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录-第3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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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弃剑听见了,是一个苍老但非常刚劲有力的声音。但莫说他原就被封住声脉、出不了声,更严重的是脑中那模糊声音的远离,竟让他有某种东西自身体中被剥离的痛苦感,随之而来,便是全身乏力、虚脱……於是,只能喘着粗气。
是了,这才正常……我在衡山上用尽了气力,把回梦汲元阵赋予我的一切消耗殆尽了,我原该虚弱无力才是……
但这到底怎麽回事……说话的,又是谁?
他微微仰起颈子,想出声问话,但……自然是开不了口。
你想问话吗?是的话,扭扭颈子。那苍老的声音问道。
能让我开口了?怎说都比现在好!於是君弃剑依言扭动颈部。
他听见了来人走近的脚步声,但还没真走到身前,远处又出现一个急促的奔跑声,另一个声音远远地喊道:老哥哥!死老头啊!!!你别乱搞了!!!快把他宰了不就乾净了吗?你作啥硬要搂回这大麻烦啊!!!
死小子,你少胡扯!大少爷不都同意了?还由得你?苍老的声音应道。
大少爷可没同意要让他出声啊!远处的声音喊。
你小子太胆小!绳子绑得可牢着!让他出出声又怎了?光说话杀得死人麽?苍老的声音显得自信又固执,也不管远处那人还在嚷嚷,君弃剑只觉咽喉部位一酸,某样东西被拔了出来,他不禁轻咳了两声,发现自己能出声音了。
小兄弟,一加一是多少?苍老的声音问道。
啊?君弃剑一愣。
不知道?那六万五千四百三十二除以八是多少?苍老的声音又问。
……我不知道。君弃剑无力的答着。
那好,我问了你两个问题,换你问我了。苍老的声音嘻嘻说道。
…………发生什麽了?君弃剑花了点时间整理,最终决定提出这一个可以发表、延伸出最多问题的问题来问。
喔~你居然没先问爷爷是谁!嗯,你记得多少啊?
我……我记得……唔……啊……啊……嗤……
哟呀~还想搞鬼?
又一针,方才刺在左颈,这一下刺在右颈,君弃剑脑中那模糊的印象、模糊的声音,一瞬间又被打灭了,一瞬间他几乎要提起的气力,也随之消散。
老哥哥!别搞了,别再搞啦!这东西……太危险啦!远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小子有空嚷嚷,还不如去请大少爷出来!
呿~你也是、大少爷也是!这小子命犯三煞,早该死了!老天怎能让他活到现在?大少爷不信天,你却也不替天行道!你这样还想上去啊!远处那人抱怨着、嚷嚷着,但听脚步声,确实是走掉了。
唉~苍老的声音似乎朝着远处行去的那人叹了口气,跟着回头道:小兄弟,不管你想问啥……爷爷能回答你的也只有两点:第一,赤心死了。虽然当天……你什麽都别想,只管听,否则爷爷还要扎你!你也知道我说的当天是哪天,当天他还没死,但现在必定是死了。第二,此处乃白云山。
就如同苍老的声音所言,君弃剑什麽都不去想了,只管听。
他什麽都无法想了,颈上那两根针似乎……不只扎在气脉上,连血脉都被阻,头部血行不足,他只觉得昏昏沈沈,根本无法思考。
但那些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喀啦喀啦……
一阵木轮滚动的声音。
吴老,他怎样?第三个人的声音,一个嘶哑的气音。
看来神智是没问题了。苍老的声音。
那好,你回屋里去,天黑前且不用出来。我有些事要同这小鬼说。
苍老的声音踌躇了一会,但似乎有什麽东西让他安下了心,他也就依言离去了。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君弃剑连身前此人是谁都搞不清楚、无从发言;而这人却又只管盯着君弃剑,毫无先动的意思。
沈默了好一阵子,究竟有多久,君弃剑双眼被蒙、头脑又昏沈,完全无从判断,只觉得隔了很久很久,才听到那嘶哑的声音说道:小鬼,好久不见。
君弃剑震动了。
此人方才与苍老的声音称自己为小鬼那一句,还可以认为是随口乱叫;但眼下这一句,却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个称谓……
是一种昵称!是他……十六年前,还在诸葛静身边时,诸葛静对他的昵称!
