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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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盼着他们弄错了,可是岳东莱一点儿口风不露,我哪儿晓得这里面藏着掖着什么蹊跷。”
宋孝辉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没有怀疑他,正如他的计划安排,让岳东莱查得出语妍的来路。最好是查到他头上,他越是正大光明,就越不惹人疑心。
“把料,不说这个。”曹太监倒完了苦水,这才道明来意:“我今日是替人说项来了,有件事得烦劳宋大人出手相帮。”
宋孝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曹太监于是将牛内监惹出的人命官司变了个说法告诉他:
“这回奉旨到应天府开矿的是我一个同乡的小弟兄,他前阵子在江宁县南寻到一处矿脉,不巧那里有一户何姓人家的祖坟,我那兄弟上门买地,想要出钱叫他们迁了坟去。又不巧他们当家的出远门了,家中无人做主,只好搁置起来。谁想到,前天晚上何家三个妇人上吊死了。却诬赖到了我那小弟兄头上。恐怕何家的男人回来了要到应天府告官,我先同你说道说道,介时还请宋大人还我那小弟兄一个公道。”
宋孝辉面露难色,稍有迟疑,又听曹太监补了一句:“再怎么说,咱们身上都担着皇命呐。出了什么差池,岂不是要抹黑了万岁爷,那就该当万死了。”
宋孝辉立刻会意,点点头说:“寺人放心,此案我一定盯着。”
曹太监笑着作了回揖,自鸣得意:瞧他几句话就讨了个人情,一个铜板没用上,就换了矿上两成利回来,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曹太监一走,宋孝辉就沉下脸来,思索一番,当即叫了个心腹下人出去送信儿,请东林党人周永今晚秘密过府一叙。
这何家的三条命案,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 * *
傍晚,吴茱儿同月娘一起吃了饭,面前摆了几道精致可口的小菜,还有一尾新鲜的清蒸鲈鱼,两个人却都没怎么动筷子,可惜了一桌好菜。
月娘放下筷子起了身,对吴茱儿道:“我进去躺一躺,你慢慢吃。”说着就上了楼梯。
吴茱儿一个人对着几盘菜,也没胃口,转头叫了门外的小乔进来,从食盒里取了一双净筷给她。她白天里问过了,小乔今年才十三,比她小了一岁半。
“你也坐下吃吧,省了待会儿到厨房讨冷饭。”
“谢谢姐姐。”
小乔暗吞口水,大着胆子地坐下了。若是月娘还在桌上,她是万万不敢的,可这里就剩下她和吴茱儿两个丫鬟,自然没那些讲究。
吴茱儿见她吃的津津有味,想到她先前伺候过语妍,犹豫了一下,小声向她打听起来:“语妍娘子是不是脾气不好啊?”
小乔咬着一大口红糖豆包,含含糊糊点点头。她只在梅妆阁呆了两天不到,自然是没什么忠心可言。倒是曹公公把她送来的时候提点了一句,说她如果能讨了小院儿这位任娘子的喜欢,就让她跟着一道进京去呢。
“那昨天她回去罚你们了吗?”吴茱儿对语妍动不动就伸手打人的印象太深,昨天她们关上了门把语妍拦在外头,就听见她在外面骂两个丫鬟,骂的可凶了。
“罚了。”小乔总算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噘着嘴也同她小声儿说话:“语妍娘子责怪我和小沫拦了她教训人,昨晚上没许我们吃饭呢,连口水都不给喝,又叫在青石板上跪了半个时辰,我腿都青了。”
说完她还挽起了裤腿给吴茱儿看,证明她没有夸大,果然她膝盖下面有巴掌大两片乌青,叫人触目惊心。
“吓,”吴茱儿低呼一声,瞧着都疼。不由地想到:这两个小丫头不过是拦了语妍一下,就被她这样教训。那心琪不光同语妍打过架,还掌过她一通嘴巴,把她的脸都打肿了,如今去到语妍身边,她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吗?
