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有约-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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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讲完经以后,会走到包子铺前,用包袱里抄好的经卷换一两个肉包子。
有时候,包子铺的老板还会赠给他两个素包,但长夜从来都是道谢婉拒。
日子一晃而逝,又是一个月过去。
“今天是素包?”
我咬了一口,含糊的问道。
“肉包卖完了。”
长夜简短的说。
我没在意,继续吃了起来。
二十四年的人间游历,让我对原本可有可无的凡间美食产生了深度的热爱,一日三餐,渐渐变得和寻常人一样。
“我明日要回去一趟。”
过了一会儿,长夜道。
“嗯?”
我抬起头。
“回哪儿?”
我又问。
“长安。”
“哦。”
我继续吃包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了,还是因为包子有些冷了,感觉包子皮有些难以下咽。
默了一会儿,我问:“还回来么?”
“嗯。”
“那就好。”我擦了擦手,装作不甚在意的说:“我把花种在这里吧。我家里不喜种花的。”
“嗯。”
终是一夜无话。
长夜清早就下山去了。
我醒了,却一直硬撑到天光大亮才起身。
破庙被长夜拾掇的干干净净了,住几日倒也无妨。
一日,两日,三日。。。。。。
半个月后,我终是忍不住了。
长安,国寺。
长夜正在佛前冥想,檀香袅袅,大殿沉沉,只有笃笃的木鱼声在轻响。
忽然,他睁开眼睛,挥手止住了想要跟上自己的步伐,独身一人朝草庐走去。
那是他的居住地,一片茂林环绕,在山巅。没有恢弘的大殿和精致的佛像,只是简单的几间草屋,仅此而已。
除了长夜自己和偶尔上去洒扫的弟子,便再无他人。
虽然寺内一直对此争论不休,但仍是没敢忤逆长夜的心意。
他是国寺之主,也是天下佛修仰望的所在。
山上风大,白色的僧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长夜站在山边,想起不久之前的繁星下的夜空。
那是在废弃的寺庙前,女子说她喜欢寺前的山林,站在寺庙前往下望,和故乡景致相仿。
这会让她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她给他讲了一个关于痴的故事:一个狐妖爱上了一个凡人男子,男子寿命尽了死去。但狐妖因为放不下,便不断在轮回中寻找男子。第一世,男子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骄傲刺客,狐妖等他复仇完一起归隐山林。谁知道,在临行前的一天,男子被人刺死。狐妖又去找男子,第二世,男子却因为上一世杀孽过多,成了一个傻子。狐妖虽然一直照顾他,但却伤了他的心。
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
长夜知道未尽,也不曾追问。
但自回来以后,他偶尔冥想念经的时候,便会去想,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风施主并没有讲。
推说困了,她的故事就这样草率的完了。
但长夜分明现,她的眼角闪动着泪花。
佛经历也有关于三世关于轮回的记载,但长夜此刻却找不到一条可以与之对应的存在。
也许,风施主说的是自己的故事。
她就是那个放不下的狐妖。
长夜想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去,谁曾想,看见身后的石榴树下靠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第二百零五章 隔世约(9)()
他微微有了愣怔,但转瞬也就释然了。趣 .b.
若是狐妖,不惊动任何人就闯过那山巅下的重重守卫,也不是不可能。
“你~”
想说什么,忽然又想不起来了,因此便尴尬的开了口又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怎么会来?”
女子转过头来,笑吟吟的问。
长夜点点头。
“我闷得慌,听人说国寺求签很灵,就来看看。”
我道。
至于为什么求签到了他独居的山巅而不是山前的寺庙,长夜没有追问,而是将女子引到了树木遮蔽的草庐前。
我停下了脚步,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这清安居,明明就是草堂的模样。
在看见清安居的第一眼,我一瞬愣住,还以为回到了落北,回到了旧日的小山上。仿佛下一刻,那空荡荡的青石上的阿夜就会抬起头来。
“这,是你素日居住的地方么?”
长夜听见女子的轻声带着微微的颤抖,不由得侧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但烟灰色的纱垂下来,长夜看不清她的表情。
“呵~”我轻笑出声,敛起脸上的情绪,佯装平静道:“走了太远的路,有些渴了,能蹭你一杯茶喝么?”
“请——”
茶香袅袅。
长夜看着女子端起茶杯,伸进帏帽。
良久,我放下茶杯,轻声问长夜:“我能参观一下这里吗?”
长夜抬眼,看向我。
我没多做解释,固执的等他回答。
不过三五间房间,除了放经卷的藏经房和静坐的冥室之外,就只剩下一件待客的屋子和长夜卧室。
藏经房是草堂厨房,冥室是我原本居住的屋子,长夜居住的屋子就是他原本居住的屋子。
若时间回溯,那场景完全可以一一对应重叠。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草堂。
我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到了最后,我走到冥室,停了下来关门。
靠着门,无声地呜咽起来,手抚上胸口,那里放着阿夜的那一幅画。
疼痛的感觉再一次从心底蔓延而起。
我想起阿夜刚走不久,我无意看到那幅画,明白所有一切却现为时已晚的感觉。
荒芜一片,又疼的人痛不欲生。
笃笃——
接连有节奏的敲门声,将我从往事中带出来。
我擦了擦眼睛,打开门。
长夜站在门外:“风姑娘。。。。。”
长夜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个长长的东西塞了满怀。
“这就是我的所求。”
说完这句话后,门再一次关上了。
长夜拿着长长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这本是他的屋子,女子来者是客却将他这个主人拒之门外,他本该生出不悦,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生出任何不满的想法。一来是因为他的心境已经修到了一定的境界,二来他也不知什么原因,就好像,眼前这个女子不管做什么,他都会顺着她由着她。
画缓缓铺开,拿了镇纸压着四角,长夜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
这是她夫君上一世所画的画么?
