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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红茱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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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茱儿则是站着伺候,给他们筛酒分杯,私底下她和月娘没大没小就算了。在外人面前,总要装装样子。

    这时候便显出人少来,他们这一桌有她伺候,语妍那一桌却无人伺候。不用语妍吱声,曹太监便催促吴茱儿先到隔壁桌去倒酒。

    语妍毫不客气地支使起吴茱儿,一会儿让她端盘子,一会儿让她夹菜,更甚者让她舀了一小碗鱼肉羹,把鱼刺儿都挑出来。

    月娘看着吴茱儿真个被她当成是丫鬟使唤地团团转,面纱底下脸色发冷,忍而未发。

    岳东莱又不是瞎的,他从出门时就看出语妍和月娘不对盘,又见语妍刁难个小丫鬟,心下愈发了然。然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一面饮酒,一面观望两岸风光。

    戌时过半,各家妓馆的画舫纷纷离岸,载着歌妓和舞姬,还有自家的头牌,沿河游下。

    一时间,琴声歌声此起彼伏,影影绰绰曼妙身躯,一船即是一景,叫秦淮河上的游客们目不暇接,耳不能闲。

    哪里乐曲动听,游人便往那边行船,哪里舞娘娇艳,游人便在四周停看。游客们都是图个乐子,捧人场就喝一阵彩,捧钱场就抓一把铜子儿往画舫上砸。

    到处都在喝彩,到处都在撒钱。好一幅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秦淮夜景。

    此时此刻,远处忽而飘来一段高亢的琵琶声,如泣如诉,惊人神魂,又掺入一段清丽的笛音,宛若潜龙出渊,翻江倒海。此双调一起,无人不回头,无人不倾听。

    画舫上,几人先后听见了这一曲传来。岳东莱先是耳熟,觉得似曾耳闻,无意抬头瞥见正在挑鱼刺的小丫鬟,顿时想了起来。

    “有趣。”他挑眉一笑,回头扫了一眼邻桌的佳人。

    月娘不觉,语妍却看得分明,一双筷子用力戳着小碗里挑好的鱼肉,学着岳东莱的样子侧耳聆听。片刻后,她才惊讶出声:“这曲子我听过的!”

    岳东莱晃着酒杯,没有接话。倒是吴茱儿手抖了一下,暗中和月娘对了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这是幽兰馆的姐妹在弹奏《青龙吟》。

    曹太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想问语妍何处听过,转念又一想她曾是歌妓出身,只怕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如闭嘴。

    语妍见没人理她,咬了咬嘴唇,心中计谋不改,再接再厉对岳东莱道:“我当真听过的,这琵琶同笛声和鸣,十分鲜有,只是眼下奏曲之人,远远不如我听过那一回。”

    “哦?”岳东莱看似随口一应,实则来了兴致。他年纪轻轻身居要职,平日里免不了应酬,声色犬马总不能少。之于音律,他不说痴迷,可也是个中能手。

    当日他在江宁别馆后院偶然听到那一曲和鸣当真是惊艳,可惜只听到一半。

    见他回应,语妍放下筷子,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笑道:“你若不信,就叫她们吹弹一遍,你听听看。”

    (晚了晚了。这章算昨天的。)(。)

第六十七章 夜游(中)() 
其实语妍并不晓得月娘将那日她与吴茱儿的乘兴之作记成曲谱悄悄送往了幽兰馆,因此今夜在河上听见相同的曲调,她是当真意外。

    但意外归意外,丝毫不影响她的计划,反而这时远处传来的曲声,给了她借口刁难月娘。

    她先挑起了岳东莱的兴趣,矛头直指月娘:“任娘子,不知岳大人与我是否有幸听闻你一曲呀?”

    立在一旁的吴茱儿心说不好,看向邻桌的月娘。

    月娘搁了筷子,举起酒杯对着这边颔首示意,不卑不亢道:“二位恕罪,且听我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那日听闻我与茱儿合奏之所以悦耳动听,多赖是有好乐器,我用的琵琶乃是上元名匠秦处士所制,茱儿所用的笛子,也是罕见的玉龙青骨笛,没这两样珍品,难以重现当日之音,唯恐叫你们扫兴,不听也罢。”

    语妍料到她会拒绝,岂会轻易放过她,当即笑道:“这话就是你自谦了,我也略通音律,晓得乐器好坏只在其次,要紧的是奏曲之人。这画舫上应当备有各种乐器,即便是不如你口中的名匠珍品,倒不至于曲不成调,你只管重弹一曲,只当给我们添酒助兴,好坏自有岳大人与我品鉴。”