“疼吧,你擦了药吗?”吴茱儿轻轻摸了一下,赶紧收回手,生怕弄疼了她。
小乔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摇摇头:“不用擦药,过几天就消肿了。这还是轻的呢,像咱们这样儿卖身为奴的婢子,有那一纸卖身契在主人家手里捏着,犯了错儿打死的都不少见呢,又没爹又没妈,死了也就死了。”
吴茱儿呆了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拿了曹太监给的一千两银子,又留下当了月娘的丫鬟,按道理说是卖身为奴了,可她没签过什么卖身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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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死了()
(二更)
吃了晚饭,小乔将碗筷和空盘子收走送走,吴茱儿就去打了一盆清水给月娘送到卧房,以便她洗漱。
月娘拆了头发坐在窗子底下,面前摆了张棋盘,手里捏着一颗白子儿落下,又换了一颗黑子儿。吴茱儿将水盆放在脸盆架子上,她抬抬手叫她过来。
“茱儿来,我教你下棋。”
吴茱儿心不在焉地在她对面坐下,也没听进去她讲了些什么,见了棋子儿在棋盘上乱摆一气。月娘哑然失笑,三杀两杀就吃空了她,看出来她没认真在听,干脆弃了局问她:
“说吧,胡思乱想什么呢?”
吴茱儿神色微赧,老老实实地将那卖身契的疑惑告诉她。
月娘一听就笑了,她学了这些日的宫规,该懂得都懂了,这便说起原由:“宫中采选的宫女,名曰都人,同样是要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你若现在就签了卖身契,那便是奴仆,回头还要再消了奴籍才能进宫,那多麻烦。我早就和曹公公说明了,放着你自由之身,等到进了宫再说。”
她以为上回她同吴茱儿交心,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没想到她和自己同吃同住这些天,居然还没转过弯儿来。
“这回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对外人讲。”月娘若有所指道:“今天送来的这个小乔,你多盯着她些,也别同她太过亲热,记得一句——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吴茱儿晕晕乎乎地点点头。
月娘没了兴致下棋,叫吴茱儿捎上一壶茶来便让她去睡,只字未提心琪一事,分明是撒手不管了。
吴茱儿这会儿却没有困意,回了房就开始琢磨小乔说的那两句话,什么没爹没妈,死了也就死了。这叫她很难不想到心琪头上去,那也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命人。同她一样的。
——没爹又没妈,又是签了卖身契,死了也就死了吗?
她越想越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扭头就看见了枕头旁边放着的一朵嫩黄的绢花儿,那是心琪送给她的,只为了叫她在月娘跟前替她说句好话儿。
听着院墙外面传来的敲梆子声,她干脆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了鞋子走出房间。
小院儿里静悄悄的。夜空当中一轮弯月透着惨白,她抬头看了看月娘楼上熄了灯,小乔住的那间屋子也是黑的,她们都睡了,唯独她醒着。
其实,晚上吃饭那会儿她就从小乔口中打听到语妍住在后院何处了,她想去瞅上心琪一眼,看看她是不是挨了打挨了罚。
吴茱儿走到院子门口,望见月亮门外那一片阴森崔嵬的树影,她又怯步了。走出去一步,退回来两步。
心想:就算见到心琪又如何,难道她挨了打挨了罚,她还能替她不成,她自己都要月娘护着,如何帮得了别人呢?
她孤零零地在门前吹了一会儿冷风,掉转头跑回房里,一把将门关上,扑到床铺上踢了鞋子,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过了许久。她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不久后,屋门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了,一道人影裹着夜色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盯着床铺上蜷缩的一团。确认了她安然无恙,这才转身离去,因有事在身,并未叫醒她。
而她魂在梦中,却不知他曾来过。
。。。。。。
吴茱儿第二天起迟了,月娘没让小乔喊她。她就一觉睡到了天明大亮。醒过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像是着了凉。
她换了衣裳走到院子里,只觉得阳光刺眼,她却浑身发冷。
月娘在书房等着她,见她这副模样走进来,便知是生了病,连忙起身上前摸了摸她额头,果然有点发烫。
“小乔,小乔,”月娘将人喊了进来,吩咐道:“你快去找六福,让他请个郎中过来,就说我昨晚上受了风寒,身子不舒服。”
她这是怕六福不当一回事,才以她的名义去请人。
“不妨事,”吴茱儿吸了吸鼻子,嗓音有点发哑:“给我熬一碗姜汤,我喝过就好了,用不着请郎中。”
她身子骨好,从小就没生过几回病。可是吴婆婆是药罐子,话说久病成良医,吴茱儿成天地给她煎药,多少懂得一些药理,遇上点伤风感冒总知道偏方。
月娘没理她,催着小乔去了前院,拉着吴茱儿让她在书房里的软榻上躺下了,她就坐在边上,握了她的手,看她迷迷瞪瞪的,便命令道:
“闭着眼睛。”
吴茱儿就乖乖闭起眼睛,闻着月娘身上飘来的香气儿,就不觉得身上难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小乔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上。
月娘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乔抬起头,露出一脸惊恐,结结巴巴道:“死、死了,死人了!”
