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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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的是一套三楼的房子,两室一厅,还有一个小小的半间房,敞亮的屋子,每个房间都能看到窗户外面。
冷伊在那小小的半间房里小坐了一会儿,想着平日她和文竹两人住着也够,倘若冷琮能回来,这里也能安置下他——倘若他能回来的话。
第二天下了班,又独自去了一趟。
钱姐同住在隔壁楼的房东打过招呼,那个房东也是个女人,不过三十出头,容颜姣好、人也和善,她出来领冷伊又去看了下房子。
每栋小楼都有一个小院子,掉了点漆的黑铁栅栏有一点斑驳,栅栏上爬满了蔷薇,倒也不显得落寞。西门汀的院子,放了些大大小小的花盆瓦罐,她笑笑说一楼的人家很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大厅里一个圆弧形的木楼梯,踏上去沉闷的叮咚声,倒和之前住的小楼楼梯一样,房东还在解释说老式木楼梯都是这个样子,冷伊也就笑笑,心里并不在乎。
楼梯间里都是大片大片被木窗棂分隔开的玻璃窗户,走上三楼右拐,便是这一套房子。立在阳台上,夕阳被这楼三角形的顶遮住,不能够落在冷伊身上,却落在眼前颐和路那些隐逸在茂密树林里的别墅,那些屋顶上亮丽的琉璃瓦在黄昏的紫霞中泛出五彩光芒,一片美好,似乎生活安宁,没有变故。
于是冷伊便花了三十块钱从她手上租了来。
原本想着,该去买点糕点吃食什么的待到办公室去谢谢钱姐,却又犯愁,那间大办公室里有六七个人,单单给她点什么似乎不好,但若是大张旗鼓地带糕点去办公室给所有人,似乎更不好,也没了原本的意思。
转天下班,钱姐却神秘兮兮地塞给冷伊一个油纸袋,里头是一些榛子松子,她眨眨眼,“谢谢你啊,小陈送给我的,我分点给你。”
冷伊也没有多推辞,塞进了包里,心想钱姐当真是个实在人,也没什么心眼,因为她爽快地租了房子,房东去谢了钱姐,钱姐反倒觉得欠了冷伊的情。这样一个人,在办公室人缘却一般,主要原因大概还是和新来的科长有关系,她和原来科长的关系很好,对于新来的这个很不友好,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终于还是她自己吃了亏。
冷伊虽然新来的,钱姐却不避讳谈这些,说起来就带些破釜沉舟的豁达——我反正都四十来岁了,你给我小鞋穿?我还早点退了,不干活白拿饷钱好了!有了这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再加上科长又找不到她什么别的不好,只能罢了,不过每天对她冷着脸罢了。她自己也不在乎——我活了这么久,你冷着脸冷着去好了,你自己心情不好。虽是这样想着,她好过些,可同一个办公室没什么人同她说话倒也是真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她还是吃了大亏的。
照冷伊以往的脾气,要是刚到这个对外事务部,看到有一个人人都不待见的人,自也不会往上贴,可偏偏冷伊和这科长素未谋面的,刚来,他对冷伊却也是一副冷脸,带着周遭的人全部冷脸看她,搞得她不知所措,连他们不待见钱姐都没看出来,只知道是不待见她。连了两天,上班除了应承下分给她的活,旁的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钱姐主动来招呼她,说是回家路上远远看见过,想来是同路,不如同道走回去倒好,冷伊不免感激。
“听说你是程将军力保的?”同她第一次打交道就体会到了耿直。
“恩。”冷伊本来想否认,但连陌生的她都这么问了,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推辞显得虚伪,“他让我报的名。你也认识他?”
她摇摇头,“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北边来的?你也是北边来的?”