    岳东莱饶有兴致地看着月娘没出声。曹太监瞧瞧左边,瞅瞅右边,不知该帮谁说话。

    吴茱儿暗暗着急,语妍这样子刁难月娘,分明是没安好心。何况今夜这河上卖弄技艺的都是秦淮妓子,语妍却叫她们奏乐助兴,这不是埋汰人么。

    月娘放下酒杯,语气转冷:“我以为我受邀前来便是客,你却当我是雇来的乐班子么,要听曲子,你大可以自行吹拉弹唱,恕我难以奉陪。”

    语妍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顿时拉下脸,冷笑道:“我好声好气相请,你推三阻四不说,倒来挖苦我。你自称是客,又何曾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罢了,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你,就让你这丫鬟代劳吧。”

    说着。她挑起下巴看向吴茱儿,道:“你不是会吹笛子么,上楼去取来乐器,给我们吹两首助兴。”

    使唤不动月娘,她难道还使唤不动一个小丫鬟吗?

    吴茱儿措不及防,下意识又去看月娘,只见月娘一手撑了桌子就要起身,显然是要为她出头,她连忙搁了挑好的半碗鱼肉,抢先答道:“我会吹笛子。我会!”

    她只想着不能让月娘受了委屈,转身便跑上二楼。

    月娘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紧抿着双唇,默默瞧着吴茱儿的背影。

    这时候,远处的《青龙吟》曲近尾声,附近已有许多船只调头朝着幽兰馆的画舫驶去,有这么多人捧场,可想而知彩头多多,总算不负月娘一番苦心。

    吴茱儿很快取了笛子下楼。正如语妍所说,楼上确有一箱子乐器,琵琶和笛子都有,虽比不了珍品。可也不是便宜货,就拿她手上这根竹笛来说,笛身修长,管壁厚重,捧在手里沉甸甸的,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木香。想必音色不差。

    她用袖子擦了擦吹孔,先举到唇边随意吹了几下试音,果然笛声清脆嘹亮,只是转音时候略显生涩,不比她那玉龙青骨笛醇厚。

    岳东莱见她有模有样的架势,略有几分期待,那日听闻她们合奏,月娘的琵琶固然惊艳,可这笛声也不遑多让,真看不出是出自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语妍娘子想听个什么曲子?”吴茱儿先问语妍。

    语妍瞥了她一眼,去问岳东莱:“岳大人想听什么?”

    岳东莱摸了摸下巴,目光闪烁,转头看向月娘:“不知方才传来那一首是何曲目,竟不曾在乐府之中听闻。”

    语妍气结,月娘垂眸避过他的视线,答道:“此曲乃是新作,名曰《青龙吟》。”

    岳东莱点点头,对吴茱儿道:“你一人可否吹得此曲?”

    吴茱儿有些紧张道:“吹是吹得,只不过——”

    岳东莱摆手打断她的话,“那就吹吧。”

    吴茱儿无奈,沉吸一口气,手中竹笛发出一声啼鸣。本是两种乐器合奏,各司其职,曲调不尽然相同,由她一人独奏,便没了琵琶前奏,笛声单刀直入,难免突兀。

    纵然她再有天赋,也发挥不出。

    岳东莱听得直摇头,语妍嗤笑一声,执起酒壶亲自为他添酒。反观另一桌,曹太监乐得息事宁人,月娘默默不语,船上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这听起来单调无味的笛声。

    而距离数十丈外,东岸一艘高大的游船上,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船头假寐的某人,却清清楚楚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笛声,倏尔坐直起来,竖起耳朵分辨了笛声传来的方向,扬声道:

    “小鹿子,让舵手调头,向西行。”

    。。。。。。

    吴茱儿硬着头皮吹完了整首曲子,讪讪地放下竹笛。

    语妍吃了几杯酒,面颊泛红,一手指着吴茱儿,转了头同月娘说话:“你这丫头真是讨人喜欢,不如给了我罢。”

    闻言,吴茱儿和月娘同时变了脸色,不约而同想到了投井自尽的心琪。

    语妍不容月娘拒绝,又对曹太监道:“我身边正缺个可心的人,她既是别馆的下人,该当由公公做主,就让她来服侍我,好不好?”