吴茱儿头晕眼花,就听月娘冷声道:“胡言乱语,你说谁死了?”
“心琪死了,投井死的,奴婢去找六福哥哥,看见一堆人围在水井边上,刚刚打捞了尸首上来,已经没气儿了。。。。。。”
吴茱儿脑子轰地一下,猛地抓紧了月娘的手,两人十指一样的冰凉。
书房里一阵死寂,小乔面无血色地站在门口,月娘怔怔地望向窗外,吴茱儿浑身发冷,躺在榻上,一动也动不了。
最后还是月娘先出了声:“曹公公呢,有人去禀报曹公公吗,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投井?六福呢,六福哪儿去了?”
小乔只哭声说不知道,显然她是见了心琪的死状,被吓坏了。
吴茱儿咬着牙坐了起来,颤声对月娘道:“咱们、咱们去看看吧,行不行,去看看吧?”
“好,去看看。”
月娘扶着她起来,两人快步出了书房,叫小乔在前头带路,奔着出事的地方去了。
就在后院的一口水井边上,围观的人还没散去,那一具泡过水的尸|体就被人放在地上,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包裹着她僵硬的身躯,光着一只发白的小脚,袜子也不见了。
吴茱儿和月娘也不知怎么走到了前面,待她们看清楚那一张肿胀的惨不忍睹的脸孔,再压不住心头发酵的恐惧,捂着嘴干呕起来。
吴茱儿眼泪止不住掉下来,脑袋里嗡嗡乱响着那一句话——
又没爹又没妈,死了就死了。(。)
第五十二回 蹊跷()
(一更)
心琪的尸体最后是被一张草席卷走的。
惊闻死讯,六福带了两个家丁匆匆来到后院收尸,不想月娘会在当场,连忙上前拦了她视线,哄劝道:“娘子怎么在这儿,快且回去吧,莫糟腌了眼睛,叫死人冲撞了千金之躯。”
又冲吴茱儿使眼色,“快扶你家娘子回去啊。”
吴茱儿惊魂未定,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她盯着心琪的尸身被人卷进破破烂烂的席子里,扛起来就走了,就好像那里面装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团污物。
“慢着。”月娘沉声问道:“你们打算把人送到哪儿去?”
六福只当她女人家心软,见了心琪的死状于心不忍,于是好声好气地告知她:“这丫头签的是死契,没亲没故的,死了也没人来赎身,况且又是她自寻短见,怨不得主人家,只能埋到乱坟岗那边。”
说埋都是好听的,实则是弃尸荒野。
“怎么叫她自寻短见?”吴茱儿面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人要是活得好好的,谁会自己寻死,你不查个清楚,就这么把她埋了?”
她分明看见了,心琪那张脸肿的像是生了霉的发面馒头,她生前一定是遭受了莫大的屈辱,才会有轻生之念。
六福干笑一声,晾她年纪小不懂事,没同她翻脸。不过是死了一个丫鬟,真查出来事情原委,还能叫谁给她偿命不成。
月娘拉住了情绪激动的吴茱儿,没让她再说下去,她眼睛是红的,一张美人面上却是冷若冰霜,对六福道:“心琪毕竟与我主仆一场,念着这点情分,我烦劳你给她买一副棺木,寻一个好去处将人安葬了。花用多少银钱,你回头找我取便是。”
“娘子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