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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冷雨霖霖-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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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懒。

    走下楼梯时,一楼的人家正在院子里生炉子,腾起一股黑烟,呛得人直咳嗽。那个碎嘴的妇人,正回头对着家里头坐着喝粥的男人撇嘴示意冷伊,这大概就是墙倒众人推吧。

    冷伊索性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又冲着黑漆漆的屋子看了几眼,不带笑也不带挑衅,意思也很明白,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大可当着我的面,都是起早为了生计忙活的人,难道你可以我不可以?

    那个妇人反倒收起那难耐的神情,低头拿着把扇子对着炉子一顿猛扇。

    初冬清晨雾气沉沉,前面数出去六七棵梧桐树开外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深秋最后几天里,雨下下停停,道路两侧积满水,不得不往马路中心走。

    仍然觉得恍惚,他居然回来已经五六天了。

    仰头,空气里全是潮气,这夏季时遮天蔽日的林荫道,现在只剩下繁杂的枝桠,将天空分成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如此颓然。

    他升了中将,这次可谓凯旋归来。

    背后一声汽车喇叭的长鸣,冷伊稍稍回了下头,车灯太耀眼,慌忙往路肩上走,湿滑的路肩,险些摔一跤,勉强扶住一棵梧桐。

    “二小姐!”车门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37章 寄人篱下(一)() 
“文竹?”看到她;冷伊很惊喜,那一晚之后不知她的去向。她的身后是一辆轿车,暗沉沉的停在那里。“你找到新的主家了?”能停车让她下来的主家,看起来人还不错,“你快回去吧;人家不高兴的;有什么话我们回头找机会再叙。”冷伊凑在她耳边说,却瞥见车门一开;下来一个妇人;瘦削的身材在一件裘皮大衣里。

    “果然没认错,是冷小姐?”她戴着一顶暗紫色的毛呢帽;前面遮下一道纱,使得她不得不稍稍仰头和冷伊说话。

    冷伊透过那层纱仔细地辨认了下,脸是看到过的,愣了会儿,蓦地想起茄鲞,“是何小姐?你好!怎么这么早?”七点不到;金陵城的角角落落都初现嘈杂;而颐和路仍然一片寂静,大概因为住在里面的人;要么宿醉不醒;要么尚在起床前的朦胧里;又或者刚落座用早餐;仍然如梦境般安宁。

    “去机场接人;冷小姐怎么也这么早?”

    “我去拿些东西。”

    “我载你一程?是去对外事务部?”冷伊无言以对。

    反倒是文竹帮她解脱了,“二小姐早就不在那儿了。”语气愤愤的。

    “为了什么呢?”何小姐很是诧异,“这么突然。”

    冷伊心里有点慌张,冷琮这样的大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她不想看到何小姐嫌弃的表情,只能苦笑,“是个诸人都看着的缺”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这也是事实,说到底,因为冷琮而回了冷伊,如同连坐般,台面上也是说不过去的,实则是个牵强的借口,不是为了给旁人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也不算撒谎。

    “哦。”何小姐眼中仍然很疑惑,“这,听起来不近情理,怎么没有听到昊霖说过?”

    被她问得冷伊心里一惊,其中利害关系何小姐竟然都知晓于心,那么在她眼里,自己是程昊霖的什么呢?苦笑一下没敢接茬。

    “昊霖知道吗?当时你是他举荐的,这件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管。”何小姐又皱了皱眉,褪下右手上的羊皮手套,纤细的手指抚了抚自己下颌,犀利的眼神直直看着冷伊。

    冷伊本来放在胸前的手握成拳背在了身后,这些日子泡在冷水里洗衣裳,起了冻疮,不想让她看到。“我很久没见过他了。”抬起头,尽量做出坦然的神情。

    “是吗?”何小姐显得吃惊,“他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前几天吴小姐的婚礼,有些英国人在,我看昊霖和他们交谈很是费劲,我还私下问人来着,怎么没见着你”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冷伊。

    他已经不需要她了吧。冷伊低下头,只能重复之前的话,“他回来了?好久没见过了。”

    “那”何小姐思忖了会儿,“你去哪儿,我带上你一程。”

