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似瑾-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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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瑾年怔愣的看着阮瑾柔,阮瑾柔厉声道:“你没听错,在这个家你就是外人,要不是祖母不许,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阮瑾年苦涩的笑道:“其他的人就罢了,原以为在这家里至少还有你这个值得心疼的妹妹,没想到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
阮瑾柔脸上的表情滞了滞,嘲笑道:“没想到祖母那么老奸巨猾的人没骗过你,倒是我骗过了你。”
阮瑾年墨玉般的眸子望着她,平静的道:“说吧,你想怎样?”
阮瑾柔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戴的翡翠镯子,看着阮瑾年得意的笑道:“三姐,有了这镯子,再加上你的遗书,你说漓表哥会不会成全你的心愿而娶我?”
阮瑾年重重的喘了喘气,虚弱的道:“没看出来,你倒是好手段。恐怕我死了你就会栽赃夏凉,说她救她娘偷我屋里的银子,被我看到了,她害怕受罚,一冲动就把我弄死了吧。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于非命,哪里有时间把镯子给你,还写好遗书。”
阮瑾柔笑道:“你本来就病得要死了,这些都是你提前备下的,也没有什么不妥呀。”
彩霞摸黑走到葡萄架下,她有些惶恐的道:“姑娘,时间不早了。”
阮瑾柔最后复杂的看了眼阮瑾年,朝她颔首。
彩霞站在原地不动,阮瑾柔踢了她一脚,道:“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彩霞惊恐的望着阮瑾柔,阮瑾柔阴冷的道:“再不动手,明日我就把你灌了哑药,卖到下等窑子里去。”
阮瑾年说了这么久的话,又呕了一口血,她浑身的筋脉不停的抽搐着,眼睁睁的看着彩霞抄起枕头捂得她透不过气来。
阮瑾柔抚摸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看着阮瑾年本能的挣扎,不忍的别开了眼。
是的,她也曾为三姐对她的好而感动过,敬佩过,濡沫过,所以她才能瞒过她敏锐的心,只可惜这些都抵不过嫁给漓表哥的诱惑。
彩霞见阮瑾年不动了,脱力的趴在她身上,看着双手,喃喃自语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阮瑾柔厉声喝道:“不想死,就把你的嘴给我闭紧了。”
她看了眼寂无人声的嘉宁院,道:“快走。”
彩霞被阮瑾柔拉着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嘉宁院,阮瑾年身边的瑶琴寒光上弥漫出一圈又一圈赤色的光芒,就像刚才笼罩着嘉宁院的霞光一般耀眼夺目。
第二章 归来()
江南的秋天,刚才还晴空丽日,转眼就下起雨来。
阮瑾年坐在东厢的廊庑上,看着小丫鬟们关了院门,在游廊上嬉笑玩闹,暗叹命运真是无常。前世这群豆蔻初开的少女,恐怕谁也没料到,自己的生命会在不久后的某天迅速枯萎。
一个鹅蛋脸微丰的少妇,从东厢的堂屋出来,走到阮瑾年身边抱起她道:“姑娘,下雨了,坐在廊庑上被雨淋湿了会生病的。”
阮瑾年看着自己的乳娘江余氏,无奈的叹道:“乳娘,我想在廊庑上透透气。”
前世她病了十几年,也在屋里闷了十几年。幸得苍天怜悯,历经凤凰涅槃般的痛苦后,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父母俱在,她还健健康康的时候,她实在不想再闷在屋子里。
大丫鬟春草是个机灵的,闻言赶紧进屋里搬了张椅子放在东厢房的墙壁下,江余氏妥协的把她放在椅子上,又小心的叮嘱道:“姑娘,你要是觉得冷了,告诉乳娘,乳娘抱你进屋。”
阮瑾年嗯了一声,透过重重雨幕,看着在雨中飘摇坠落的黄叶,仿佛看到了前世在祖母老潘氏手下挣扎求存的自己。
绍兴阮氏是传承久远的江南望族,这些年即便败落了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的底蕴依旧坚实。身为阮氏三房的嫡长女,她的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直到三岁那年她的劫难一一来临。
还记得那年秋末冬初,她和长房大堂姐、二房二堂姐在后花园玩,看见船娘划着船在池塘里拔藕,觉得新奇就凑到边上去看,没想到背后伸来一双手,把她推进了池塘里。
秋末冬初的池水已经透着几分沁人的寒凉,等会泅水的船娘把她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冻得浑身青紫,昏迷不醒了。
后来的事她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人说,她那廋弱不堪的母亲挺着大肚子赶来,看到奄奄一息的她动了胎气,迫不得已提前生前。
老话说的七活八不活,母亲怀胎八月生下了死去的弟弟,受不了打击,流血不止死了。
她还听说母亲死的时候,双目圆睁浑身是血,又因为难产属于凶亡,不能埋入祖坟,最后只得孤苦伶仃的埋在了她陪嫁的庄子里。
他父亲接到讣告急匆匆的赶回来,看到死去的妻子和嫡子,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头发。后来更是以酒浇愁,年纪轻轻的就喝死了。
而她昏迷了半个月高烧了一个月,等她好得差不多,能够下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弟弟,剩下的只有沉默的父亲和一身的病根。
没过两年,父亲也一夜暴毙了。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祖母老潘氏捧在手里的玩物,每天要做的不再是读书练字,而是陪着她,时时刻刻的看着她。
天知道她是哪来的这些令人恶心的怪癖?
