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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国]嘉年-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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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方马车辘辘而来,最后在宅门前停稳,青衫的文士慢步从马车上走下来。明媚的阳光洒在人偏白的肤色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暖意。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等在宅门口香汗湿鬓的夕雾,笑得无奈道:“告诉你别等了,你还等。”

    夕雾吐了个舌头,却没多说,而是立刻招呼仆人去马车上拿郭嘉的行李。郭嘉缓步走进宅子,树荫中的曹氏微微抬眼,四目相对,郭嘉点点头,温和问候道:“我回来了。”

    “是,夫君路上辛苦了。”曹氏站起身,微微一欠身,而后便拿着未完成的绣品,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郭嘉皱皱眉,末了也只是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他也早习惯了。他转身,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屋子里的书架里拿出这几年自己分次寄回来的竹简。

    这四年,虽然一开始郭嘉是说着要和荀攸在巴蜀呆着,但他们到那里没多久,巴蜀的各种混乱就已经被整治的井井有条。后来,郭嘉想着反正也是要走走看看,便辞别了荀攸,一个人又前往了中原各地。在游历中,他不仅悉心记录了各地的风俗民情,更认真记录下了各地地形,何处适合安营扎寨,何处适合设防,何处适合设伏,都详细记成册。资料繁多,除了他隔年寄回来的这些,载他回来的马车上堆的最多的行李,就是这些竹简。

    然而一开始他要想清楚的问题。他却仍旧没能做出什么肯定的决断。

    “少爷,荀公子来信了。”吩咐着仆人将剩余的竹简都分门别类插到书架上,夕雾又交给郭嘉一封信,上面的落款是荀彧。

    文若这么快就知道我回来了?

    郭嘉展开竹简,心想着信上估计还是写嘘寒问暖却让人舒心的话。然而仍透着淡淡兰花香的竹简上,墨意飞扬,只潦草的写着一行字:

    志才病重,速至任城!

    郭嘉几乎是水都没喝上一口便转身又上了马车日夜兼程前往了任城。

    信寄的太慢了,再加上郭嘉急匆匆赶去的时间,等到的时候,戏志才已经病重到连一步床都下不了了。荀彧见郭嘉到了,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立刻引着郭嘉去了戏志才那里。

    在郭嘉印象中,戏志才的身体虽然也不算太好,但至少不会和他一样连个御术课射术课都上不成。但此时眼前,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人,却骨瘦如柴,连自己起身探杯水的力气都没有。郭嘉希冀着和他一起匆匆赶来的华佗能带来些奇迹,但结果却是,华佗和之前的那些大夫一样,都遗憾的摇摇头。

    “华大夫,不必再麻烦了。在下有几句话要和奉孝说,能否先出去一下?”

    华佗点点头,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奉孝,文若这次叫你来,除了看我,其他的意思,他说了吗?”

    “他未说,但是嘉明白,只是”

    “你既然明白,就留下来,我走了,曹操身边必须有你才行。”戏志才语气平稳,但看他紧攥的拳头,苍白的面色就知道此刻他是在拼尽全力来压抑身体的痛苦。

    “你逍遥自在,看似无所在意无所牵挂,但实际上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对什么都不在意,而只是——”他一顿,望着郭嘉道,“你只是没有找到值得你去拼命的东西罢了。”

    郭嘉沉默下来。他记得在颍川书院的时候,戏志才的性子是极傲的,当然这个傲不是贬义,只是很少能有人被他另眼相待,真心敬重,他的才学见识谋略也足以给了他资本。然而,这个人,却在这里,在命悬一刻的时候,尽最后一口气力,为曹操的未来基业着想,当说客来留下他。

    “为什么”

    没头没脑的郭嘉喃道,但戏志才很容易就理解了人的意思。他轻笑起来,双目迸发出奇特的光亮,那张苍白的脸突然间有了光彩。沙哑的声音缓缓出口,带着不同寻常的认真与信任:

    “因为我们相信,相信曹操,能还这个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金乌落,东君归。

    戏志才很快便过世了。行军在外,连粮草用水都是紧缺之物,自然葬礼办的极其的简单。曹操在前几日率兵攻打意图入侵任城的陶谦去了,到最后,为了赔上命的戏志才的葬礼,他都没参加的上。