    被冷伊推辞了,和何小姐在一起,会想起那场晚宴,想起唐小姐和他亲昵的样子。

    何小姐赶着去机场,见冷伊竭力推让,也就带着文竹上了车。

    文竹不甘地把车窗摇下,看着冷伊,被车载着消失在前方一片迷雾里。

    聚会依旧、歌舞照常,颐和路那如橱窗般璀璨的生活,不管战前战后,都那样热闹欢腾,曾经冷伊是个客人,他们请了,她便去了,除了扰了她自己的心境,什么也没留下;如今他们不再请,她便只能蜷缩在颐和路的外围。她早该想到的,他自己都说过,不想她误入歧途,不想她生活沦落,终究也还是到了这一步,他的告诫她该听的,人生而是有高下的。

    西门汀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冷伊踏着那摇摇欲坠的楼梯往上走,二楼报馆匆匆忙忙跑下两个年轻男子,身上背着相机,眼看就要撞着她,她急忙侧过身靠着墙。

    只听见其中一个嘟嘟囔囔,“好不容易找着这么大的新闻,金陵佳丽,又不许发了。”

    另一个沉着脸,气急败坏地“有钱能使鬼推磨,活该我们瞎忙活。”

    二人骂骂咧咧地从冷伊身边挤过去。

    金陵佳丽?她回过身望向二人已经转过街角的身影。

    二楼的报馆捕捉到一丝与金陵佳丽相关的小道消息,那两个记者丢了新闻后气急败坏的模样,说明这大概还是个不小的趣闻;而前面一天,吴庸出现在那里带走一叠相片,什么也不肯多说,脸色凝重。冷伊怎么都觉得,这件新闻和蒋芙雪脱不了干系。

    被这种花边小报抓住的,大凡都是丑事,这一点早先几年,了你看着冷琮整日那样编排人家,早就了然于心。大概即使她没有看到吴庸从二楼走下来,当下她也会是觉得和蒋芙雪有关系的,因为她实在见不得蒋芙雪过得好。

    花了几天的心思去琢磨究竟是怎样的花边新闻,却也终究不能改变冷伊的现状,她就是有了天大的丑闻,不能在对外事务部待下去,还有千百个蒋芙雪等着填那个缺,那个和冷伊再也无关的缺。

    颐和路的公馆还和从前那样宁静。

    梵婀玲上悠扬的曲调,隐在众人窃窃的私语当中,听在耳中很是恍惚。程昊霖手中端着一杯酒,立在何公馆热闹的院子里,四周的围墙,瞬间长了有几十倍那么高,上头落下零碎的砖石瓦砾。

    去年冬天,北风呼啸的时候走的,又在北风呼啸的时候回来了,一切似乎没有变过。走的时候,想要见她一面,她都不肯;如今,她不出所料地没有等他。

    “程中将,立了功回来,也不大理人了。”不知什么时候,何小姐端着酒杯站在了他边上。

    “哪里哪里。”他从回忆中的炮火、床幔、火药味与少女的香气中回过神来。

    “一步步走得很踏实。”何小姐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句评论。

    程昊霖嘴角微微一挑,哪一步不是刀口上舔血。

    “当初冷小姐,你费了那么大工夫弄到对外事务部去,我还以为要派大用处,怎么她一声不吭走了呢?”

    一提到“冷”字就像戳了他一下,他也想知道,她难道不满意?她还能到哪儿去呢?

    “我看她,境况有些”何小姐抿了抿嘴,抬头看程昊霖一眼。

    他瞪圆了双眼,境况,何小姐知道她的境况?

    “莫不是,不是她想走,而是你容不下她?”何小姐的哥哥早有意拉拢这个能征善战的年轻人,这一年何家与程家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要不然,以她的身份和为人,也不会管他这些闲事。

    “你见过她?在哪儿?”程昊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冷伊立在阳台上,看不远处,颐和路公馆区,树荫林立,华灯初上,又是一个周末的夜晚,对面能够欢腾到后半夜。这儿就是一个分界,往东那一圈,总是夜里热闹,白天沉寂,相反的,外围为了生计奔波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立在这个分界上,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