幸好十岁那年大夫说她得了痨病,她才能从康宁院搬到位于后花园一角的嘉宁院。也正是到了嘉宁院,她才有了自己的生活,每天可以看看书,写写字,练练琴,下下棋。
那些看不见光明的灰暗岁月,就像焚烧的烈火,燃尽了她骨子里的眼泪,恐惧和青涩她学会了隐忍,懂得了珍惜。哪怕被退亲被羞辱,咳嗽、吐血痛得浑身痉挛,她也期盼生命余下的日子,天天春暖花开。
可惜的是,那么渺小的愿望,也被她最信任的妹妹一手扼杀了。
秋雨停了,黄叶落在湿润的土地上,着在枝头重生的那日。
阮瑾年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母亲谢云婉居住的上房走去。
乳娘江余氏跟在她身后,喊道:“姑娘,慢点。下了雨,地上湿滑,小心摔跤。”
阮瑾年眼里泛着泪光,道:“知道了,乳娘。”
她的日子本该这样幸福,她回来了,便不会允许老潘氏再把它夺走。
上房,谢云婉无精打采的歪在南窗下的罗汉床上,见女儿来了,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今天早晨觉得你有些发热,偏偏你又不肯喝药,娘亲担心半天了,没想到这会儿你竟然自己好了。”
阮瑾年靠在她身边,满足的道:“出去走走,精神好了,身体自然好了。”
谢云婉搂着她笑道:“这话说得有些道理,谁教你的?”
阮瑾年抬头望着母亲,眯着眼笑道:“娘亲,出去走走你就知道了。”
谢云婉刮了刮她的鼻子,亲热的逗她道:“你就想哄我出去吧。”
阮瑾年搂着她的胳膊笑。
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暖融融的阳光照在糊窗户的高丽纸上。
谢云婉回头看了眼明亮的南窗,想想自从上次见红后,自己好久没出过门了,心动的道:“走吧,咱们出去走走。”
踏出上房堂屋的门槛,阳光洒在她身上,谢云婉吐了口气,萎靡的脸色精神了些。
大丫鬟画屏和青鸾扶着她下了台阶,沿着庑廊在院子里散步。
走得累了,她坐在西厢的廊庑上,叹道:“出来走一走,果然精神多了。”
阮瑾年坐在她身边,悠闲的甩着脚,道:“以后我们每天都出来走走吧。”
谢云婉有些疲倦的点点头,伸出手让丫鬟们扶着她回房休息。
阮瑾年跟在她身后,见她想上床睡觉了,担心她白天睡多了晚上又失眠。拉着她在罗汉床上坐着,摸着她的肚子,好奇的问道:“娘亲,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
谢云婉是个爱孩子的母亲,说起肚子里的孩子,她陡然来了精神,拉着阮瑾年的手,激动的道:“还有一个多月你就要当姐姐了,高兴不?”
阮瑾年扬声笑道:“当然高兴了。等弟弟长大了,我要教他弹琴下棋。”
谢云婉笑道:“不害臊!自己都没学会,就好为人师了。”
阮瑾年哈哈大笑,前世她最擅长的就是弹琴和下棋这两样了,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跟着夫子学过,但所幸的,她似乎有点天赋,自学了几年勉勉强强的拿得出手。
谢云婉抚摸着肚子,淡淡的柳叶眉轻轻的蹙着,她略含忧思的道:“百龄,你说我要生的不是弟弟,是妹妹,你爹会喜欢吗?”