乾爹……!君弃剑猛地就想起身前冲,但身子一震,动不了。
他还被绑着,绑在一颗他无从估摸出有多大的树上,动不了……
甚至在他想要动时,颈上那两根银针也抖动了一下,他忽然脑袋发昏,全身的力气根本提不上来,只得又坐倒了。
保持着坐倒。
呵,我不是你乾爹。嘶哑的声音说着,随着木轮的滚动声传出,那人又移近了点儿。
然後,君弃剑看见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坐在木轮椅上的人,呆了好半晌。
最终,只有讷讷的一句。
……湘……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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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话 起云伏烟~之二()
湘姐。
听到这称呼,木轮椅上的人嘴角一扬,似乎想笑,但只发出了极其低沈的荷荷声,即使是在大白天,还是显得十分阴沈。
反倒是君弃剑,被黑布蒙眼许久,乍见阳光,原本便视线不清,再加上对眼前之人出现过於震惊,才冒出以为此人会是湘姐的念头。此时也觉不大对头~虽然此人与印象中、梦中出现的湘姐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是……
且不说湘姐十余年前即以身殉剑、早已不在世上,至少他记忆里的湘姐,无论怎看都是个十足十的书香美女,绝对不像眼前此人……
此人右半边脸的眼角以外,有着严重的烧伤疤痕,延及头顶,大概已有五分之一部位没有头发,那部份的头皮只密布着令人怵目惊心的伤疤。再看更仔细点,喉间也有明显的疤痕;另外左袖空荡,显然少了一臂;再往下看,两条裤管的末端,亦不见靴子……
他,连脚掌都没有了!
也难怪得坐在木轮椅上。
君弃剑哑口无言。
肢体上能看到的伤势便已如此严重,那衣物覆盖着、没有看到的部份呢?此人,怎还能活得下来?
虽然他前些日子才将赤心整治得更要凄惨,但那毕竟不属於他的意识所为。眼前此人诚然是他此生所见过,最不应该活着的活人了!
木轮椅看君弃剑一时满脸惊愕,也料到是自己的形态将他吓着了,又是荷荷一笑,道:你也知道你认错、叫错了。不过,光听到这称呼,倒是让我弄懂了很多事情。
君弃剑听见他的话声,身子一震,总算是回了神,讷讷地问道:你……你弄懂了什麽?你是……什麽人?
荷,你不认得我……也是,当初君兄来给我们饯别时,你是睡着的。不过,名字应该还是够让你分辨的?我是,江闵岫。
江闵……
君弃剑愣了一下,再仔细一看……
对,很像!真的很像!
不去看那烧伤的右半边脸,光就左半边看来,的确,此人无疑是个俊美得像个女人、年约二十的年轻男子……那轮廓、眉眼,都与记忆中的湘姐极其相似!也难怪,方才竟会认错了人!
你是湘姐的……君弃剑才一开口,忽然又顿住了。
等下,不对!
江闵岫,这名字……没错,他听二爹和徐叔叔提过!是湘姐的亲弟弟!双胞胎弟弟!
但不对啊……太奇怪了!
虽然只是幼时的记忆,不敢说十分清晰,可在云南神木林外的小屋见到湘姐时,也是个约双十年华的少女,神龙潭的梦中亦然!可见得,无论是湘姐或是她的双胞胎弟弟,如今的实际年龄应该都要和二爹、徐叔叔相近才对。为什麽会是这麽的……年轻?
喔……看你的样子,正在绞尽脑汁理解一些事情?荷,我想我又弄清楚了另一件事。江闵岫说道。
君弃剑脑中出现了很多很多问题,但是颈上的针却毫不留情的阻绝了部份流往脑袋的血液,如今血行不顺,他的脑袋昏昏沈沈,只会发掘问题,却无力思考出答案。听到了江闵岫开腔,他只能无力的抬头望着。
江闵岫移动轮椅,略略退後了些,君弃剑又发现他的轮椅一侧,这大树荫下,有着一块灰白色的……石头?
是石头吗?那形状看来竟像是一个人盘坐着的模样,质地似乎也不太坚硬,不是石头?