    最后一点夕阳式微,她拍了拍晾着的被单,手指的关节碰到僵硬的被单有点疼。在这四周已然昏暗的冬夜里,她站在阳台上呜咽,将被单从绳上取下,泪光中却看到一楼的院门口立着一个人,在最后的夕阳里,尚能看见他穿着件灰蓝呢子的大衣,挺拔地立在楼下仰头张望。

    她盯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模糊的视线里,他还在,转眼又消失不见了,那就是个幻觉。

    楼道里是马靴踢着木楼梯的声响。

    她跑到门后,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气息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听到那脚步停在三楼,也许是去对面人家的。

    “咚咚咚”敲的竟是她家的门。她的心跳和敲门声一样猛烈,打开门,倒吸一口凉气,两人相视无言。她退了一步,觉得周遭如此不真切。

    风从门口灌了进来,吹得她咳嗽了两声。

    他把大衣脱下披在她肩上,

    她正伸手去拉衣领,被他捉住,握在手心里,很暖和,她又缩了两下就没有再挣脱。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往外落,她想抽手去擦,两只手被他牢牢握着,他腾出右手,用手指替她揩了,粗糙的手指,极尽轻柔地抚在她的脸颊上。

    “这儿有电话吗?”他往屋里张望几眼,沙发边昏暗的台灯将屋里照得朦朦胧胧,他找得有点吃力。

    “一楼楼梯间里有。”

    他转身要下去,她慌忙伸手捏住了他的袖口,他这样的不真实,也许根本就是个幻觉吧,可即使是幻觉,她也想留他久一些。

    他回过头来,“你在这儿等我。”转念,她哪次好好等着他了,又说“不。”拉着她的手往楼梯下走。

    他跑上来的脚步声早已惊动了一楼的两户人家,两家老小凑在楼梯口朝上张望,“什么人,这么急急忙忙的,别是什么不正经”见他们走下来,又退回到自己家门口观望着。

    他拿起话筒,让接线员接好,转过身来和她面对面站着,眼神不断上下打量她,多久没见过她了,“珞珈路的西面第三栋,再带上一个佣人来接我。”

    冷伊闻到空气中,有一点点薄荷酒味,和他的味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38章 寄人篱下(二)() 
一楼东面那个妇人还伸手想要指指点点;程昊霖扫了一眼,那妇人便撇过头去,装作和自己家男人耳语的样子。

    “哐”话筒重又挂回去,“外面冷,回屋里等。”他又拉着冷伊走上楼;听得见楼下的窃窃私语;却又怎么也听不真切。

    他在沙发上侧着坐下,她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和他相对坐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觉得很尴尬;如果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也许现在的场景会稍许轻松明快些,但毕竟出了这么多的事,大概也明快不到什么地步去。

    “何小姐的哥哥回来,请了些人到家里去。她一见到我就说起前几天见着你,我跟她要了你的地址跑来的;车还在家里。怎么你搬到这里来?何小姐身边那个丫头;怎么看着像从前你家的?对外事务部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开了口,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快得她都无法思考;他惊觉从前不是这样说话的;从前也没这么急切过。

    “我给你写了信;告诉你我搬家了。”

    “没有收到。”他捏响了指节。

    “我给你发了电报;告诉你我的地址。”她带着哭腔。

    他摇头,“不可能,没有收到。”

    他说得这样干脆,不像说谎。她不自觉地低下头,双手理着身上披肩上挂下的流苏,突然看到手指背面的冻疮,觉得很窘迫,脸上一阵滚烫,想要往身后藏。

    他眼尖,一把抓住,“怎么搞成这样?”回头看看房间里收下的床单,思量过来似的,“你真的把那个丫头遣走了?”

    该从哪儿说起呢?冷伊只说了句,“这个家只剩下我了。”先前未完的呜咽重又回来,左手捂住嘴。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得仿佛是因为他在跟前才哭的,她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可怜,然而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止不住。

    他伸手想要揽她,被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打断,“少爷。”走进来两个人。

    “你跟我回去。”他凑在她的耳边轻念。

    她没有作声默许了,动荡了这么多天,终于感到踏实,什么规矩,什么礼节,都不重要了。

    他抬头,“你们收拾收拾,能带走的现在带走,其他的先打包。”又吩咐冷伊道,“你拿些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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