    但他们却还是觉得值得。

    “你说,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傻呢?”弯下腰,郭嘉逗弄着落在城墙上的孤鸦,喃喃自语道。

    孤鸦没有也不可能有回应,坚硬的喙在郭嘉的手上碰了几下,而后“唰”的展翅飞远。

    “文若,你把它都吓跑了。”淡淡的幽兰想起凭风而来,郭嘉望着远去的乌鸦,轻声道。

    “华大夫喊你下去,这里风大,对你身体不好。”

    “嘉又不是纸糊的。”低声反驳了句,郭嘉拉拉刚才人给自己披上的大氅,复而站起身在城墙前,直视着远方刺眼的却要陨落的光辉。

    悲伤,迷茫,自嘲,不解太多的情感积聚在眼眸中,而后他阖起双目,再睁开眼时,清亮的眼眸中,除了坚定,什么也未剩下。

    “文若,嘉留下了。”

第 22 章() 
于郭嘉而言,这应该是此生第三次见到曹操,而最后这一次,注定是赔上一生的选择。

    而于曹操而言,在又一次见到这个犹如闲庭散步一般挂着风淡云清的笑容青衫文士时,明显一愣,随即三年前的仓皇一面全数跳入脑海之中,甚至连对方所说的一个字都记忆犹新。

    毕竟,当时他是处于高度戒备紧张的状态的,人处于那种状态下保存的记忆,足以保持好多年。

    而当郭嘉听到曹操提起时,只是微微一蹙眉,随后便浅笑歉声:“哦,是吗?嘉不记得曾经与曹公见过面。嘉记性不好,还请曹公海涵。”

    曹操此刻一口气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心情与当时的郭嘉如出一辙。

    “那于先生看来,身为谋士,最重要的是何?”出于缓解尴尬的心情,曹操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回正题。

    既然提到正事,郭嘉的神色也认真了许多:“于谋士而言,熟读兵法,循规蹈矩排兵布阵仅是入门,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克敌于先的能力。”

    “先生认为,又如何才能做到克敌于先呢?”

    “想要克敌于先,最重要的是提前掌握敌方的情报。”郭嘉道,“就和与人对弈一般,看清楚了对方棋子的布局,才能落下自己的一子。而若是提前了解对手的习惯,性情,便有可能提前猜到对方的下一步的走向或者,克敌于战场之外,取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

    “先生既然如此了解情报的重要——”剑眉微挑,曹操一双凤眸眸色暗沉直盯向郭嘉,作为一方之主的威压倾泻而出,“那么,当初孤所见的那些人,便是先生为搜集情报而培养的吗?”

    “明公这是何话,嘉听不懂。”然而,在威压之下,郭嘉的笑容依旧,意味深长,“嘉,之前从未见过明公,明公所说的那些人,嘉当真不知。”

    曹操开始认真的思考,这郭嘉答应留下,真的不是为了气他的?他有惹过郭嘉吗?

    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郭嘉刚才的话语中,已然改了称呼,而这改了的称呼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就见郭嘉整整衣衫,难得的以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姿势合袖对曹操恭身长揖:“若蒙明公不弃,嘉愿辅佐明公,成就明公心中之业。”

    说完,郭嘉微微抬头望向曹操,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曹操心中的那点不快渐渐的也就淡去了。所谓名士,总会有些非常人之所为,当时戏志才的脾气比郭嘉还要怪些,他都毫不在意的接受了,这点,也算不了什么。

    而当他打好主意准备礼贤下士扶起郭嘉的揖身时,就见郭嘉已经自己放下手,对曹操轻点头,而后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曹操的手就那么伸在那里,半响才讪讪的放下,心中五味杂陈。

    郭嘉出去了,荀彧便进来了。他作为向曹操举荐郭嘉的人,又作为和戏志才一起难得成功把戏志才留下的人,自然是最关心曹操和郭嘉相见的感受之人。先是一行礼,荀彧便开口问道:“主公,汝以为,奉孝如何?”

