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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冷雨霖霖-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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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我大女儿哎,叫人家军阀掳去了,我老来无依哎”

    这一嗓子,如招惹绿头苍蝇的腐肉,冷伊脑中是“轰”的一声,搭配眼前远近巷子里几乎一致打开的木窗、木门正合适。继而门里走出三三两两的人,有的作散步状打门前懒懒走过,却走到门边便停了;还有的则直接得多,直直奔她家门而来,边走边说着“怎么了怎么了”。

    冷伊“啪”一声将窗户合上,想要躲起来,弄堂巷子里从来不缺的就是流言,而最紧俏的却也是流言,而最欢喜的还是流言。

    三年多来,他们秉着和气却不管闲事的方式在这里住,平静安闲。现在被他这一嗓子,算是彻底打破了。他这样嚎,引了别人的注意,那一个传一个、一个问一个,她姐姐的事情便再也瞒不住了,大概街坊的眼神从此都要变了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来个亲戚,吵着大家了。”楼下传来冷琮连连打招呼的声响。

    冷伊这才回过神来,“通通”从楼梯跑下去,先把好事者挡在门外才是当务之急。换上笑脸,陪着冷琮,一边说着好话,张着手做出往外请客的样子,面对意犹未竟、好奇的、悻悻的脸,心里真是恼,面上却不能表现分毫。

    好容易见最后一只脚也过了门槛外,冷琮探出头,“不好意思啊”说着迅速地把门合上,闩紧。

    兄妹二人返过身,他还在干嚎,娘已经扑到院子里,“你闭嘴,快闭嘴”,他却越嚎越起劲。

    冷琮面上无措,他顾忌着这还是冷伊的亲爹,不好拉下脸来。

    冷伊的心里别提多后悔,因为先前,由于羞愧或是别的什么说不出来的原因,她并没有将与程昊霆的那场闹剧告诉别人,这所谓“亲爹”将自己女儿送人的行径也就没有暴露,否则说什么冷琮都不会有好脸色给他看。

    “快别叫了,你再叫,你做的丑事我也叫出来了。”冷伊冲他没好气地嚷了一句,居然把他震住。却仍愣了会儿,他有不甘。“小女儿哟,这么久不见爹了,就是这样说话的。”嗓音却低了下去。

    冷琮有些犯迷糊,但反应还是敏捷的,上前一步,与其说是挽着他的胳膊,倒不如说是驾着他,不管他愿不愿意,脚底生风似的往屋子走。

    冷伊跟在后头把屋门又一关,挡住点声响多少都是好的。

    “你把依依怎么了?”娘铁青着脸,没有待客的意思,挡在厨房门口,也就断了冷琮想圆场拿些茶水瓜果的念想。

    冷伊一想,她说的是王依,不是自己,便垂手立在一旁听着。

    “哪里是我把她怎么了,我疼她还来不及。就是那天杀的军阀。”他愤愤的,似乎要激起大家的愤怒,一齐去批驳军阀横冲直撞强抢民女。

    “军阀?”冷琮更糊涂,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年。

    “可能是程昊霖。”冷伊向冷琮轻声低语。

    没成想还是落了他的耳,“就是,小女儿也见过。”

    她皱了皱眉,明明记得程昊霖说过,事情解决之后也就和王依不搭界了的,怎么又纠缠上了?

    再看看他这一脸委屈又无赖的样子,心里明白,他也和程昊霖正面交锋过,冷伊都不用去想因为什么缘由交锋。程昊霖固然是高傲不可一世,可他这样子真真是丢人现眼,心中不禁又羞又怒。

    “大女儿和程家二少爷你情我愿,这日子甜甜蜜蜜的,可那天杀的军阀啊,前儿个拆散一次不算,这次又找着了,把两个人全给掳走了,我找了整个金陵城都找不着。我的大女儿啊,我养这么大,就被他白白掳走了,我看着他就不像个什么好人,别也是有什么歪心思的,我大女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跟的”

    “呸!”冷伊脱口而出,把娘和冷琮都惊了,从来是不被允许说这个字的,可今天实在听不下去他越说越龌龊,“你叫他们兄弟二人大少爷、二少爷的,叫得这么欢,你自己去找啊?”

