不令皇后忧也。”少子竟坐奢淫诛。上遣谢后,通削诸子封爵,各留千户焉。——正史中只有卫伉、卫不疑、卫登的记录,可信度不高,特别在此说明
26、死志()
(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要对章节进行调整,更新要到晚上,请各位见谅可能会更新两章,请大家支持!)
“但有不测,此子就拜托君等了!”
卫子夫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卫登与霍幸君同时颤栗。
“哇!”
惊悸之下,霍幸君忘了怀中还有一个娇弱的婴儿,陡然收紧的手臂让皇曾孙立时哭闹起来。
“不哭不哭”霍幸君连忙放松手臂来回轻摇,只是不知道口中不断的轻声低喃是为了哄孩子,还是对自己说的,因为,她的眼眶中已盈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会流出。
同样被皇后的话吓着的王翁须听到霍幸君轻声哄着自己的儿子,才蓦然回神,想要伸手抱过儿子,又想到皇后方才的话,一时间只能无措地站在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稚弱的婴儿能有多少体力,一惊一痛一哭,不一会儿,便由痛哭闹腾变为一声一声地抽泣喘息了。
霍幸君毕竟没有当过母亲,眼见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又是惊慌又是无措,竟连将孩子交给其母都忘了,最后还是卫子夫无奈地微笑,将孩子抱了过来,换了个姿势让孩子靠在怀里,一只手轻抚孩子的后背,让他的喘息渐渐平静,抽泣的间隔也渐渐变长,最后,众人便见孩子的头温驯地搭在皇后的肩上,安静地睡着了。
卫子夫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王翁须,目光却依然放在孩子身上:“即便是大逆无道,也不过大辟之刑,乃至夷灭三族事已至此,我与太子固难幸免,然则,只要上不夷三族,此子与王姬当不在受刑之列”
“皇孙不在,婢子何必在世?”王翁须忽然开口,虽然抱着儿子的动作依旧温柔,但是,脸上决绝的神色却是异常清晰。
微微俯身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