    之前她就向曹太监讨要过吴茱儿,被曹太监敷衍过去,不想她今夜重提此事,当着岳东莱的面,曹太监竟不知如何推诿。

    月娘一忍再忍,眼见语妍得寸进尺,又将鬼主意打到吴茱儿头上,她再不支声,只怕曹太监屈于淫威,将吴茱儿送给语妍作践,重蹈覆辙。

    “不好。”月娘离座,上前将吴茱儿拽到身后,冷眼相对语妍:“你休要强人所难。”

    语妍气笑了,借着酒劲儿摔了杯子,就在岳东莱面前,不清不楚地骂道:

    “叫你弹曲子你不肯,我讨个丫鬟你又不准,究竟是我强人所难,还是你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勾栏院里卖笑的娼妇,出了那道门子,真把自己当成是个清白人了,我呸!”

    吴茱儿不是头一回听见她羞辱月娘,心中恼火,感觉到月娘攥紧了她的手腕,一句话不由地脱口而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语妍勃然大怒,只当吴茱儿是在暗讽她出身不堪,拍案而起,目光一转看见了岳东莱,强压了怒火,掩面而泣,呜呜哭诉起来:

    “我就晓得,便是寻着了亲爹又如何,照样是没人把我放在眼里,连个奴婢下人都敢瞧不起我,指不定我爹也不稀罕我这个女儿。。。。。。”

    岳东莱冷眼旁观,眼见着语妍越闹越不像话,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刁蛮任性的脾气,又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出声哄劝道:

    “娘子莫要说些丧气话,若是传到令尊耳中,他老人家定要伤心的。不过是一个丫鬟,你随意处置便是,谁敢说一个不字。”

    这话语妍听着欢喜,吴茱儿和月娘却是心惊肉跳。曹太监则是插不上话,直擦冷汗。

    语妍抬起头,泪眼蒙蒙地瞅着岳东莱,当即破涕为笑:“有岳大人为我做主,量谁也不敢轻慢了我。”

    说罢,她挑衅似地对月娘勾了勾嘴角,叫吴茱儿过来。吴茱儿踟蹰不前,月娘抓着她不动,心想着对策。

    语妍不慌不忙地捡起桌角上的美人扇摇了摇,装腔作势道:“免得你再说我强人所难,这样好了,你这丫头我可以不要,不过要你二人合奏一曲,只要岳大人听得入耳,我便饶你们一回。”

    兜了一圈,她还是要听她们合奏《青龙吟》。

    然而月娘这一次不能拒绝。

    “可。”

    月娘一口应下。

    (小剧场——

    小鹿子:哎。

    作者:叹什么气啊?

    小鹿子:没台词,宝宝不开心。都怪少主不给力,抢戏抢不过女骗子。

    月娘:呵呵,小朋友你说谁?)(。)

第六十八章 夜游(下)() 
语妍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把戏并不算什么高招,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月娘当场应下了语妍的无理要求,不再矫情,拉着吴茱儿上楼去取琵琶。

    岳东莱颇有些意外,他很清楚曹太监打哪儿寻来这么个绝色佳人,琵琶仙谢月娘的艳名远播,妄想一亲芳泽的男人不计其数。可他见了她两回,便看出来这是个心高气傲的冷美人,原当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想到会她为了一个小丫头,放下身段受人折辱。

    语妍眼见岳东莱看着月娘的眼神不对,心里一阵嫉恨,却要装作浑然不觉,娇滴滴地出声唤回他的注意力:“你答应要为我做主,等下可不能偏袒她们。”

    岳东莱摇摇头:“怎么会。”他又不是色迷心窍,这琵琶仙再美,那可是要送进宫献给万岁的,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

    语妍这下子放了心。

    画舫二层,月娘一面调试着琵琶,一面对着吴茱儿道:“等下你好好儿吹笛子,别像刚才似的耍滑头。我们二人合奏一曲,叫他们心服口服。”

    岳东莱和语妍听不出来,她和吴茱儿同为知音,如何听不出方才她一人独奏时是在敷衍了事。

    吴茱儿拿脚尖踢着地板,闷闷不乐道:“他们羞辱你,我才不想吹笛子给他们听。”

    “我也不想,可是别无他法。”月娘拧紧了弦轴,垂下目光道:“先熬过了今晚再做打算。”

    其实,她大可以沉住一口气,将茱儿推给语妍,等回去后再找语妍算账,拿捏着她冒名顶替之事,不怕她不服软,到时再将茱儿讨回来便是。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叫茱儿心寒,以为她的面子比不过她的性命安危。茱儿能为了她低声下气地伺候人。她为何就不能为了她折一折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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