冷伊摇摇头,见她狐疑的目光,知道这样耿直的人是一定会问到底,还不如自己交代了痛快,“去年在学校认识的,他是客座教授。”
“哦?”她笑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些暧昧。
从前冷伊对这样的暧昧是不屑一顾甚至是反感的,现在却突然觉得心虚,虽然不知他们具体在想什么,但终究是很不坦荡了。
“那你可当心了,和我这个前科长旧人比,你可是大大地挡了人家的路,那才叫不叫人待见嘞。”蒙在鼓里两天,居然两天就有人给冷伊点破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我人都进来了,怎么会这样?”想想蒋芙雪爸爸天天准点去主任家里喝茶,她能进这个部门,也不知道程昊霖花了什么功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129章 遥遥的牵挂(三)()
“程将军人在这儿的时候;那些想塞人进来的哪有比他有权势的呢?而且原先的科长听说还挺巴结他的,现在”钱姐看看冷伊,眼里有点可怜,“人一走茶就凉。”
冷伊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脸定是变得惨白;“人一走?”雪地上的点点血迹绵延到天际;在她脑中盘旋。
“他人都在前线,回来不得到猴年马月?”她叹叹气;“再说;回不回得来。”突然察觉话中不祥,“我就是口无遮拦;不讨人喜欢,我也是说的实话,上面那些人可不管谁在为国捐躯,只管看着下面还有哪些坑是空的、哪些坑是可以挪的,看着你那是分外眼红,只差了这么几天。要是前面早些开打;程将军早些走;进来的也未必就是你了。”她的话直白得让人心寒。“当然了,他们眼红归眼红;你人都来了;想让你走;也是很难的;也要看你以后是不是灵巧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钱姐说的“人走”是这个意思,冷伊着实被吓得不轻,忍了这么多天的情绪,险些涌出来,别过钱姐之后跑回家,只想着要找他。
家中诸多变故,但入职尚顺利,惟愿我哥与你都能平安归来。
这个“与你”,是想了许久才写下的,不写太不近人情,好像冷伊心里只记挂冷琮,不把程昊霖放在心里似的;写了又怕太多余,明明在给他写信了,还需要说什么别的吗?
从前和蒋芙雪或者冷琮私下里聊到过,现在这个世道也真是很奇怪的,一方面连菜市上卖菜的农民,也知道说个“德”字“贞”字;一方面上过学的、出了名的人却又毫不掩饰对长相厮守的渴望,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谁敢说古训是错的?谁又敢说大学教授是有伤风化的?
从前仿佛是先要有个誓言、后才身体践行,哪怕那个誓言是假的,就像许多负心汉的故事,但终究是要有一个的,没有个誓言,事情是万万不能进展到下一步去,而现在呢?假装的似乎都不需要了,于是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夜晚,都不能说明什么。
冷伊经常在想象,他定是在家里打过几个电话的,无奈总是没有人接,她希望是这样的。于是在最后一个月夜,他走进那个巷子,看着人去楼空的宅子,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借着月光,匆匆写下那张字条,四下找寻到一块石头,绑上,挥手一掷,丢到了门廊里,而门始终没有开。也许他走出巷子,又在巷口不甘地抽完一支烟,见终究等不到,才离去。
万一他回来又去了那巷子,发现连住的人都变了,会怎么办?这样一想,心里一颤,又提笔写上一行,住址已换,加上新屋子的门牌号码,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这封信是在搬家完半个月后的一个周六下午写完的。此时已是大暑,屋内电风扇沉沉地转动着,让人疑心是不是昏沉了、转不动了,却仍旧很匀速地转着,将天地都旋进去一样;窗外鸣蝉震耳欲聋,却出奇地能够催眠,因为从窗口望出去,明晃晃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路边树下有一个板车工人睡在自己的车下,五步外还有一只趴着的狗,也打着盹,树叶竟也纹丝不动。远处颐和路上的深宅大院更是半点声响也没有。
屋里,文竹收拾完屋子,在隔壁房间小睡一个午觉,低低的呼吸声,使整间屋子更显空荡。
冷伊有种错觉,她坐在这间屋子里写信,好像娘就坐在客厅里绣一方帕子。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客厅里空空荡荡,旧了的布沙发泛出点灰白,蒙在一层水洗过后发毛的绒中,沙发对面的挂钟,秒针在滴答滴答地持续地走着,看着它她才能感觉到,时间在前行,而不是停滞在这个炎炎的午后。对着那个钟立了一会儿,娘不坐在沙发上,她总喜欢在夏天用冰镇上绿豆汤给冷伊和冷琮,心里突然泛出没有缘由的喜悦,走进厨房,蓝色的饭罩拢住中午剩下的一点卤牛肉,昨天买回的绿豆浸在半海碗的水里,还没有煮过。