    “我怎么没找,我都跑到军政部去了,门都不让进,我在门口蹲了一天,看见那兔崽子的小汽车出来,拍他的门他都不理,我还摔了一跤,你们瞧,衣服都摔破了。”说着还腆着脸,将身上袍子污了的一块拉直给屋里三人看。“小女儿哎,听说你和他有点交情,你去说说去。”

    先前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娘,一听说这什么“交情”,这会儿诧异地盯住冷伊。

    这厚颜无耻的男人,琢磨人的神情倒是到位,眼见着三人之间有了嫌隙,立马又嚎起来,非但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反而分外起劲,“那程将军最不是个东西,自己那些歪心思别当我看不出来,就见不得我的大女儿和他弟弟好,二少爷就是真心待我大女儿,哪管前些年年月艰难时候大女儿做了什么的,他都不在乎”

    冷伊和冷琮面对着无法无天的阵仗,是当真束手无策,隔着两道门还能听见巷子里围着听个一二的好事者,正以讹传讹的声响。

    到底是娘理解他几分,也不多言语什么,反身上楼,不一会儿拿下几张大钞,崭新笔挺,似乎还散发油墨味儿。“你现在闭嘴,一句话不说,好好出去,再也别回来,这钱就都给你。”娘挡住他伸来的手,这样提出条件。

    他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夺过钱就转身出门,也不同冷伊、冷琮说什么,三步并两步往外头走去,那蹭坏了的袍子被卷起来,难看地飘摇。

    娘似乎站不稳,好在冷伊眼尖,一把扶住她,上二楼房间歇下。

    兄妹二人在楼下客厅水曲柳沙发坐下,泡上两杯茶,有些事情他再不能假装不知道,有些事情她也在无法瞒着不说,可一时却不知从哪儿说起,客厅里沉沉的。

    “看他那两眼无神的样子,应该是抽大烟的。”冷琮放下茶杯,声音沉沉而肯定。

    冷伊想起暑假,他在姑苏城里把自己往家里骗的时候,对王依抽大烟痛心疾首的模样,只觉得身上发冷,便把当时的始末都同冷琮和盘托出。

    听得他双眼大瞪、额头上青筋直冒。“竟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他咬牙切齿道。

    “总觉得,姐姐,落到现在这个田地,也是迫不得已。”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再看到她,今天听说她让程昊霖抓走了,又不禁担心。

    “我虽没见过,但也是我的表妹。”冷琮语气里满是怜惜,继而下定决心,又似是痛下决心,“我明天去找程虹雨问问。”这样不堪的家事,同本就高攀的千金小姐和盘托出,实在难为冷琮。

    冷伊思量起与程家兄妹见面的始末,程昊霖见了几面之后仍未能分清自己与王依;而程虹雨见自己第一面时,却趾高气扬的,不像见到故人的神情,这么些日子也从没探听过什么,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她压根不知王依的存在,那也就没有让冷琮拉下脸皮去问的必要了。

    这样捋出了思路,一计上了心头,“别,你还是别去了,她未必知道,我旁敲侧击好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48章 人心难料(三)() 
冷伊把打探的活儿揽到自己身上;正好可以好好地保全冷琮的面子。但想到门第悬殊;这点薄面即使现下是保下了;又能抵得了什么呢?程昊霖为了权势地位,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什么妹妹的婚姻;连他自己的婚姻都是可以去牺牲;去换取势力的,程虹雨不过一个棋子,到时候哪还能由得了她自己,苦了冷琮。抬眼看自己哥哥的眼光里带着点儿怜悯。

    厨房里还飘着饭菜的香气,可都没了胃口,草草吃了几口。

    “我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浦子口,你也要上课;早点睡。”冷琮起身,示意冷伊也上楼去。

    浦子口?一个收集风土人情加八卦轶事的小记者;连着往浦子口那流言匮乏的地方走;往家拿没熟的柿子;着实不务正业。冷伊跟在冷琮背后上楼梯;内心里琢磨着。冷琮在学校的时候尚且能写出标新立异、经久流传的划时代剧本,没有道理毕了业就安心于这细碎无聊的小道消息。她愈发觉得他其实花了许多心思在那副刊之上。

    冷伊是顶不喜欢程昊霖的居高临下的,但如今;她尤记得在去往安临城的路上;他作为一个政府里头的高位、一个见识高于他们兄妹二人、见过真正勾心斗角、复杂于他们认知的人;语重心长地告诫过,离时局是非远些。这句告诫,当真是应该往心上去的。

