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灯-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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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空空荡荡回旋的风声,吾行知道,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将会不同了。
鬼斧屏风 1()
头七过后,魏吾行就跟着他爸坐上了去往成都的火车,火车共振发出的咔嚓声令第一次坐火车的少年烦躁莫名,他在软卧车厢的接口处与一个叫胡子安的手下抽着烟。
他们聊起成都,以及身在成都时的魏不熟。
十六年前,魏不熟刚到成都时,成都白府是他最大的靠山,那是白向月的娘家,当年白家人遇难,当家人非死即伤,白向月才想到去昆山抢儿子,她要让当时对风水阴阳极有天赋的魏不熟,代替她掌管魂灯白家。
魏不熟在成都被人称作“生爷”,他好像自带三分传奇色彩,以至于胡子安讲故事时都要用一种说评书的口气。
讲他如何在拍卖会上崭露头角,如何设计白家旁支的叔伯让权,如何说动北京张家和黑龙江惠家助白少爷上位,如何在大兴安岭捉了个千年鬼给白府镇宅,如何救了狼孩儿培养成徒弟,如何在功成身退时不从白家带出一个手下,又如何在三年之内建成自己的古董行。
魏吾行倒真像是听了一段传奇故事,只不过吾行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故事的主人公,代入到他爸身上去。魏不熟如果真这么厉害,何至于每次出现在昆山都像老鼠到了猫地盘一样的谨慎,何至于看张小环一眼就走不动道了一样
吾行刚抽尽第一根烟时,就再也听不下去了,睨了一眼胡子安说:“拿出去吹牛的这套我不听,我问你,我爸真有通灵眼?”
通灵眼俗称阴阳眼,指能肉眼看到鬼神,其实就是活见鬼。魂灯七族,每一族都有自己从老一辈传下来的秘技,魏家这一脉,据说传的就是阴阳眼。
而且吾行曾亲自从他爷爷那证实过,他爸自小就开了天眼的。
而今胡子安也十分笃定的对吾行说:“江湖上都知道的,生爷天眼能见活物,这是慧根。”他边说边伸出右手大拇指,笔画了一气。
活物泛指魂鬼妖邪,这是风水阴阳界的术语,可是如果时时刻刻能看到那些东西,吾行不由浑身一哆嗦,不敢往下想。
胡子安马上拍起马屁:“你们魂灯后人都不是凡人,你看生爷能通天眼,白家少爷五感也是异于常人,听说能目及百米书,耳闻几十音,食物在舌尖上一过,其中食材产地都能品出个一二。再看少爷你,小小年纪就成了老魏家的继承人,以后在风水界的造诣还不知道多深呢,没准被咱们生爷一熏陶,没多久少爷你也能看到活物”
吾行被烟呛的猛咳了几声:“可千万别,眼不见为净。”
胡子安咧着嘴笑起来,他脸上毛发浓密,小眼睛,人长的精瘦。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是根红苗正的茅山宗,不用掐指都能算出一些道道。比如他突然让吾行看一个美女,这美女不出十秒肯定出情况,或高跟鞋崴脚,或一阵风吹掀了她的裙底。总之吾行十分信他,一路走过来,连魏不熟都要时不时询问他的意见。
这时,胡子安见吾行还要点烟,不由使了个眼色,暗声:“你爸还有五分钟就醒了。”
他说魏不熟五分钟会醒,就一定是真的。
吾行轻车熟路的刮开一包口香糖,取出一颗遮挡嘴里的烟味。魏不熟不太喜欢吾行抽烟,而且他这人原则性十足,他不让做的事情一定就是禁忌。在某些方面吾行甚至还挺怕他,特别是在子孙盒幻境里,他挥鞭的那个场景,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吾行总觉得表面上混不吝的魏不熟只是个幌子,幻境里杀人不眨眼的那个才是真的他。
胡子安摇着头笑了:“少爷,生爷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你抽烟这事儿上他都说了你三次了,你也体谅一下他不是?”