冷伊讪讪地走回房间,坐在窗前,惘然间两行泪从面颊上滚落,她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娘了。
在窗边抹了会儿泪,将桌上的写装进信封,小心翼翼地写下已经在心里牢记的地址,却还忍不住拿出他留下的字条对照一会儿,又担心把墨迹抹花,放在那儿晾了晾,才拿起准备去邮局寄了。
刚走到门边,却听见有人敲门,“咚咚咚”三声,轻手轻脚,怕打扰似的。
她将门打开,原来是房东。
她手上捧着半个西瓜,“家里就我和两个孩子,分一半给你们。”
冷伊忙把她忙请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藿香茶。
她很是惊诧,“这什么味道?很特别。”果然知道的人甚少,而程昊霖却知道。单只想到他就觉得心绪很乱,若是再想起王依,简直是一团乱麻。
“钱姐说你快结婚了?你看着还很年轻。”
冷伊张了张嘴,想起,这种公寓但凡是正经一些的房东,不大愿意租给单身的女孩子,怕引来的是不大正经的人,扰了整栋公寓的清净,这大概是钱姐说谎的原因。“也不小了。”低头一笑,其实,何止不小,比她小的都嫁人了,比如说玲玉。
“听说也是军人?在中原战线上?”
房东这样一问,冷伊算明白了,钱姐这个谎说得,有点叫人下不来台,可话都说出去了,再戳白又不好,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
“我先生也在那儿。”她叹口气,“家里两个孩子,他原本也没多少机会见一见,这下”低头瞥见冷伊手中的信,名字被她攥在手里,只露出个地址。她脸上又现出吃惊的表情,“你未婚夫是个校官吧?”
冷伊有点不知所措,“这,你怎么知道?”
她指指那个地址,“低级军官和兵士都驻扎在城外,你这个地址,看着就是校官以上住的地方。”她人虽未到,却对那里这样熟悉。
冷伊对比自己和程昊霖,原本觉得莫名其妙走得近,现在看来,未知的东西还太多太多,或者说,她仍然对他一无所知。
“他给你的信说什么了没有?”她的眼神里有些期盼和急切,“我先生不过是个中尉,知道的东西太少太少,现在驻扎在城外,给我的信里只知道外围激战,其他的一概不晓得了。”说着居然滚下两行泪来,“报纸上成天这儿也大捷、那儿也大捷,真是这样,这仗早就打完了”
冷伊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她才回过神来,掏出绢子擦泪,“你看我,太不好意思了。”说着屏了屏气,想要抑制住抽噎。
“他也刚去,这才第一封信。”冷伊有点无奈。
“你要是知道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她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稻草,“对了,我把我先生的番号告诉你,要是听说了什么”她俯身在茶几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又有点颓然,“你们写信也不能聊这些的。”摇摇头,重又把那行字涂掉,起身回去,“孩子午睡就要醒了,我回去看看。”
送她到门口,她转身握了握冷伊的手,“都不容易,当初就不该找个军人,这乱世里哎”又是一声叹息,走下了那沉沉的木头楼梯。
冷伊在床边一坐就是很久,对着手上的报纸,上面残垣断壁,谁能看得出来,这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北往来最大的枢纽城市。她仿佛要望穿那张薄薄的纸,透过那被炮火炸掉一半的城门,看到城里面,看到在那里的程昊霖。
窗外遥遥可以看到炸毁的城墙。炮火不分白天黑夜,程昊霖只能在无数个间隙里短暂地补充自己的经历。
有好几年,他习惯于这样的生活,觉得这是他生而为人的命运,有的人生来就是受苦,他怎么都比他们运气好,有个好家世,哪怕出生入死,好歹还有个好名声,好歹在攻下一座座城的时候,他还能体会一点儿活着的成就感。
可是,好名声,现在于他,却没用,他厌倦了这里,只想回去。他一个人在这里,并不完整。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也不完整。
他在咸阳城隐姓埋名拿到了许多情报,这场战事开打后才能稍微有些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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