小鬼,你有很多问题?我也没打算卖关子,我们可以慢慢谈。江闵湘将轮椅转向,面向那块人形石,道:首先告诉你这是哪里。此处是伏牛山脉白云山,你眼前这像石头的物体,是本派木色流祖师爷:木色翁坐化的遗骨。
终於,出现了一个他不陌生……不,是这个时代的武林中人都不会陌生的名字。
培育出五名弟子、个个都是扬名天下的一流高手;再传的徒孙中,一个有着柔风掌的别名、获得天下第一人的称号,任为北武林盟主;另一个又是丐帮帮主,接其师兄遗位再任北武林盟主。整个北武林,这十余年来一直唯木色流传人马首是瞻,木色翁的大名,孰能不知!
只是,他刚说本派?江闵岫,原来也是木色流弟子吗?
第二……嗯……小鬼,我解开你的束缚可好?
君弃剑无力地一笑,道:那自然好,被这样绑着,可一点都不舒服。
是吗?不过我不要。江闵岫贼贼地一笑。
那你还……唔……君弃剑连火气都还没提上来,忽然颈间一痛,银针抖动,他的气力似乎又随着银针所扎的部位流出体外,一点劲都提不出来。
更严重的,是脑中又一片浑沌~似乎无时不在、可以提供他气力的那个声音,又一次被抑制住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意识也都模糊了。
我理解了。小鬼,你果然是中了─────,不,那家伙已死了,当年──也曾明令禁止再用,我不认为──有人会违逆他的命令,就算只是──。难怪──会这麽担心……难道会是───?嗯?小鬼?喂!小鬼,清醒点!江闵岫举起唯一完好的右手,不知拿啥东西往君弃剑脑门敲了一下,君弃剑吃疼,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他抬眼一看,原来,是把剑啊……
。。。
君弃剑再次醒来,已经是大半夜里。
但不晓得是哪一天的大半夜?意识错乱、加上极其虚弱的身体,他已完失去了时间感。
睁眼,看到的是一个发已半秃的老头,正坐在面前打盹儿。
他仔细的看了又看,觉得这老头儿相当面善,但颈上银针仍在,只要一思考,即感头痛欲裂,什麽也想不出来。
能感觉到的,只有生理上最直接的需要。
老丈……老丈……他嘶哑的挤出声音,见到老头一抖身子醒来,便道:能否,给点水喝?
口渴。是的,水是所有生物生存最基本的要素之一。君弃剑无从得知自己被绑在这儿多久了,而身体本能的意识,就是想要水。
老头已清醒了,他看着君弃剑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小朋友,不好意思,爷爷不能给你水。
君弃剑一听,傻了~他清楚自己被绑在树下绝对已不是一两天的事,如今还能活着,显见包括江闵岫在内,这些人并无杀己之意。但不给水,即如同杀人啊!他无法理解,这几个人到底是要我死、还是要我活?
这是大少爷的意思。老头道:况且,你可一点儿也不像乾渴已久之人的模样!这一点上,爷爷认为大少爷的判断是对的。
但我确实很渴!君弃剑争辩道:你们若不想杀我,怎能不给水喝!
老头闻言,却是冷冷一笑,道:说你口渴,爷爷相信;但说你会渴死,只怕……便是十天半个月不给你半滴水,也绝无可能。嘿,实际上,我们碰到你,至今正好十天啊,我们可不曾喂过你喝水,你不也还活着?
十天?那,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君弃剑无法理解、无法思考。
老头又说道:当天在船上,爷爷可弄不清楚原先是个什麽东西堵住了你的气脉破损处。经过这些天观察下来,仈jiǔ不离十,是水气了。小朋友,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身体、你的呼吸,已自然会将空气中的水气大量摄入体内,其含量只怕已超过常人平日所需。所以这些日子,就算咱们不喂你水喝,你也不会渴死。只是……既然你吸纳水气的能力如此之强,连在这水源不丰的白云山上也能充份摄取,为何连在水气丰沛的汉水乘舟时,却也吸不足修补你气脉缺口的份量?你原先……究竟是於何处填补了你的气脉?是了,大少爷认得你!莫非你也……
也?也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