吾行说:“我尽量。”
五分钟不到,魏不熟果然醒了过来,这时候吾行已经回到车厢里坐好,魏不熟这次带出来的手下挺多,但真正和他们住在一个车厢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胡子安,另一个叫相鼠老八。
相鼠是道上一职位名称,如果把看阴阳风水比作是组团打仗,那么每一个人的分工都十分讲究,相鼠属于动作型角色,但是动作型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专门掣肘活物,只在阴阳阵里本领高强,一种则专门制约活人,保证阴阳人平日里的安全,相鼠老八则属于后者。
这个人话不多,长相又十分普通,听说在魏家村时他就隐藏在亲客宾朋中间,但是谁都没对他起过疑心。临上火车前,吾行在魏不熟下榻的宾馆里第一次见到相鼠老八,当时魏不熟正在和律师确定吾行继承那无间宅院的后续问题,一个意见争执不下,魏不熟突然吩咐老八:“口干了,去买个瓜。”
结果相鼠老八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五层楼高的窗户上跳了出去,两分钟后一颗翠绿的西瓜被他单手举着原路爬了上来。吾行惊奇不已,那律师更是脸都吓白了,仿佛老八手里托着的不是西瓜,是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敲碎的脑袋,于是再也不敢有所说辞,痛痛快快的按魏不熟的吩咐办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魏吾行对老八就十分客气,但老八从不对吾行说废话,和胡子安两个人一静一闹,倒像是绝配。
火车历经27个小时,到站时间正是成都的清晨,下车前吾行本跟在胡子安身后,但到了车门口,魏不熟漠然的朝他看了一眼,胡子安会意,身体向后错了错,等吾行走过去,魏不熟才再次提步前行。
行走中只听他轻声的一句告诫,“以后我在的时候,我旁边才是你的位置。”吾行后背不由凛了凛。
真到了成都站外魏吾行才突然意识到,可能胡子安在火车上对他爸的那番叙述根本就没有夸张。
六辆红色路虎,二三十个黑衣手下,接站的排场大的惊人。早有人迎上来帮胡子安拿东西,吾行一直在魏不熟身边走着,直到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有着深邃眼眸的男人。
这个男人三十岁上下,一头红毛用黑色绳子扎在脑后,如果他以背示人,吾行肯定会先注意到他的发色。但这时他面朝向吾行出现,吾行却略过那头妖艳的红色首先看到了他的眼睛,直觉告诉吾行,这就是魏不熟唯一的徒弟,昆仑。那双眼睛就像是从狼身上换下来似的冷冽。
“师父。”吾行马上从他的称呼上坐实了猜测。吾行忍不住近距离的再打量他一眼,很少见过男人皮肤白成这样,也很少有年轻人能把气质沉淀得如此老成。
魏不熟看吾行一眼:“叫师哥。”
吾行向来都是不冷不热的脾气,但在这男人面前,不知道怎么的,不由自主的立时称了句:“师哥。”脑袋甚至微微向他的方向垂了垂,是一个挺恭敬的姿态。
魏不熟挺高兴,笑了一下,挥手叫他们上车。
魏不熟、昆仑和吾行三人上了同一辆车,开车的人叫熊五,看上去比魏不熟老,长的却是虎背熊腰。他先是跟魏不熟大咧咧的问了声好,眼神便在小吾行身上寻了一圈儿:“这就是小生爷?嘿,和您还真像。”
魏不熟对他有点不耐烦,“废话,我儿子难道像你?”
说话间熊五开了车,嘴也没闲着:“我叫熊五,吾行啊,你以后叫我五哥。”
魏不熟在后座里斜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忍不住骂他:“你他吗什么辈分?就一孩子。”
又对吾行道,“跟着你师兄叫,叫熊爷。”
吾行不得不应声叫了句“熊爷”,熊五挺高兴,竟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直接扔到吾行手里:“乖孩子,给你改口费。”
“”这哪跟哪儿啊?
魏不熟却再不想搭理他,和昆仑不约而同朝窗外扭了扭脸。
火车站接站的车太多,刚走出一个路口就堵住了,车厢里寂静了一会儿,魏不熟突然问昆仑:“货到了吗?”
昆仑沉声:“到了,齐先生就在店里等您。”他声音明明很轻,却很能让人提起精神,吾行听他说话,眼睛又忍不住朝他打探。
魏不熟“嗯”了一声,转头对吾行说:“我有点事,一会儿你到店里睡一觉,晚上和我一块儿回家。”
吾行当然不乐意,头一次坐火车,而且颠簸了二十几个小时,骨头散架了不说,总感觉双脚踩在云彩里,晃晃悠悠的。他现在急需躺到床上睡上一整天。
“你不用管我,把你家地址给我,我自己回去睡。”吾行莫名的烦躁。
魏不熟竟有点为难,欲言又止似得,这反应让吾行有点心沉。他琢磨,难不成魏不熟在这边给他找了个后妈?