第三章 揭穿()
阮瑾年把头凑近谢云婉面前,笑问:“娘亲,你说爹喜欢我吗?”
谢云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这还用问,你爹就差出门没把你装在荷包里了。”
说完她摸了摸阮瑾年的头顶,忧愁不减的叹道:“你父亲倒还罢了,只是最近府里的下人盛传我肚子里怀的是个哥儿,你祖母仿佛听到心里去了,又是求神又是拜佛,咱们绍兴县有名的寺庙她拜了个九成九。我就担心到时候生下来是个姑娘,你祖母会失望。”
阮瑾年躺在母亲腿上听她叹息,暗想,祖母老潘氏的攻心计,真是使得不露声色,连她娘亲这么聪明的人都瞒过去了人叹服。
谢云婉看着女儿摇头失笑道:“我真是糊涂了,你还这么小,跟你说这些,你哪里能明白。”
她当然能明白!她自己就深受其害!
前世父亲了,老潘氏把她从世安院抱到了康宁院,养在她身边。
她十分不喜欢老潘氏看她的眼神,很抗拒离她太近。老潘氏有所察觉,也使出了攻心计。
那时候无论她走到哪,都能听到丫鬟婆子们,背着她谈论老潘对她的好,也能听到她们咒骂她不孝,说她就是个祸害,要不是她不懂事,跑到水边玩,落水昏迷,太太就不会早产,小少爷也不会生下来就是个死婴。
甚至还有人说,她之所以会留下一身的病根,就是天道对她不孝的惩罚。
想想看,那时候她似乎还不到六岁。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把自己闷在被窝里想,母亲是不是恨死她了。反正那时候她是恨死自己了,有时候甚至恨不得挖心挠肺来弥补害死母亲和弟弟的过错。
堵上这些下人的嘴,她妥协了,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老潘氏,果然这些下人的议论停歇了。那时候她以为是她们看到了她的孝心,认为她改好了,所以放过了她。等她长大了,看的书多了,才慢慢的参悟出,这不过是老潘氏主导的一出攻心计。
阮瑾年把脸埋在母亲的腿上,沧桑的笑了笑。
过去再苦,她已熬过。
但是这些苦,她不想让母亲也经受一遍。
阮瑾年抬头,胖嘟嘟的小手抚了抚母亲轻蹙的眉头,笑道:“娘亲,你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谢云婉从忧思中回过神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笑道:“别淘气了,娘亲愁着呐。”
见逗趣没用,阮瑾年狠了狠心,决定釜底抽薪。
她侧躺在母亲腿上,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她,仿若无意的道:“娘亲,我在康宁院玩的时候,听到双福姐姐问金巧菊花怎么枯死了,金巧说它喝药喝多了。”
阮瑾年抬头看到震惊的母亲,从容的追问道:“娘亲,菊花生病了,也要喝药吗?”
坐在罗汉床前的小凳子上,帮着画屏分线的青鸾抬头,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道:“太太,老太太她太过分了,竟然装病让你侍疾。”
谢云婉杏脸含威,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阮瑾年道:“百龄,别骗娘亲,你是真的听到了吗?”
母亲是怎么想的,宁愿相信害她的老潘氏,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女儿。阮瑾年生气了,白了她一眼从罗汉床上下去,蹭蹭蹭的往外走。
谢云婉见女儿生气了,知道她最受不得别人冤枉,赶紧哄道:“百龄,娘亲知道你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是娘亲说错话了,快回来吧。”
阮瑾年到底是担心母亲,别扭着脸又回来了。
画屏放下手里绣着的肚兜,蹙着眉道:“太太,康宁院上院正房台阶旁摆的菊花好像是死了。”
谢云婉怔愣了片刻,冷笑道:“以前我还奇怪,婆婆让我侍疾,怎么从不让我喂药,原来根子在这。”
她那婆婆压根就没生病,不过是见不得她好,想借此磋磨她罢了。
谢云婉想到自己嫁给幼安不过四五年,给婆婆侍疾的天数加起来就有一年之多。还体恤她时常生病,日子过得不易,补药不要钱的往康宁院送,就觉得自己蠢死了。
青鸾性子比较冲动,她站起来看着谢云婉道:“太太,这些年咱们往康宁院送了那么多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