    “你,没想去接舅舅的班?舅舅一个人守着那铺子,想想也怪可怜的。”她开口前斟酌了下,只能先拿父子之情说事。

    冷琮挑挑眉,慢慢走在楼梯上,“最后一定会回去的,那毕竟是几代人攒下的家业;更何况我也是学这个的,终究回归到那里,守着古董铺子,研究研究甲骨瓷器,泡杯茶,回味那些古时候的字画,也是再惬意不过的日子了。但不是现在,现在还有些年轻的时候该做的事情。”

    “程,”冷伊想说起程昊霖,但又觉得没有必要指明,“我们有个老师告诫我们,和当权者对着干的事情还是少掺和。”

    冷琮笑笑,“我们学校的老师不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嘛,这么说话的人可少啊。”他瞟了她一眼。

    她无来由地心虚起来,不会被他猜到是程昊霖了吧。

    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堵了回去,“你哥我心里有数,再说现在这个时代与前几年又不同了,正是广开言路的时候,而且之前也是得到正面嘉许的。”

    原是也有官方背景的,他既然这样说了,她也稍稍安心了,看来也并不全是“野刊”,应当是相对安全的。

    回到房间,把白天没有填完的表填满,父亲这一栏终究是没有写上,等到他们真要追问的时候再说吧,这样不堪的人实在不愿提。

    将表格塞进信封,正欲上床,瞥见门后许久未碰的古琴,一时想起过去在姑苏城小楼里,风吹杨花、雨打芭蕉的日子,竟恍如隔世。

    将古琴在窗前支起,食指碰了一下,就要发出声响,赶紧按住,不能将娘吵醒,对着洒在琴弦上的月光发了会儿呆。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女子着一身素绿旗袍,边抚琴边吟唱,洁白的脸上红唇皓齿,眼波流转,泪光盈盈,瘦削的肩膀竟发颤,泪珠滚滚而下,落在琴弦上,却挡不住那琴弦的震荡,却增了琴声的空灵,那是个被看客围着的女子,那是个众星捧月却无比悲伤的女子。

    她的脸近了,冷伊却看到了自己,一惊,从梦里醒来。

    寂寞梧桐影,空灵月如钩。淡淡月光洒在薄纱窗帘下。四周一片寂静,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大约是半夜。

    渐渐又困了。那梦却是连上的。交际花的生活,总是热闹的吧。那热闹之外,灯火阑珊处,坚毅的眼在她身上停留最后一刻而后转身,义无反顾地离开。

    待我半生戎马,许你共话桑麻。

    只是,只是将军可知,待你半生戎马,青梅为妇已嫁。

    可是他看不到,转过身去后,她的泪光便白白淌了那么多的年月。

    一个晚上都是梦,虽然梦里女子的模样和冷伊一样,她却知道自己梦到的是王依,一夜里全是她和程昊霖的生离死别、暗自神伤,仿佛她自己经历了一遍。

    外面开始滴落冷雨,她知道这就是这个夏天的终曲,再是依依不舍,也将被秋所取代。

    外头滴滴答答的一个上午,冷伊都在努力认真地听课、记笔记,可心思却不受自己控制,一得空就往昨夜梦里一个一个场景里跑,仿佛过电影一般。

    好容易下了课,懒洋洋地整理书本。

    想起早上出门时,已经看到街坊的指指点点,这会儿大中午的,人更多了。她开始真切地感到人言可畏,却不得不回去。想到娘一个人去菜场、回家做饭,这半天大概更难熬。

    阴暗走廊的尽头,偏偏昨夜梦里的人在现实中伫立。冷伊虽忸怩,本可退回教室,可现在为着王依的下落,不得不赶上前去。

    他立在青砖地上,身边爬山虎叶在雨滴下沙沙摇动。

    “程程老师。”冷伊将手中的书又抱紧些,抬头看他。

    程昊霖原本只是站在门廊下抽烟,见着下了课的学生蜂拥而出,正要顺着人流走出大楼,被她一下叫住,“哦,冷伊呀。”内心一滞,因为方才,正有一个小小的念头一闪而过——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下课的她,转眼就遇上了。

    没有那客客气气又冷若冰霜的冷小姐,一个简单的冷伊,反倒让她不习惯了,像个寻常的老师。看见他,原本只是一鼓作气地追上,却没想好怎样开口,见他这样毫无居高临下或厌恶之情,她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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