三五间草堂,挂着陈旧褪色的红灯笼,隐在葱茏的林间,门旁有山溪,门前有青石。院子里是蓊郁的植物和花,一派繁茂的生机。
榴花开的正是耀眼的时候,如一簇簇鲜艳的火炬,有几朵垂下来,露出了几个挨在一起沾着花粉的长蕊。树下放了一把躺椅,一个红衣的女子正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手执书卷,椅子的扶手上正跳着一只有着无辜眼神的小黄鸟。
除此之外,画上只有二字。
故乡。
看完画,长夜闭上了眼睛。
故乡,故乡,这就是风姑娘辗转反侧却仍是放不下的所求么?
一路上,逐渐熟悉以后。她便坚持要他将风施主改为风姑娘,他依着她,改了称呼。现在,这个称呼已从陌生到熟稔顺口,再也忘不了了。
在脑海中,将这幅画和清安居的模样一一对照,长夜现,若是将院子一围,树木砍去几棵,露出空地,挂上陈旧的红灯笼,那清安居就是活脱脱的画里的模样。
青石,三五间草房,甚至那石榴树的高度都几乎分毫不差。
这世间,当真有这般奇事?
长夜第一次生出了疑惑。
夜色渐渐降临,冥室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长夜犹豫片刻,从木箱抽出棉被抱着去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亮钻出黑云,清亮的光乍泄而下,门刚开的时候,月光就像是迫不及待的往室内奔去。
月色里,是一头银色长的女子。
她面容清冷,似是哭过以后微红的眼角,使得整个人散出一股妩媚又忧郁的气息。一双乌亮的眼睛静静的望着自己,长夜想好的措辞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是将棉被递到女子手上,就转身走了。虽然他步子仍是那般大小,但比往日行走抬落的度快了些许。寻常人都看不出,但这些许的变化也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又是第一次。
好像遇上这位风施主以后,他很多第一次都被打破了。
比如女色不近身,比如第一次生出难解的疑惑,再比如,心慌意乱到举止失仪。
长夜也不知是为何。
他回到屋子,关上门。
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过想着冥室空无一物,所以送床棉被给她取暖。连措辞他都想好了。
风姑娘,天凉,注意身体。
然后将被褥交给她,合掌行礼离去。
这是主人应有之义。
他为何会慌乱呢?
也许,就在风姑娘开门的刹那,他陡然现她取下了帏帽。
一直以来,两人相处,风姑娘都带着帏帽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这个样子的风施主。谁曾想,今日她忽然取下了帏帽,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样貌。
狐妖的样貌自是十分出众,但红颜枯骨,在长夜的眼里,皮囊的好坏并没有太大的分别。终究是黄土一捧。
那为何,他会说不出话呢?
大概是因为不习惯吧。
长夜将自己心乱的原因归于此。
第二日,长夜敲门,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他推门一看,冥室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要不是那墙角堆着叠好的被褥,长夜定是认为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第二百零六章 隔世约(10)()
风姑娘走了。 趣.ㄟb.
国寺门前,今日坐了许多人。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开山门讲经时间。
主讲人是长夜。
这是惯例了。
自他十五岁在无遮大会上舌战群僧论法大胜,他的名头便传遍了大江南北。是故,国寺每一月开坛讲经活动也有他的参与。只不过,这三年多,他一直在外游历,并没有再抛头露面。
给外面的说法是住持方丈在闭关。而今他已回来,自是要露一次面。
前两日消息便散布出去了。
这一日的讲经还未开始,山门前便聚集了诸多前来听经的人。前来听宣佛理的,除了那大字不识的贩夫走卒,也有皇亲国戚。
长夜端坐高台,身穿白色僧袍,看着台下的众人开始宣讲善恶轮回天地道理。
他讲经的时候向来是心无旁骛的。虽然台下坐了无数人,有无数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但他从来都是淡定自若挥洒自如。除了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经卷道理,别的什么也上不了他的心。
可这一次,他讲着讲着忽然将淡漠的目光投向了人群,然后那泠然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
他在人群的最后方,看到了那带着烟灰色帏帽的熟悉身影。
但也不过是刹那的一愣,转瞬便恢复正常。
他继续往下讲,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留意着那个地方。
他担心她的异族身份被现。
毕竟人妖殊途。
她那一头银色的长若是暴露在人前,必是会引出一波麻烦。
国寺有**力加持,不知她的道行能坚持多久。
长夜有些心乱。
这一次讲经便有些匆匆了。往常他会讲满整整两个时辰,但今日讲了一个时辰便结束。
讲经完了照旧是陪同一些贵人用素斋。
国寺之所以能以国寺为名,便是和这些贵人的支持脱不开关系。长夜虽是不喜这些,但身为住持,这是他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自他十八岁那年,师父隐退,将国寺交到他手上,他便在修行的同时一直尽忠尽责的履行自己的义务。
师父说,这也是修行的一种。
于是,他便心平气和的接受了种种缠身的俗务。
“大师,今日来,除了聆梵音,我还受人之托,前来赔罪。我大王叔身在地僻的锦州,不知是大师驾临,多有冒犯之处。恰逢大师今日讲经,大王叔便托托小侄前来转圜。”
俊逸贵气的十三皇子吃罢斋饭,开门见山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并未见过中山王。”
长夜平静道。
他说的是事实,但听在十三皇子的耳中,便是自己期待的另外一种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