    这想起来刚才和郭嘉的对话的情景,曹操就觉得心情复杂。谈不上什么气愤,也没有什么被人轻视的不快,但若说是相见甚欢,曹操怎么想也搭不上那个边。

    可这些他又哪能和荀彧明言,说实话,面对君子之风气质若兰的荀彧,曹操一贯是不自觉的便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的,一份面子都不肯丢。但不丢面子,里子的尴尬只得自己受着了。他轻咳一声,终于能够面带喜色道:

    “能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荀彧得到曹操的答案,之后,便又尽职尽责的去寻了郭嘉,同样的话,不过对方,变成了曹操。

    脑海中回忆出最后曹操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自己甩袖离开时瞬间转变成的尴尬的神情,郭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眼中带着淡淡希冀的荀彧道:

    “曹操,真吾主也。”

    荀彧大慰,至于究竟如何,于两位当事人而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这次见面之后,曹操便率军回了治所濮阳,还亲自叮嘱人为郭嘉布置了府院,并遣人特意去阳翟将郭嘉的家人接往兖州。御下之策,在于恩威并施,那日的威已施,虽然效果很微妙,但这恩下去,曹操想,文人都是面子薄好客气的人,让人到自己面前来道个谢,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自那之后他便没主动召见过郭嘉,静等着郭嘉自己上门。结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郭嘉的脸皮和曹操完全不相上下,硬是等曹操等的没耐心了,也没在自己府邸门口看到那袭青衫。他琢磨着隐晦的和荀彧一问,才知道郭嘉病了。

    完完全全的大病,病到卧床不起什么客人都见不了。知道是这原因,曹操心中莫名安慰了一下,然后又心愁人的病。他之前就听荀彧说过,郭嘉的身体之前差得厉害,戏志才的事在先,他可不想再出什么事。想遣大夫过去探病,又一想人家身边有神医华佗,哪用得着什么其他的大夫,于是只能最后作罢。

    而很快,曹操就没空也没那闲情逸致和郭嘉这么莫名堵着气了。徐州传来消息,他派人要从琅琊郡接来兖州的老父曹嵩为陶谦所害,同行的人仅有提前分道前往兖州的大儿曹昂与被老父趁人未到时藏于篓筐中的妾室卞氏幸免遇难。

    望着眉头紧攥硬忍着泪水的子修,再看看在自己怀中轻声哭泣的卞氏,曹操眉眼间的戾气愈发深重。

    祸不及父母妻儿,陶谦却因先前兵事害他敦厚仁善的老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加上之前陶谦趁他追击南匈奴攻打任城的积怨,毫不犹豫,便做出了出兵徐州的决定。

    “主公,宫以为此举不妥。”听到曹操的决定,陈宫站起身走出来作揖表示不赞同。

    “孤是问你们出兵杀了陶谦那老匹夫的计策,而不是听你的反对的。若是有谁不同意出兵,但可以现在就走!”

    杀气毫不掩藏的从曹操身上散发出来,陈宫静立良久,终于还是沉默,转身离开。

    陈公台走了,让曹操的愤怒又多了一层,不过此刻留下的,荀彧荀攸程昱等人,皆是曹操的心腹。曹操为报杀父之仇出兵徐州本就是情理之中,他们感同身受,自然不会和陈宫一样反对。

    很快,出兵的方案就出来了。于禁引兵攻打广威,攻下后沿泗水攻打彭城。同时任曹仁为前锋,正面攻打徐州。出兵的文章,曹嵩的悼文皆由荀彧草拟寄给各路诸侯,这曹操报杀父之仇,师出有名,他人若是去助陶谦便是罔顾人伦,这些道理,各路诸侯都是聪明人,都懂。

    然而,原先曹操打徐州还没有很好的理由,如今有了,却是拿自己老父性命换来的,何喜之有,不过是无尽的苍凉嘲讽罢了。

    商讨完,众人便起身离开了,唯独荀彧还留了下来。荀攸皱眉想劝一句,而荀彧只是回给他个温和的微笑,示意他无事,让他先离开。

    “文若,你可还有他事?”曹操见荀彧留下未离开,便问道。

    “彧只有一事请求主公。”荀彧作揖,“陶谦谋害主公父亲定当诛杀不假,但徐州的百姓彧望主公莫要迁怒他人,放过那些无辜百姓,于主公的仁命亦有好处。”

    荀彧语气委婉话却说的明白。曹操望着他,良久,突然大笑,笑声苍凉到的闻者悲痛,待他止住后,眼中杀气未褪去分毫:“卿言百姓无辜,那吾父又有何错,当受此大难?!吾儿吾妻又有何错,当受此大惊?!陶谦一条贱命,何能与吾父之命等价,孤定当屠了徐州,以告吾父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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