找后妈这种事,吾行倒是不介意,他比较担心张小环的反应。得知吾行跟着魏不熟来成都,张小环就吵着要一块来,美其名曰“一家团聚”,结果被张京鹤强行带回了北京。如果这时候吾行告诉她魏不熟金屋藏娇,张小环肯定立马杀过来,先把魏不熟给煮成熟饭。
熊五打断吾行的思绪,嘿嘿笑着:“小吾行,你听你老子的,他那宅子邪门,我们这些住外围的倒是吃得消,怕你这小胳膊小腿受不住。”
他说话侧着身子,一时没注意前面的路况,但余光里瞥见什么,竟然猛的一下踩了刹车。吾行险险的撞在前座椅背上,魏不熟虽然岿然不动,脸上却有点不高兴,朝熊五喊:“你他吗怎么开车呢?”
熊五肩膀垮了一半,指着窗外一行白色奥迪:“这能怪我吗?”
七辆白色奥迪,本来在道路的逆行方向,许是认出了魏不熟的车队,竟然全都转了方向横在了路中间,一时间街道给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吱吱哇哇的搅翻了天。
其中一辆奥迪里跑下来一个少年,和吾行年纪差不多,跑到车前直接把脑袋钻了进来,动作十分随兴。
“大伯,我姑奶奶让我来接大表哥去白家园儿。”
他叫魏不熟大伯,就一定是白家二爷白宗信了。魏不熟朝吾行看一眼,点头:“也行,先去看看你奶奶。”
他已经帮吾行决定,紧接着扬声对白宗信吩咐:“白天带你哥到处转转。”像是迫不及待把吾行转手。吾行更加确定魏不熟那宅子里有猫腻。
白宗信清脆的“唉”了一声,缩回脑袋就去帮吾行开车门。吾行对过分热情的人天生带着抗拒感,但看到白宗信那副小正太样貌却是一点儿反感都生不出来。
“我十六,比你你叫我宗信吧”少年一边拽着吾行往车边跑,一边回首笑说。
“你们不怕交警抓啊?”吾行从刚才就一直在意这件事,他还没有驾照,十次偷开家里车出去,有七次准被交警拦,而且昆山的交警向来都是非黑非白的,管你是天王老子,罚单照开不误。
“不怕我跑什么啊?”白宗信嚷嚷着推吾行上车,刚钻进车里就一连声的“开开开开开”司机脚下刹车一松,猛踩油门就飙了出去。
鬼斧屏风 2()
后面跟着的几辆车也不含糊,竟然紧紧的跟了上来。成都堵车严重,司机绕了外环去往东郊,白向月住的白家园就在东郊。
一路上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已经迅速熟识起来,都是出身风水世家,而且沾着那么点血缘关系,魏吾行对他产生了一点亲切感。而且白宗信也确实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姑奶奶脾气特好,但唯独一种情况下例外,就是说到你爷爷的时候,所以你千万别提你爷爷,那老太太发起飙来可不是闹的。”
“那说什么?说我爸啊?”
“别别别,你就说你自己,谈理想聊人生,姑奶奶召见你的时间不会很长,你别担心。”他用了“召见”这个词眼。
车行到了东郊,拐过一段山路,又穿过了一片别墅区,再行了二十分钟,就见一石碑矗立在道口,上面书着三个大字“白家园”。
吾行忍不住朝车窗外看,入眼是一片朴素的农庄,汽车在菜园中间的小路一路向里,又穿过一片银杏林,最后到了一个曲径通幽的白色铁艺大门前。自然有人来开门,车队却是只有他俩坐着的这台车进入了园子里,其他六辆车,全都拐入外院儿的停车场。
园子古色古香,假山湖水相映成祥,两只丹顶鹤从草地里闲逸的走着,见到汽车经过也不害怕,门庭前立着一排硕大的梧桐树,正是早饭时间,餐桌就布置在梧桐树下,远远就看见一个瘦高的老太太被两个妇人伺候着坐在餐桌前。
两个少年下了车,步行过去。白宗信叫了声:“姑奶奶”,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给老太太喂粥,听了白宗信这一声,老太太转身望过来。
“是吾行吗?”
吾行看到她布满沟壑的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动容。这就是让爷爷挂念了一辈子的亲奶奶?他想起爷爷书房里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